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陨落

“陛下，是不是该援助一下巴达尼斯？”雷棣?巴莫悄声问。“至少要派人把重伤的他给接回来。”

        努尔五世木然转身，目光呆滞地看着阿蔢达尼亚的总督。他喃喃道：“要像他那样，不必再负责才好呢！”不过皇帝随后便自己清醒过来，坚定地说：“当然，这是必须的。把我的禁卫军派去，派一个小队。”

        米尔达?贡多斯凑过来说：“陛下，我觉得该是骑士团上阵的时候了。我可以延右翼直上，由后侧打通第十一军团与第七军团之间的联系。然后再将第七军团稍稍后撤，与第十一军团汇合在一起。如此一来，亡灵就不那么容易吃掉第七军团了。”

        雷棣?巴莫表示反对。“皇帝亲属的骑士团，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全。局势越是恶劣，骑士团就越是不能离开皇帝的身边。援助第七军团的任务，请陛下交由我负责。我手下还有一千三百人，应该足够用了。”

        皇帝的目光在老将和年轻的女婿之间徘徊了一会儿。他伸手指了指米尔达：“你去罢！”他回头告诉传令兵：“发消息，让阚迪城堡无论如何都要轰击第七军团前方的亡灵部队。萨伯特死在阵地上也要给我顶住，我给他的精灵盟军不是用来当花瓶看的。”瞬间发出两条命令后，他迅即转回总督和骑士团长。“机会只有一次，速度和冲击力至关重要。米尔达，交给你了。”

        米尔达自信满满地领命而去。巴莫总督却深知皇帝在为失败做准备了——即便战败，但皇帝连自己的亲卫队都派上了战场，甚至还拯救回重伤的高级将领，某种程度上就可以减轻国内对战役指挥的质疑。后续只要夸大亡灵的强势及之前所获得战果，无疑还是能用‘达到战役目的’的理由来解释的。

        总督心里想着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努尔五世正紧盯着他。他的心一紧，连忙恭顺地低下头去。能揣摩到皇帝的心思当然是件好事，但揣摩到皇帝的小算盘，反而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努尔五世不再理会雷棣?巴莫。他再次下令，要求赖斯?玛修斯的第九军团必须确保中部战线的稳固。此时他才想起自己的儿子图拉克?尼森哈顿与第三军团一起，陷入亡灵的包围圈了。起初是遭遇战，没来得及召图拉克过来；后来第三军团的形势很好，所以也没必要召他过来；现在再想找他，已经非常困难了。万一他遇难了，维查耶娜一定伤心欲绝。努尔五世有那么一刻想请雷棣?巴莫去援助第三军团。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儿子，还有两个呢！图拉克也不是他最中意的一个。皇帝的尊严，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卡尼卡萨，你还好罢？”图拉克大声问。

        “还没死呢！”卡尼卡萨满身血迹地从一匹死马下钻了出来。

        这是他们的第七次冲锋。

        罗维?希斯（RoviHeths）已经放弃突围的希望，将大部分兵力用于抵御前方亡灵的进攻。他觉得只要坚持足够长时间，皇帝一定会派人来援助第三军团的。而他的防御模式，就是不断地反冲锋。的确，靠固守防御，任谁都抵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食尸鬼。只有不断地杀伤食尸鬼，让后续的食尸鬼有自己同伴的尸体作为食物，就能暂缓这些怪物的攻势。问题在于，每次冲锋人类部队就必定会有损失，第二次冲锋所造成的损伤就会减小，战术的效果就会相应减弱。一旦到了某个临界点，耗尽实力的人类就会被亡灵所淹没。而这个临界点，似乎即将来到。

        从第四次冲锋起，图拉克就不得不亲自上战场了。事实上，卡尼卡萨再派不出人手用来保护他。图拉克与前线冲锋的帕加骑兵在一起，也比一个人留在后面安全得多。食尸鬼从四面八方不断渗透进来，见人就咬，见马就啃，整个区域再没有人能幸免于战斗。摩缇葵拉始终伴随在图拉克的左右。对她而言，这只是作为雇佣军的任务；对图拉克而言，摩缇葵拉今天已是第二次救了他的性命。一次是一只食尸鬼站在另一只的肩膀上高高跳起，向骑在马上的图拉克猛扑过来的时候，摩缇葵拉闪电般抬起右臂，使那只食尸鬼的脸重重地撞在她虬结的二头肌上。另一次是图拉克的马被四、五头食尸鬼撕咬，悲鸣着倒地的时候，又是摩缇葵拉一把揪住图拉克的领子，将他拖离即将四脚朝天的坐骑。图拉克不禁在心里默默地感激慈爱的母亲和慧眼识才的安妮塔?比拉莫阿姨。

        “你的马也没了？”图拉克自嘲地说。他现在正坐在摩缇葵拉的后面，双手牢牢抱住她的腰。模样虽然说不上难堪，却也颇为狼狈。而这还多幸了摩缇葵拉的反应敏捷，使食尸鬼无法靠近两人一骑周边两米的距离。

        卡尼卡萨吐了口掺了血丝的口水。“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些鬼东西好像能就地繁殖似的，杀多少就会再冒出来多少。我们快撑不住了。”

        图拉克此时还不忘卖弄学问。“食尸鬼是经过魔法改造的野狗或狼。在人迹罕至的阿蔢达尼亚，这样的动物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亡灵族又不缺乏魔力。”

