第一百章 乱局（十二）

　　“这个嘛……”桃染故意卖起了关子，“怕是要从珓灵创建灵妖阁的初衷说起了。”

　　“组建灵妖阁的初衷？”林绯荷不禁疑惑得蹙紧了双眉。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话说，虽然珓灵的父亲早早离开了，但珓灵后来一直在想办法寻父。直至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一个喜欢肆杀妖精的组织成员手中，见到了他父亲的贴身信物，得知，他父亲纵修为高强，但还是敌不过这个组织的围剿而丧命了。”桃染说到这，神色似是也有些黯淡了，“小绯绯，”他蓦地望向林绯荷，“这便是我希望你能与前辈相认的缘由。缘分不易，应更当珍惜才是。”

　　林绯荷的神色也沉重了，“是啊。我此前从未想过这些。对比起珓灵，我当真是很幸运了。”她竟有种对珓灵的遭遇感同身受的哀伤，“我想，珓灵当时得知了他父亲的死讯，应是很难过吧？”

　　“难过归难过，珓灵也由此明白了，妖要自保，单靠一己之力尚是不足，也必须要形成一个组织，互相照应，方能存活于世。”

　　“所以，珓灵组建了灵妖阁。希望这世间的妖也能得到佑护。”林绯荷开始有点明白，桃染说珓灵所做的事绵益悠长的深义了。

　　但，这其中，显然并不止这么简单。

　　“也就是在珓灵有了这个想法后不久，他来到了一座荒山，也就是现在的灵妖山。”桃染继续说道。

　　“我听说过，灵妖山是灵气富集之地，早年也人迹罕至。山上的许多生灵借着灵气，得以修炼成妖。”

　　“没错。珓灵也正是由着这一点，号召了当时山上修成的众妖，组成了灵妖阁的雏形。珓灵希望的，是灵妖阁能发展成为妖中的支柱，把世间之妖的心都聚在一起，凝成一股力量，一股足以让肆意屠戮妖的人心生忌惮的力量。”

　　“就像，天清门在世人当中的地位那般吗？”林绯荷不由得联想到了天清门。在世人眼中，天清门何尝不是支柱般的存在呢？即便这天底下还有其他的修习法术的门派，但世人都是唯天清门马首是瞻。也正因为如此，天清门此前生乱，才会惹得世间人心惶惶。

　　“可以这么理解。”桃染似乎并不否认林绯荷的说法，但也并不完全认同，“但灵妖阁刚开始时，也是实力薄弱，难成气候。而真正在当时扭转局面，为天底下的妖赢得一丝喘息契机的，是珓灵石。”

　　“珓灵石？”林绯荷一下子有点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桃染微微扬起了嘴角，眸间竟散发出隐隐的锐气，“小绯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世间关于珓灵石的许多说法，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林绯荷只惊得嘴巴微张，“你方才说，珓灵死前做了不少事，还绵益悠长的……”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该不会，珓灵石的传说，是珓灵生前故意散布出去的？”林绯荷疑惑着看向桃染，却见他嘴角含笑，轻轻颔首，已是默然肯定了她的想法。“可珓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绯荷的心里是愕然的，她是全然没想过，珓灵石流传多年的说法会是一场骗局。世人竟相追逐珓灵石，连天清门掌门玉方也都费尽心力去谋夺，甚至为此引起了天清门内讧。可谁曾料想，他们或许都成为了珓灵死前布设下的虚妄棋子，何其讽刺，又何其可笑？

　　“杀心与仇意，确实可怕。但凌架其上的，是贪婪与欲望。世间的很多杀戮是源于贪欲。但贪欲，有时候也可以成为保护的力量。”桃染没有明确回答林绯荷的疑问，却把话说得深邃，似乎并不想直言其中，只对林绯荷轻然提点。

　　林绯荷却似是一点便明了，“世人皆追逐修为提升。渡修为应是提升最快的方式。但强渡他人修为一直为世人所诟病。所以，珓灵石才会让这么多人魂牵梦绕。总有那么些人，希望能通过杀妖的幌子，汲取更高的修为，使自己快速变强。可正因为有了珓灵石的传说，他们反而会给妖留一线生机。他们都会禁不住妄想，能有朝一日得到了珓灵石，再把妖杀之而后快，还能趁机渡走妖的修为。”她不由得感慨，珓灵不愧是灵妖阁的创始者，如此深沉的心机，当真是与现任灵妖阁阁主——桃染如出一辙啊？可，若珓灵石的传言若真是个谎言，灵妖阁应是知道的。可当日在灵妖殿，无殇意图谋乱的时候，桃染却拿出了珓灵石相要胁，可见无殇对珓灵石也是心有垂涎的。这就不对了？林绯荷一下又觉得想不通了。

