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喂养那只吸血鬼06

卫烬他们到的时候，已经看见会客厅热闹了起来。

        女仆米娅在桌子旁倒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棕色丝滑的水流呈漂亮的弧形缓缓流淌进小巧复古的杯子里，伴着氤氲而上的热气——堪称养眼的一幕。

        而她的身前，则是一位陌生的女士，身着繁琐的粉紫色蕾丝宫廷裙，大大的裙摆拖在地上，正微扬着下巴高傲地扫视目力所及的一切，在女仆倒完咖啡退下的时候，才故作矜持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三分嫌弃七分炫耀地道：“伯爵府的咖啡还行吧，和我在王城品尝的有八分相像。”

        这是上门道谢？

        上门挑衅还差不多吧。

        卫烬想起女仆说的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招待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当然要用上最好的东西。”他唇角熟练地噙着一抹温和的笑，踩过厚实的地毯向那边走去，“包括这不值一提的咖啡。”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艾琳娜夫人品尝咖啡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好像在戒备着什么的样子，然而在卫烬彻底走过来、面容完全暴露的时候，她那不知为何升起的戒备又完全消失了，只是颇为失礼地呆望着卫烬。

        这时候，她看上去不像是女仆口中那样的嚣张跋扈了，反倒是有些呆愣，平白让人看笑话，旁边作为伯爵无脑吹选手的女仆米娅，都快要把手里的碟子捏碎了。

        然而处于众人视线中心的卫烬却淡定如常，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一开始的细微动作，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唇边公式化的笑容也更深了一点。

        人在下意识里的反应最真实，如果只是来道谢的话，这位艾琳娜夫人为什么会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表露出戒备？

        她在戒备什么？

        卫烬眼底暗含的打量一点不少，但却尽数隐藏在温和笑着的皮相之下，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好说话，无形中降低人的警惕心。

        庄园里的伯爵对外必然是十分懂礼数的。

        卫烬坚决贯彻自己的人设。

        打量之下无果，他决定主动出击：“艾琳娜夫人，您专程来到庄园向我道谢，这可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了。”

        卫烬不是没有脑子，说出来的话不仅没透露自己半点真实，反而一句一个看不见的钩子，等着从对方口中勾出来点有用的信息。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这句客套话后，艾琳娜夫人就自动把事情向他说了一遍。

        “怎么会呢？您担得起我的谢意。”她似乎摆脱了一开始的戒备和后来卫烬的美貌冲击，又恢复了刚来时的高傲，手上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蓬松的裙摆，微仰着下巴，只是一瞬不瞬盯着卫烬的目光还是暴露出来她的一点心思。“当时若不是碰巧进了您的酒馆，酒馆里的伙计闻声过来驱赶，我就要被那纠缠不休的贱民伤到了，这多亏了您驭下有方啊！”

        “夫人谬赞了，保护您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士是每一位绅士应尽的义务。”

        卫烬心里飞快吸收信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还能反过来就这假得不能再假的道谢真诚赞美一句。

        酒馆伙计驱赶人的功劳，她跑过来找自己这个老板道谢。

        这跨度，谁见了不得竖个大拇指。

        卫烬心里吐槽归吐槽，眼底用来迷惑人的微笑却是半分也不减，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艾琳娜夫人估计是对这样的称赞很受用，见状掩着唇笑了下，连原先的高傲都逐渐消失了，看着卫烬的目光越来越满意，隐约还透着一丝炽热。

        卫烬对此毫不在意，从小到大，这样的目光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因为种种原因，他已经能做到熟视无睹了。然而他不在意，旁边无声默立的人却是全部都看进了眼里，心底越来越烦躁。

        希尔早在跨入会客厅的那一刻，就重新把黑袍宽大的兜帽扣上了，这使得他大半面容完全隐在暗处，只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的下巴，让人窥视不到他的长相，也瞧不清他的表情。

        他跟着伯爵一步步走进来，从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默默地跟在后面，在进来后更是寻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像个透明人。