        “我和你们阿蔢达尼亚人打过仗，因为争夺土地牛羊也和阿葛赅血盟的同胞打过仗。可我从没想过这辈子还会碰上如此古怪的东西。欲望女神的肚皮啊！你们这些奥迪尼斯神的信徒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和这些亡灵厮杀到世界的尽头。”

        见卡尼卡萨还能大发感慨，图拉克知道他的伤势并不重。他身上的血，多半来自被他的弯刀砍杀的食尸鬼罢。

        “召集我们的人，看看损失有多大。”图拉克对卡尼卡萨道。

        卡尼卡萨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马。那马稍稍抬起头，但随即便口吐血沫跌了下去。图拉克看到它的脖颈被撕裂了一半，汩汩的鲜血正从断裂的血管中涌出。“这是我侄子的马。我的两匹都进了那些肮脏怪物的肚子。我侄子把马给了我，没多久就消失了踪迹，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卡尼卡萨的神情有些萎顿，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图拉克一时心软，想提议把自己的马给卡尼卡萨，却被摩缇葵拉的背拱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不会有援军了。”摩缇葵拉道：“皇帝要调兵救我们，只可能从我们右侧的赖斯?玛修斯那里想办法。可现在亡灵的攻势正猛，削弱第九军团的兵力等于把自己的胸膛暴露出来。我是皇帝的话，也一定会做出壮士断腕的决定。恐怕第三军团只能靠自己了。”

        卡尼卡萨点了点头。“我们去找罗维?希斯，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帕加人终于聚了起来。卡尼卡萨点了点人数，还有两百二十多个。只不过大部分都失去了坐骑，还有七十多名无法自主行动的伤员。帕加人注重血缘关系，自己人受了伤拼死都要救回来。也正因如此，他们这支部队的伤亡相比之下还算较少的。

        他们相互扶掖着回到第三军团的中央阵地。原本是整个军团出击的基地，此时却遍地是伤兵和死尸。两个利刃骷髅率领的两百食尸鬼刚刚袭击了这里，屠杀了近五百名士兵。付出巨大的牺牲消灭了这支亡灵小队后，幸存下来的人把同伴的尸体聚拢起来，把亡灵的尸体丢到临时搭建的鹿堑外。利刃骷髅硕大的骨骼，则被拆散了当成修补障碍物的材料。

        几个亲兵正替军团长罗维?希斯包扎伤口。罗维?希斯的双臂、前胸都包了厚厚一层绷带，暗红色的血渍在绷带上形成一个个吓人的圆圈。看来，这位军团长刚刚奋勇厮杀过。虽然关系并不融洽，图拉克还是为他身先士卒的行动而有所感动。

        “图拉克王子殿下，你还活着呢！”罗维?希斯放弃了往日假装的友好，很直白地向图拉克打了声招呼。

        图拉克从摩缇葵拉的马上翻身下来，毫不介意地回答：“你也是，军团长。”

        罗维?希斯叹了口气。“看来陛下不会来救你了。我还指望有你在，救援会来得快一点呢！”

        图拉克耸了耸肩。“我父亲向来如此。你最期待他的时候，他就越是不会来帮你；而当你顺风顺手的时候，他就会把麻烦当成赏赐交给你。”

        罗维?希斯呆了一下，才哈哈大笑起来。大笑牵动他胸前的伤口，让后半段变成皱着眉的痛苦状。他咳嗽着说：“之前都不知道你是这么有趣的家伙。要不是没有机会了，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呢。”

        “没有机会了？什么意思？”摩缇葵拉严肃地问。

        “食尸鬼和利刃骷髅就把我们杀得七零八落。接下来是巫妖和血傀儡，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罗维?希斯吃一堑长一智，调整了笑的幅度不羁地回答道。

        图拉克吁了口气，苦笑道：“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卡尼卡萨不解地问：“巫妖我听说过，血傀儡是什么？”

        图拉克想了想，说：“大致是这样的东西罢——把利刃骷髅再放大一倍，然后全身覆盖上动物和人的肌肉。我们这支小部队里余下这点人，估计只够一个血傀儡塞牙缝的。”

        卡尼卡萨大声诅咒着，神情却透露出一丝恐惧。

        图拉克又向罗维?希斯建议后撤。罗维?希斯依旧一脸笑容的答复说：“来不及了。后路被骷髅和食尸鬼给堵了！我的后备队，一千三百人的步兵大队，已经全军覆没。”

        摩缇葵拉沉吟着问：“前面呢？敌军冲破我们的防线，到了我们后面。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突前一段然后转向西北。第九军团应该就在附近。”

        罗维?希斯终于笑累了，恢复正常的表情。图拉克差点以为他是神志失常，原来希斯军团长只是在享受其他人也束手无策的快感。“我刚才带第六枪兵队去试探过了。亡灵从尸墙上唤醒的死灵不但难缠，还严重影响士兵的作战意识。我自己就看到其中一具尸体穿着帝国军团长的服饰，吓得差点当场尿在裤裆里。今天在这里打输了，明天就有可能也被砌到那堵该死的墙里成了一具僵尸——任谁都无法对此坦然置之罢！”

        图拉克喃喃道：“不知道是哈吉尔二世时代的，还是克拉夫皇子时代的了。回去后，我会到皇家藏书库查一下。”他忽然回过神来。“第六枪兵队？皇家第六枪兵队？......伤亡情况怎么样？”

        “我们很幸运地头一个撞上血傀儡，你说伤亡率会怎么样？”罗维?希斯冷笑着说：“幸亏那个血傀儡是偶然脱队的，缺少巫妖的直接指挥，只会用蛮力拼杀。就算这样，也损失了两百多个弟兄才把它捅倒。”