　　桃染目光深邃，似乎已然看透了林绯荷的心思，“灵妖阁有不少是只有阁主才能知道的秘密。每任阁主接任前都必须发毒誓紧守秘密。即便是最得力的灵妖阁阁老，也不可告知。”

　　“发毒誓？”林绯荷大惊失色，“那你怎么还告诉我……”

　　“我有说了吗？”桃染得意地扬着嘴角，“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只不过是小绯绯你猜的罢了。”他故意对着林绯荷轻轻挑眉，脸上的微笑愈显狡猾而诡秘。

　　林绯荷自是心领神会，却忍不住对洋洋自得的桃染轻声吐槽，“你的脑袋当真好使……这么说，就算是天打雷劈也轮不到你了？”

　　“小绯绯，你怎能这般说我？”桃染竟一下敛起了得意之情，反而装出了一脸无辜与无奈，“我既要与你坦诚，又得顾及我对前任灵妖阁阁主之诺。为得周全，我是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我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桃染这般适时装可怜，让林绯荷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了。怎么好像都成了她的不是了？“我……我又没逼着你说……你要是不方便说，我又不会勉强你……”林绯荷感觉自己就像是莫名其妙就被桃染塞了满肚子黄连，有苦也说不上来了。

　　桃染倒是神态轻松，“可，我想让你知道。”他的话语温柔得如同湖面拂过的微风，让林绯荷的心泛起阵阵涟漪。“小绯绯既知道了自己是解封珓灵石的人，也应该知道，这珓灵石并不是你原以为的那样。”他轻轻牵起了她的手，在手中轻抚着，仿佛是在呵护着心尖上的宝贝，“你不必感到害怕。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他温柔的笑散发着沁透心灵的暖意，让林绯荷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在他的深情中了。

　　只是，林绯荷想起，自己本就是时日不多之人。自己是珓灵石的解封之人又如何呢？会被追杀又如何呢？不过都是一死罢了。她好似已然看透了。没有灵荷担心的那般忌怕动荡不安的日子，也没有灵荷设想的那般渴求嫁夫生子以求人生圆满，更没有桃染总说着的那般希望他能护得她周全。其实，她现下最想的，只不过是余下的日子，都能有爱她的他们相伴，便足够了。

　　轻柔的笑意没上唇角，林绯荷望着桃染的眼眸纯粹得如同最清澈的泉水，“我不害怕。一点儿也不害怕。真的。”

　　那一刻，桃染深情地将她拥入怀中。“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快找到毁掉珓灵石的方法。”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样，小绯绯才是彻底安全了。”

　　她的脸轻轻印着他的肩，“要找毁掉珓灵石的方法？”林绯荷似是有些不理解，若是要毁掉珓灵石很难吗？还要去寻方法？虽然她知道珓灵石实质上是珓灵的内丹精元，但在她看来，那也不过是个石头状物体罢了，要毁了，不就是敲碎一个硬物的概念吗？何况，桃染自己刚刚不是还暗示了，珓灵石并没有外面说的那么玄乎？

　　桃染在她的耳侧轻声扑哧一笑，“小绯绯该不会以为，珓灵石是可以随意销毁的吧？”

　　“不……不是吗？”

　　“自然不是。”他把她从怀中轻轻释出，“珓灵石本身也是不简单的。”

　　“不简单？什么意思？”林绯荷觉得桃染这话有点怪怪的意味。

　　“没什么意思。”桃染又故作玄乎、不愿多言了，“小绯绯只须放宽心便是了。”

　　“哦……”林绯荷闷声应着，想着他这里边或许又有什么灵妖阁阁主要保守的秘密？只不过，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去毁掉珓灵石。只要我低调些，不被其他人发现，应该也就没事了。何况，珓灵石在，也是灵妖阁先辈珓灵给你们灵妖阁备下的一个保障。你若是毁了它，珓灵石没了，那对灵妖阁乃至所有妖来说，并没有好处吧？”

　　“珓灵石的传说流传太久了。即便不毁掉它，世人长久追求而不得，终会变成聊胜于无的存在。妖要长久立足于世间，定不可能再依靠这么个久远的传说。现在灵妖阁日趋强盛，也是该摆脱珓灵石的时候了。更何况，它如今对于你的安危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桃染这般说着，可林绯荷分明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似是有什么隐情已然被他决意深深埋没。

　　林绯荷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但终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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