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冬月二十一，连着下了小半个月雪的上京城终于放晴。

        乔映瑶起得早，在书怀为自己梳发时，她恍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书怀，待会儿你去备好纸张与墨水来。”

        书怀正为自家姑娘挽着双鬟，闻言轻问道：“姑娘是要练字么？”

        乔映瑶不敢摇头，只眨眨眼：“是要给谢小世子写张帖子呢。四日之后便是我办的小宴，我自然不会只邀请了太子殿下罢？”

        “姑娘还邀了不少人呢。”书怀笑道。

        几日之后虽然不是什么大日子，可上京城的世家贵女们都是有不定时办一个小宴的习惯，将一些熟识也好、不熟识也好的娘子、郎君邀着一起，或是赏花作赋、或是吃酒谈笑，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攀附攀附感情罢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世家大族中的人么，就是需要这么一份真真假假的交际关系。

        “那……”乔映瑶又想起一个人来，有些迟疑地问道，“那张家那位三姑娘，我可给她送了帖子了？”

        书怀应声答道：“书怀听说，那位张三姑娘是最近两月才从边地回来的，想来姑娘并不曾给这位张三姑娘递帖子。”

        这么说来，还得再写两份帖子送去。

        梳妆打扮后，待乔映瑶到了书房，那桌上的笔墨纸砚早早地便有小丫鬟备好了。

        乔映瑶站在桌前，一手执笔，另一手轻捏住大袖，微微俯身去，仔仔细细地写那两张帖子。

        书怀倒是不明白，那张三姑娘的帖子也便罢了，怎的这谢小世子的帖子还要姑娘亲自写呢？

        写罢，乔映瑶将两个帖子递给一旁的小丫鬟，言辞恳切地嘱咐道：“可要好好送到张家去，尤其是这一封，”乔映瑶指了指上边写着谢小世子名讳的帖子，肃然道，“这一封定要好好送到谢小世子手上去，可听清楚了？”

        小丫鬟头也不敢抬，只尊敬应一声：“奴婢知晓，二姑娘敬请放心。”

        说罢，乔映瑶摆摆手，小丫鬟便领了命出去了。

        书怀走上前来，用丝绢的小帕子拭了拭乔映瑶小指上沾着的墨汁，温声道：“姑娘最近，好像对这谢小世子分外在意，连太子殿下都鲜有提过了。”

        乔映瑶唔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书怀见状便也不再多问了，转移了话题道：“早些时候姑娘吩咐下来的，那些金创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都为姑娘准备好了，午后便会为姑娘装好送来。”

        差点儿是忘了这一茬。

        “且先放着罢。”乔映瑶将手中毛笔放回了笔架上，放眼从身侧的窗户望了出去，感慨道，“好久不曾见过这样好的阳光了，午后叫上一两小厮跟着，咱们去西市逛一逛。”

        书怀应了一声是。

        乔映瑶问：“哥哥今日又是出门办事儿么？”

        “下人是这么说的。”书怀笑了笑，心中想着自家姑娘或许是想念兄长了，便宽慰着道，“将军向来是这么忙碌，倒是辛苦了姑娘。太尉日日忙碌，连将军也常年不在上京城。”

        “爹爹他……”

        想来是有些日子不曾见过爹爹了，乔映瑶轻叹一声。

        于乔映瑶来说，她对于爹爹的印象便是忙碌。作为将军府现如今唯一从政之人，乔太尉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虽是人住在上京城，可日日早出晚归的，有时连乔映瑶也见不上几面。

        偌大一个将军府，倒是显得冷冷清清的。

        乔映瑶的母亲早逝，那会儿她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到了现在，甚至她都已经记不太清母亲的容貌了，也回忆不起来幼时母亲给自己唱的那些童谣呀、说的故事之类的。

        也或许是因着早年间那一场大病，左右在乔映瑶的记忆之中，母亲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那之后，乔太尉也并未续弦，膝下现如今也不过只有一子一女。

        父兄都鲜少陪伴她，可乔映瑶却从未否认过父兄对自己的疼爱怜惜。

        尤其是上一世，她被太子殿下囚在东宫，父亲为救她，心甘情愿地交出了将军府的兵符，将三十万大军拱手奉上。

        书怀见自家姑娘哀叹，安慰道：“姑娘不必忧心，近日边关屡屡来犯，听闻西南边已经不太平了。将军不日便要前往西南，连带着太尉也忙得不可开交。”

        “我明白。”

        乔映瑶垂眸，点了点头。

        午后，日头更盛。

        可到底是冬日里的太阳，算不上有多么晒人，暖和和的照着还让人有几分昏昏欲睡。

        午后的果子铺倒是没有那么多人了，门口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小姑娘，面上均带着兴奋雀跃的笑意，念念有词地与同伴谈笑着。

        乔映瑶等了没一会儿，便买到了喜欢的果子，欢欢喜喜地让书怀提着，又朝街尾的一间衣裳铺子走去。

        书怀挽着自家姑娘的手穿过有些阴冷的小巷子，几个小厮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跟在后边。

        小巷子照不着日光，冷得乔映瑶瑟缩着打了个寒颤。

        “姑娘可是有些冷了？”书怀心细，察觉到了自家姑娘的异样，俯身在乔映瑶的耳边轻声问道。

        乔映瑶拢拢身上的小袄，摇了摇头，只说：“小巷子阴冷也是常有的事儿，快些出去便好了。外边日头照着，一会儿便缓回来了。”

        书怀有些不放心，可手边也没有什么能为自家姑娘御寒的衣裳，心中不免责怪一番自个，怎的自己便这般粗心大意了，冬日里随时降温也是有的，往后出门还是要将姑娘的小斗篷带上才好。

        这下确实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书怀也只好暗暗加快步子，想着能快些走出这阴冷的小巷子也好。

        在将将要走出小巷子时，一个窝在阴暗处的人影忽然伸出了脏兮兮的手，忽然扯住了乔映瑶的裙摆。

        乔映瑶惊呼一声，被这一下动静吓得停下了脚步来，用力抓住书怀的小臂才免于滑倒在湿滑的、青石板铺成的巷子小径上。

        随着这一下动作，从阴暗处猛地窜出一个浑身脏乱、瞧不清容貌的瘦兮兮的人来。

        连带着响起的是那人带着惊恐的、沉闷沙哑的声音。

        “姑娘……姑娘您可救救奴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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