        图拉克一时心绪混乱，不知该如何询问邵夫（Shoff）的下落。

        希斯军团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放在平时，我准是在向人抱怨图拉克王子公私不分，只考虑自己小团伙的利益了。可今天......，我倒希望自己是在你的小团体里，而你则是在皇帝的位置上。你的那些......朋友（他原本是想说狐朋狗友的)，虽然三教九流的都有，有些甚至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你却始终如一地对待每个人。哼，不像某些人！许诺了那么多，诱使我干了那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是空。”

        图拉克对罗维?希斯的话觉得有些莫名，罗维?希斯也没打算多解释。“我不知道你那个平民朋友怎么样了。或许死了，或许还活着，我已经无暇关心。而且出于某些理由，他还是不要招我关心的好。最好离你远远的，对他才有好处。”他顿了顿，又说：“我十六岁从军起就向皇帝陛下宣誓效忠。虽然之后有过动摇，也有过超越自己身份的奢望，但到了今天这紧要的关头，我还是打算实践我的诺言，并不惜以死向陛下明志。陛下交付给我的第三军团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直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也不轻言放弃。至于你，算我给你个人情——你和你的帕加人不必与我一起徇死。找办法逃生去罢！如果能侥幸活下来，就说我派你向皇帝传递我罗维?希斯最后的消息去了。”他把自己的配剑连着鞘交给图拉克。“这就是我的消息。如果陛下许可，请再将这剑转交给我的儿子。就说我慷慨赴死，连眉毛都没眨一下。”说着，他嘿嘿地笑了，笑声中却充满无奈和苦涩。“他才十岁，恐怕五、六年后才能明白这些话对他的意义。”

        图拉克不忍地说：“我们一起走罢。陛下知道你的处境，想必也不会责怪你的。”

        罗维?希斯摇了摇头。“这时节走的话，等于把第九军团的软肋给露了出来。亡灵再顺势一攻，帝国远征军的整个战线就会土崩瓦解。就算我能逃得生天，事后算起账来，临战怯战的罪名足够能要了我的脑袋，我的家族都会因此蒙羞。我是不敢走的，也不会走的。”

        摩缇葵拉拽了下图拉克的袖子。“既然军团长好意，你就不要再坚持了。”

        “你还真是好命。”罗维?希斯羡慕地说：“含着皇家的金勺子出生，母系方面够资本，又是能让人心甘情愿效忠的性格。假以时日，无疑会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摩缇葵拉和卡尼卡萨厌倦了罗维?希斯的自艾自怨，拉着图拉克向外走去。罗维?希斯在后面大声喊道：“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图拉克扭转头，慎重其事地颌首表示自己的承诺。罗维?希斯咧嘴笑了。“最后给你个忠告，年轻的王子——小心身后的影子。”

        影子？图拉克呆了一下。又一股浑身浴血且疲惫不堪的士兵涌进营地，阻断了图拉克与希斯军团长之间的视线。

        卡尼卡萨问摩缇葵拉：“我们往哪里去？”

        “这里的目标太大。过不了多久，成千上万的亡灵就会淹没第三军团最后的集结地。罗维?希斯会拼死一战的！恰好可以为我们吸引亡灵的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要尽量远离大营？”卡尼卡萨沉吟道。

        “没错。我们先向北走，一旦亡灵发起总攻，就急转向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和赖斯?玛修斯、利亚?葆兹他们会合。否则，大量的败军也能在后面替我们拖延亡灵的前进速度。”

        摩缇葵拉的计划让图拉克有些不寒而栗。为了自己活命，就要把包括罗维?希斯在内的整个军团当垫背的。他现在才感到自己对这个女雇佣兵的本性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卡尼卡萨在帕加草原上时日多了，此类危及的情况早就经历过不止一次，反而很容易地就接受了。

        卡尼卡萨他们简单准备了一下。除了图拉克等几个重要人物，为每个伤员都安排了马匹。剩下二十多匹马，则分配给状态最好的帕加牧民，令其充当部队的机动力量。其他人员围拢在队伍的四周，步行向后撤退。一路上，到处是歇斯底里的吼叫和厮杀，还有遍地的死尸及垂死者。第三军团已经彻底被打散，只余下在主营垂死一博的罗维?希斯和三、四十个各自作战的群体。图拉克这队人的士气也极其低落，唯有卡尼卡萨的喝斥能让他们恢复点纪律。为了躲避大队的亡灵，他们的行进路线曲曲折折，渐渐偏离了摩缇葵拉预先安排的方向。

        11月24日下午三时五十分，米尔达?贡多斯率领的皇帝直属骑士团切入第十一军团与第七军团之间的僵尸及鬼魂混合部队的阵地。第七军团注意到这个情况，也全力朝此方向突围。战斗异常激烈，亡灵几乎无法阻止精锐的帝国骑士的攻势。四时，末日骑士终于对手下失去了耐心。他亲自上阵了。

        身边只剩下不足五百人的罗维?希斯像一头掉进陷阱的野牛般杀红了眼。两只食尸鬼咬住了他的右臂，另两只死死抱住他的双腿，加起来足有两倍于他的分量。他却像驱赶苍蝇般挥动臂膀，将手臂上的食尸鬼直接甩了出去。他手里镶了铁头的木棍狠狠敲在下面两只食尸鬼的脑袋上，绿色的脑浆溅出十多米。爽快！他哈哈地大笑，激励依旧与他在一起的手下继续奋勇杀敌。此时已没有战略和战术，也没有理智与正义，只有杀或者被杀的自由。其他人也被血遮蔽了双眼，丝毫看不到他们的军团长已陷入绝望的疯狂。

        或许是因他们的气势而畏惧，食尸鬼竟再次被击退了。两头血傀儡像烂肉般瘫倒在营地的中央，四周是成百上千个殉葬的帝国士兵。

        罗维?希斯用铁头短棍支撑着失血过多的身体。死亡依旧没有到来，他真得担心自己的意志会在最后一刻动摇。他咳嗽了一下，用带血的唾液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呵呵，虽然买了个人情给那个幼稚却有趣的图拉克王子，但其实也不过是口惠而实不至罢了。靠那么点没了马的骑兵，图拉克真能突出去吗？或许早就成了食尸鬼肚子里的肉块了。有些士兵失去了战斗的对象，就瘫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罗维?希斯却无法倒下。因为他一倒下，剩下的人就会失去继续战斗的意志。风向变了。原来由北向南的风，渐渐偏向东侧了。东面是故乡的所在，是他简朴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子居住的地方.......

        一个孤单的骑士，从营地被血傀儡冲破的开口缓缓走了进了。黑色的覆面头盔，黑色的全身铠甲，黑色的天鹅绒披风。他的坐骑也是黑的，只有双眼带着异样的血红色光泽。小时候给儿子念的童话故事里有死神，还被妻子怪责吓坏了孩子的。如果真的有死神，也该是眼前这骑士的模样罢！

        “我是腐鸦之后的首席末日骑士，我是穆西乌斯?斯卡埃沃拉。将死之人，报上你的名字来。”沙哑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寒气。

        “焰龙帝国，卡利达德拉贡，第三军团军团长，罗维?希斯。”罗维?希斯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回答。说完，他怒吼着——‘为了皇帝的荣耀’，奋不顾身地向着这亡灵的巨首冲去。他的士兵紧随他身后，把对亡灵的怨恨都朝着黑骑士宣泄。

        “冻结。”

        末日骑士扬起右手，亡灵之神的力量以他为媒介传递开来。即使是北地严冬撕裂皮肤的寒风都无法比拟的冰冷笼罩了末日骑士周边一百多米的范围。罗维?希斯和其他人类顿时觉得行动困难，一些意志薄弱的甚至连抬腿的勇气都没有了。罗维?希斯觉得自己就像在粘稠的泥浆中行走似的，每一个动作都要付出比平时多几倍的气力。而末日骑士则行动自如地下了马，缓缓向他走来。

        末日骑士的硬头锤重重地击下，罗维?希斯勉强用棍子挡住下压得锤头。“很不错嘛！”末日骑士道。他的打击一下快似一下，罗维?希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得一味地抵挡。镶了铁头和钢环的松木短棍终于承受不住多次重击，咔的一声折断了。不过此时总算有几个低级军官凑了上来，替他们的军团长拦住不断进逼的末日骑士。

        “走开！”黑骑士一锤打在一个帝国军官的腰上，直把他击飞出十多米远。那个人类的脊椎都被打折了，眼看着死于当场。另一个军官刚抬起手里的剑就被黑骑士击中脑门，头盔前部连着头骨被砸进柔软的脑腔，就像敲碎了的鸡蛋似的。

        末日骑士举起还带着红白色组织的硬头锤，低声念诵道：“死亡瘴气。”黑色的锤头沾染到亡灵之神的诅咒，显现出青绿色的光泽。随着末日骑士每一次的挥动，绿色的雾气由他的武器播散开来，不多久就弥漫到整个营地。一些士兵张大了嘴，因腐蚀而肿胀的咽喉却再也吸不进一口空气。另一些痛苦地捶打自己内部已经溃烂的胸部，似乎是要在那里再开一个口呼吸似的。仅仅十几分钟后，除了之前受到过图墨吐斯教祭司或奥迪尼斯教牧师的祝福的少数几个人，营地里就只剩下半腐烂的尸体了。

        黑骑士轻易料理了最后几个顽抗的人类。他走到依旧站立的罗维?希斯身边，却发现这顽强的人类早已咽下最后一口气。第三军团的军团长原本就是强弩之末，经过与末日骑士的一番搏斗，再加上死亡瘴气的洗礼，就算神的祝福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了。末日骑士冷哼了一声，掉头向一旁马形的梦魇兽走去。对脆弱的人类，早已死去上千年的他为什么还抱有一丝幻想呢？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人，不，活着的生物，能够充当他的对手了。然而他又为此复出了怎样的代价！

        罗维?希斯和他的士卒们的尸体，被随后涌来的食尸鬼撕成了碎片。他终于摆脱了自己的噩梦，没有成为‘哭泣之墙’上另一具无名的尸体。

        罗维?希斯和他的士卒们的尸体，被随后涌来的食尸鬼撕成了碎片。他终于摆脱了自己的噩梦，没有成为‘哭泣之墙’上另一具无名的尸体。就像第三军团遭遇的悲剧,阚迪城堡也即将踏入它毁灭的轨迹。

        帕贾玛一反往日的睿智文雅，大声吼道：“能量，我需要更多的能量。”

        其他几个大法师级的人物都集中二号塔中，紧急商议针对眼下困局的对策。阴影龙既不怕魔法攻击，精造师匠出身的帕贾玛所设置的自动攻击武器对它也没起多大作用。相反，它的腐蚀气体喷吐，它巨大双翼和利爪的攻击，不断削弱城堡的防御。只要魔法防御层稍有所松动，阴影龙身上寄居的幽灵就会乘隙而入，对城内的人类造成极大的伤害。要塞司令杜比?阿尔达斯伯爵将大部分兵力派到城堡的庭院和走廊之间，自己也披甲带盔随时准备给战斗。

        一干人等看着查尔斯鲁缇，仿佛他会凭空变出魔法能量似的。

        查尔斯鲁缇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再提供支持了。”

        “是没办法，还是不愿意？”萨蒂斯大法师阴阳怪气地说：“你不会是想看着我们这些老的出丑，然后再出来收拾残局罢！就像上次斯穆巴（Smba）的时候一样。”

        查尔斯鲁缇从法袍下掏出自己视若珍宝的血石。“你们之前也看到过这法器。它现在的状态像是还有余力的模样吗？”

        透射出妖艳的赤红色光芒的血石，如今变得忽明忽暗，仿佛寒风中的一点烛光，随时有可能熄灭似的。萨蒂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地说：“这鬼东西只有你弄得明白。虽然现在瞧着有些不对劲，谁知道是不是你假装出来的呢？”不过他自己其实也有些半信半疑，其他更没几个人愿意相信他了。

        幻象大师赫蜜斯伸手摸了摸血石，查尔斯鲁缇竟也没有阻拦。“我觉着它的脉动的确渐渐虚弱了。”赫蜜斯说：“毕竟是对抗那么大一头龙，还是经过亡灵族魔力强化过的。能支持到现在已算是不错的了。”

        虽然有人支持，查尔斯鲁缇却丝毫没有释然的感觉。他从没想过血石也有能量枯竭的一天，更没考虑过怎么再给它补充能量。既然它是亡灵的宝物，难道是用生人祭祀的禁断仪式？

        列席会议的杜比?阿尔达斯伯爵语气急促地说：“我弄不懂你们再谈些什么，也没兴趣知道。我只问一个问题——皇帝要求我们竭尽全力支援米尔达?贡多斯团长的攻势，你们能做些什么？”

        玛扎大法师指了指查尔斯鲁缇。“他不提供能量，我就没有任何办法帮助皇帝的女婿。”虽然明知是在转嫁责任，但能借机发泄一下自己对查尔斯鲁缇的嫉妒也是好的。

        阿尔达斯伯爵又问查尔斯鲁缇。“......纳伽斯法师，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上次那种召唤陨石的魔法也可以啊！”

        什么叫‘也可以啊’？在场就没几个人能运用此类最高等级的攻击法术。而且现在单是帕贾玛的防御就耗用了血石绝大部分的能量，他根本不可能有胆量从血石中再榨取更多的能量施展‘群星陨落’的魔法。查尔斯鲁缇此时才感受到自己的弱小。离开了血石，他就彻底退化为一个最底层的初级法师了。

        见查尔斯鲁缇面露苦色，阿尔达斯的面孔变得严峻起来。“各位，要不是因为你们是帝国邀请的盟友，我现在就能以贻误战机的罪名惩治你们了。请记住，这场战役无论输赢，事后都会对此追究责任的！”说完，他甩手离开这群无能还争论不休的魔法师们。

        玛扎对着查尔斯鲁缇说：“听见没有，帝国是会追究责任的。反之我是不会替你背这个黑锅。别以为你有你的王子朋友和你的公主恋人护着你，皇帝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让他做战失败，丢了那么大一个脸，他是必定要治罪的。”

        查尔斯鲁缇气的脸色铁青。维尼尔斯玛茹悄悄握住他的左手，让他稍稍平静下来。

        赫蜜斯对查尔斯鲁缇说：“这里环境的压力太大。或许让你和血石独处一下，会使它恢复得快点？”

        查尔斯鲁缇感激地接受了她的提议，与维尼尔斯玛茹一起离开二号防御塔，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之前付出了那么多，事到临头支持他的人还是只有那么几个。五个大法师里，也只有女性的赫蜜斯对他还友善一些。

        “我该怎么办？把自己挤进血石里去，向躲在里面的亡灵祭司的幽灵询问该怎么恢复它的能量？”查尔斯鲁缇重重地摔上门，怒气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出来。

        维尼尔斯玛茹温和地笑了笑。

        “他们的责怪，只是出于自身的恐惧。你又何必挂在心上呢？就我的了解，即便这场仗打输了，以皇帝的为人也不可能找上你做为替罪羊的。”

        “我才不担心皇帝呢！我只是觉得这些身为导师的人，言语实在太可气了。”

        “虽然有些背后说闲话的嫌疑，但大司祭塔克莎拉曾对我说过一个谚语，我觉得用在今天的场景再合适不过了。那就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维尼尔斯玛茹的话让查尔斯鲁缇宽慰了不少。他的脸色渐渐多云转阴了。维尼尔斯玛茹又说：“其实你刚才的气话倒有几分道理。的确，像血石这样通灵的法器，或许真得能与我们交谈。它既然认你为主人，现在一定希望告诉你恢复它能量的方法。”

        查尔斯鲁缇沮丧地回答：“就算有这样的方法，直到现在我也没找到过。”他苦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愚钝？”

        维尼尔斯玛茹摇摇头。“不，你很有天赋，只是缺乏经验的积累。而且，我觉得人类法师的行会机制似乎并不怎么关心智慧的传承。相反，更类似于某种内部充斥竞争的封闭团体。”

        “你的感知非常的敏锐。”查尔斯鲁缇不得不承认。

        维尼尔斯玛茹腼腆地笑了。“我们精灵族向来乐于与朋友分享。查鲁，能允许我帮助你吗？”她用了表示亲近的非正式称呼。

        查尔斯鲁缇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决心答应了。维尼尔斯玛茹牵着查尔斯鲁缇的双上，将他向床边引去。查尔斯鲁缇的心一荡，差点联想到曾经与希拉睿娅两个人一起干过的快乐事上。不过精灵只是盘膝坐到床单上，并引导查尔斯鲁缇仿照她的姿势坐到对面。查尔斯鲁缇收敛心神，将血石从法师兜袍的内袋拿出，放到两者之间。维尼尔斯玛茹用双手的食指小心地触碰到血石的外表面，虽然闭上眼凝神感觉血石中魔法能量的脉动。渐渐的，她使自己心跳与血石的脉动同步，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查尔斯鲁缇一点即通，也将他的手指接触血石另一侧的表面。

        开始时，查尔斯鲁缇还能隐约听到外面阴影龙的咆哮声和士兵们与潜入城堡的幽灵厮杀的怒吼。到后来，就只剩下在他咫尺之外面对面的精灵柔和的呼吸声了。他在心中不由自己地想到：“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轻轻吹拂过田野的和风。”

        “谢谢!”维尼尔斯玛茹的意识立刻做出了回应。

        “你能听到我吗？”查尔斯鲁缇有些雀跃，也有些羞愧地问。

        “是的，很清晰。非常奇怪，以往只有与我关系最亲密的同族才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难道是血石的另一个功能？”

        “你这么认为？”查尔斯鲁缇发现自己对精灵所说的话变得敏感了。

        “嗯，让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宽阔的大厅，里面空无一人。我在其中轻轻地踱过，脚步声在四周回荡。你的声音在另一个角落响起，我却看不见你的身影。”

        查尔斯鲁缇努力地想，然而始终构建不出精灵所砍倒的场景。“我在这里，你能靠近一点吗？”他有些焦躁地说。

        “我试试。”维尼尔斯玛茹简短地回答。她的手指沿着血石的表面慢慢前移，直到与查尔斯鲁缇的手相遇。查尔斯鲁缇紧闭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些许亮光，他看到精灵优雅的面庞。由此展开，他也见到了精灵所说的大厅。幽静的，有着高耸到漆黑一团的顶部的大理石柱子，层层叠叠地垂挂着深紫色的丝绸帘布。与纷扰的战争相比，似乎霎那间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哪里？”与查尔斯鲁缇幻想中充满血池和骸骨的场景不同，血石内部的形象完全符合人类的审美观点。

        维尼尔斯玛茹喃喃自语道：“大司智猜得没错，血石并不是亡灵族所制造的。它的历史或许还远在亡灵出现之前。”

        查尔斯鲁缇原本要问‘你怎么知道的’。不过转念间他就想起精灵向来偏好考古，维尼尔斯玛茹或许是从建筑的样式或纺织品的织法上探究出其所属时代的。

        “库苏拉卡还是有一点猜错了。”维尼尔斯玛茹正视着查尔斯鲁缇道：“这里面没有多少精灵族的工艺，反倒充斥着人类的气息。只不过，其年代与我在精灵史书中查看过的任何一个都不相符。”

        “远古时代的人类曾经被精灵视作是穴居的动物。远在精灵历史之前的人类绝不可能建造出如此精美的建筑，更别说掌握将它微缩进小小的一颗宝石中的魔法技艺了。”

        维尼尔斯玛茹道：“塔克莎拉有个理论。她认为尔瑟的历史其实处于某种开始于新生、终结于毁灭的循环之中。原始之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然后分裂为世界中相互对立的两个存在。分裂促使两个阵营的神祗们在新生的世界中不断收割凡间的灵魂能量。而当汇聚的能量达到顶峰的时刻，图墨吐斯和奥迪尼斯，也就是CHAOS和LAW两位主神将会苏醒。她们两者之间激烈的战斗足以毁灭现存的世界。胜利者吸纳失败者的残余，成为新的创世之神，开始新一轮的循环。”

        查尔斯鲁缇讪笑道：“从宗教的角度看，大司祭的理论完全是种异端邪说。她应该只是在考验你对信仰的坚定程度罢！”

        “果真如此的话，那我一定没通过她的考验。”维尼尔斯玛茹皱了皱眉。“但这个理论能够解释血石所拥有的怪异能力。或许它就是从前一个世界幸存下来的宝物；或许它包含了一个已经消逝的种族的信息，所以被‘黯’或‘迷失之人’用来创造另一个新的种族。”

        查尔斯鲁缇沉吟道：“这个神秘的迷失之人会不会在血石里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呢？”

        维尼尔斯玛茹兴奋地说：“也许更好，或许他留下了血石的使用方法。毕竟血石自己就能选择主人，这样的信息藏在哪里也比不上藏在血石内部安全。”

        “你们在谈论我主的爱人吗？”交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查尔斯鲁缇能辨别出那是个女性的声音，却看不见她的样子。维尼尔斯玛茹却惶恐地问：“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呵呵，你是问我是如何进入你的精神构象的？”在‘你的’两个字上，新加入的女性用了重音。“你就是血石的新主人？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嘛！难怪会如此轻易就任她摆布了。”

        查尔斯鲁缇厉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维尼尔斯玛茹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你诋毁她。”

        “诋毁？哈哈哈哈哈。”女人大笑。“告诉你，你所看到的其实只是精灵的脑子里构想出来的部分。还有许多她不希望你看到的，你就什么也看不见。让我撑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女人的话语刚落，大厅里的灯火就被点燃了。查尔斯鲁缇的眼前突然一亮，不由得用手挡在眼前。电石火花之间，他看见大厅的门口站立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人类女性。而维尼尔斯玛茹的脸上，则露出从未看过的慌张。视力渐渐恢复，查尔斯鲁缇终于睁开双眼。他有些疑惑地向旁边迈了一步，稍稍离开身边的精灵。

        对面的女人有着与赫萨比斯的亡灵祭司卡莲娜类似的装束，却显得较为沉稳和含蓄。但她无疑拥有同样强大的力量，眼眸中闪烁着亡者的邪意。查尔斯鲁缇压抑着内心的惶恐，尽量平静地说：“你是另一个？”

        “嗯，我叫迪丽娅。放心，我不是来为卡莲娜复仇的。我们逝者对生死本来就不怎么关注。”亡灵祭司挥了挥右手。“我是被血石发散出的魔力脉动吸引过来的。你这个人类也就算了.....。”她转头对维尼尔斯玛茹道：“精灵,你活了多少年头了？怎么还那么不小心。亡灵原本就是魔力驱动的种族，何况是与我们的出现颇有渊源的这块石头的节奏呢？远在数百古里之外的我都能感应到，战场上数以百计的巫妖和吸血鬼家族恐怕把这里当成朝圣之地了。”

        维尼尔斯玛茹愣了愣，木讷地回答：“我只是想找到如何恢复其能量的方法，所以就没考虑那么多。查鲁.....，不，纳迦斯法师，我不是故意要将你带入危险境地的。”她忙于辩白，查尔斯鲁缇却越发起疑了。

        迪丽娅妩媚地笑了。“既然我在这儿，其他的亡灵识相地应该只会当作没看到罢。不过下次你们可要小心了。......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查尔斯鲁缇不再担心自己的性命，便开始关心起其他重要的事情来。

        “你说维尼尔斯玛茹对我隐瞒了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你还没注意到？”亡灵祭司故做惊讶地说：“精灵带你来到的地方，其实算不上是血石的内部。血石仅仅是个容器，你认为是存放魔力的，的确并不算错。但我认为更多的是用来存放情感的。这也是为什么西丝娅晋升为神衹时，单独将它留下的缘故——她本不想再继续纠缠于凡世的孽缘。”

        “可是已经过了一千年了，她还不是对凡世的恋人念念不忘?”维尼尔斯玛茹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你们这些同样被留下来的，却不得不像狗一样忠实地执行她执拗的意愿。”

        亡灵祭司冷笑道：“我主的意愿远非尔等可以胡乱揣测的。而且说到忠实的盲从，你不是也一样地在执行某项计划吗？”

        精灵恼怒地反驳道：“我.....，我们精灵只是希望阻止一切试图动摇世界根基的意图。特别是你们的。”

        “他们就告诉了你这些？”亡灵祭司带着怜悯的语气说：“我几乎要相信你并没对这男人怀有什么恶意了。”

        维尼尔斯玛茹的脸变得通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查尔斯鲁缇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向着亡灵祭司问道：“这里是存放情感的地方？谁的情感？你们的创造者的？所以亡灵之神才不忍心带走它？”

        “我主的爱人是否在血石里留下些什么，我并不知道。精灵带你到的地方，是一个叫做西丝娅的CHAOS祭司最后的情感所在。这里满是她的痕迹，精灵却试图让你注意不到。”她指了指查尔斯鲁缇的脚下。查尔斯鲁缇低下头，看到地板上用马赛克镶嵌的亡者之神的神徽——藤蔓缠绕的骷髅。

        “死亡和重生。”维尼尔斯玛茹喃喃道：“如此明显的符号，为何我们都没看到？”她虽这么说，查尔斯鲁缇的脸上却满是狐疑的表情。

        迪丽娅缓缓走近。精灵和魔法师都摆出警戒的姿势。她苍白的如同大理石般的手轻轻划过原本空荡荡的空间，一座雕塑便呈现在两人的面前——一个全副武装的女战士，将一柄细剑刺入一名图墨吐斯教祭司的腰部。“这就是我死去的地方。你的祖先拉弥尔的伙伴阿萨莉杀死了我，我当时正在拼死抵抗军团的攻击。”

        “失落军团？”查尔斯鲁缇好奇地问。

        “不，比那些懦弱的逃生者多好几倍的军人。他们趁我主的爱人暂时离去的时刻，背信弃义地袭击了我们。力量，为了夺取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力量，我们成了血腥杀戮场上的祭品。”

        亡灵祭司的语言仿佛带有催眠的效果，令查尔斯鲁缇和维尼尔斯玛茹渐渐失去了战斗的意愿。她又走了几步，另一座雕塑显现了出来。“这是卡莲娜，桀骜不驯的朋友和竞争对手。绕到她身后，将匕首划向正在吟唱祝语的喉咙的便是拉弥尔。这惟一没有遭到惩罚的女人为了确保卡莲娜的死亡，又将匕首插入她的心脏。”

        迪丽娅已站在两人的面前。在她和查尔斯鲁缇之间出现的雕像是一个穿戴着板金铠甲的武士，将双手巨剑插入一个已倒地的女性的胸膛。“西丝娅，我主。她死于穆西乌斯?斯卡埃沃拉之手。”

        “为什么让我们看这些？”精灵的语调比平时高了许多。她失去了自认很有心得的平静。

        “因为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或者你被嘱咐要收集的——亡灵一族的起源。其实很简单，我们诞生于死亡、诞生于仇恨、诞生于生者的丑恶。你不希望这男人看到的，不正是这些吗？”

        “我并不知道......”，维尼尔斯玛茹哽咽着道。“我们只是以为可以通过血石追查到亡灵的致命弱点。”

        “是我们如何唤醒死者的秘密罢！”亡灵祭司直白地说。精灵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不知不觉间，迪丽娅已靠到维尼尔斯玛茹的身边。紫色、冰冷的双唇贴着她的高高翘起的耳廓低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用你的身体。”

        查尔斯鲁缇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有种不可抑制地想要逃离这里的感觉，比强大的亡灵祭司刚刚出现时更为强烈。血石这次感应到了查尔斯鲁缇的心理。就像受惊了的章鱼，它迅速收回了精神上的触手。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模糊起来。维尼尔斯玛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神情变得呆滞而无力。亡灵祭司则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崩裂成上百羽漆黑的乌鸦，呱噪着四散飞离。

        两人喘着粗气回到真实的世界。虽然离开嫉妒的大法师们只有半个多时辰，魔法师和精灵都觉得过了好几个时辰似的。

        “对不起......”,维尼尔斯玛茹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为了什么？为了查尔斯鲁缇和图拉克对她的好感？为了利用他的轻信窃取血石所隐藏的机密？

        查尔斯鲁缇将血石收回衣袋，从床上爬了下来。维尼尔斯玛茹依旧满脸疲倦地坐着。如果是另一个时间、另一种情况下，查尔斯鲁缇或许会联想到与他一番云雨后的希拉睿娅。然而此时他只是轻轻摇头，将之前的亲近感抛之脑后。

        “我们找到了些东西，却不是最初所希望的。对吗？”查尔斯鲁缇语气平和地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亡灵祭司的话证明血石的确是亡灵的宝物，而且是亡灵之神遗留下的神器。我们还掌握了历史上与亡灵的出现密切相关的几个人的名字。可惜到最后都没找到恢复血石能量的方法。”

        维尼尔斯玛茹的声音低得连近在咫尺的查尔斯鲁缇都几乎听不见。“我......我们有我们的难言之隐。但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查尔斯鲁缇说：“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携手合作了一段时间。时至今日，我获得了‘群星陨落’的知识，也知道了该如何与血石沟通的窍门。你呢！你也得到了不少关于亡灵族的起源及血石的功能、局限方面的信息。我们两不亏欠了。”

        维尼尔斯玛茹的眼神如此无辜和凄凉，令查尔斯鲁缇差点心软下来。不过此时亡灵祭司迪丽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自从成为亡灵后，她从没这样被拒绝过，也从没这样被赶出她已经踏足的地方。她的怒火传达到‘腐蚀之翼’之翼业已萎缩了的脑袋里，附带着她无可匹敌的部分能量。阴影龙发出激昂的吼叫声，用它的喙重重地啄击阚迪城堡的外保护层。血石的能量无以为继，帕贾玛立刻感到压力剧增。协助他的几个低等级法师就像遭到巨锤的轰砸，相继失去知觉摔倒在地上。血水由帕贾玛的嘴角渗出，他知道再顶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便索性收回了笼罩在城堡上的所有防御法术。阴影龙庞大沉重的身体直接砸到城墙上，夺去了上百个人类的性命。

        屋内的查尔斯鲁缇和维尼尔斯玛茹也感觉到了剧烈的震动。查尔斯鲁缇赶到窗口向庭院望去，恰好看到阴影龙的身躯毫发无伤地由一片废墟中爬起，向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喷出一股毒雾。

        “麻烦大了！”查尔斯鲁缇道：“亡灵攻进来了。我要尽快与其他魔法师汇合，设法保住阚迪城堡。”

        维尼尔斯玛茹叹息道：“太晚了。无论是皇帝也好，还是我们精灵也好，都大大低估了亡灵的实力。大司祭说得是对的，任何与亡灵正面抗衡的打算都是自取其辱。我们必须回溯到它们的起源，才能找到彻底解决它们的方法。”

        查尔斯鲁缇的心绪实际上很乱。理智告诉他应该同意维尼尔斯玛茹的判断，但情感却要求他离开这个欺骗过他的精灵。最终，他义无反顾地走了几步，猛地拉开了门。“你自己找办法逃罢！”头也没回，他说了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维尼尔斯玛茹抬起头的时候，查尔斯鲁缇已经消失在门口。这算什么？最后的关心？她对他的好感，也不是完全建立在相互利用上的。不过查尔斯鲁缇说得对，是该想办法逃离这个即将沉没的飞行城堡了。血石本身无法成为抵御亡灵的决定性武器，它只是一枚钥匙，一枚亡灵都已经不再需要的钥匙。

        精灵走在阴暗的城堡走廊里。精灵族参加过五百年前围攻‘禁魔人’的阚迪城堡的战役，塔克莎拉告诉过维尼尔斯玛茹一条旧日的逃生路线。从那里，她可以既不被人类发现也不被亡灵发现地悄悄离开城堡。她有些后悔，或许应该带着查尔斯鲁缇一起溜走。或者，像库苏拉卡建议的，与其让血石落到亡灵手里，还不如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杀死查尔斯鲁缇，夺走血石。然而计划是一回事，落实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的她既无法说服查尔斯鲁缇，也下不了狠心伤害他。

        一个刚才还听到过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精灵，这样犹豫不决的是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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