        只不过如今这个“透明人”情绪没有了一开始的无波无澜，希尔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感到愈加烦躁，表情也渐渐阴沉起来。那位艾琳娜夫人看向伯爵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因为在伯爵没注意到的时候，他也是那样的目光，甚至于要更加的狂热迷恋。他在兜帽底下盯着那个曾有一面之缘无甚在意的女人，下颔绷得死紧，唇角下压，满是不虞。

        大概他的阴沉目光强烈的连兜帽都掩盖不住，所以没用多长时间，艾琳娜夫人就循着看了过来，愣了一瞬后忍不住开口找茬。

        “伯爵府还有这样的下人？”她抬高声音，显得有点刻薄，“在客人面前带着兜帽，根本不懂一点礼数，真是给你的主人丢脸！”

        希尔闻言抿了抿唇，敛下眸光，又恢复了默立状态，对于艾琳娜夫人的指责置若罔闻。卫烬听了后倒是顺着看了过来，看见主角目前的状态后挑了挑眉，目光意味不明。

        艾琳娜夫人还在喋喋不休的找茬，以掩饰她刚开始被吓到的丢脸，卫烬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之间忘记了出声制止，反倒是希尔，在这个关头上前了一步，沉声开口：“抱歉夫人，我怕我的外表吓到您，所以才戴上兜帽。”

        “哼，那我现在命令你摘下来，”艾琳娜夫人不喜下人向她顶嘴，这些贱民就应该唯唯诺诺的才对，见状她愈发挑刺，下巴高高扬起：“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

        卫烬回神，恰巧听见这一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希尔摘掉了宽大的兜帽，露出来脸庞。与此同时，艾琳娜夫人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捂住唇，惊吓的同时也没忘记嫌弃：“天哪！丑成这样，你简直是地狱里的魔鬼不，你简直是撒旦的使者！”

        完完全全听见她话的卫烬不由自主瞅了瞅主角那张帅脸：

        开玩笑，这叫丑？

        这脸放他们那个时代，妥妥的荧幕明星！

        他一言难尽地听着艾琳娜夫人对着主角颜值的种种批判，即便对主角没了最初的维护之心，但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

        “夫人，”卫烬开口，尽可能地保持微笑，“您难道不觉得他的黑眼睛，像是最耀眼的黑曜石那样漂亮吗？他的头发，像是鸦羽那般顺滑吗？您再仔细看看。”

        大概是卫烬的表情太过诚恳，又或者是美色惑人，艾琳娜夫人看着他那满含赞叹的蔚蓝色的眼睛，又瞅了瞅旁边默不作声被她打上“丑东西”标签的希尔，态度渐渐犹疑起来。

        她支吾了两声，在卫烬鼓励的目光下终于还是迟疑的点了两下头：“呃，嗯或许您说的对”

        她说着又往希尔身上看了两眼，表情复杂到一眼可以看出来，大概是在怀疑她的审美是不是被时代潮流抛弃了。

        卫烬目的达成，笑了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也没再继续为难对方，毕竟在这个时代里，黑发黑眼确实是被视为不详的征兆，走到哪都被嫌弃。他想了想两人之前的对话，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继续不动声色地套话。

        而处于风暴中心又被卫烬迅速摘出来的希尔，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连兜帽都忘了重新戴回去。天知道他听见伯爵话里那些对他不加掩饰的称赞时有多么激动，原本被强行镇压下去的心思再次蠢蠢欲动，比在卧室伯爵贴身靠过来时来得更加热烈，像是喝了一杯度数很高的酒，晕晕乎乎却又血液沸腾。

        他不着痕迹地上前了一步，站在侃侃而谈的伯爵背后，火热的视线一直落在对方身上。

        卫烬没察觉到主角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他和艾琳娜夫人的交谈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这位夫人似乎特别喜欢别人捧着她，卫烬仅仅只是没那么走心的随意赞美了几句，对方就把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完完整整交代了出来。

        “呵呵，您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不过教廷也确实允许了我接受圣水沐浴，要知道，整个王城能有这番待遇的，十个手指头都绰绰有余呢！”她半是谦虚半是炫耀的道，触及卫烬露出来的恰到好处的羡慕目光，没忍住又补充了一些细节：“那圣水竟然是奶白色的，要比羊奶来的纯净呢，我沐浴时不小心洒出来了一点，地上的草居然长的更高了一点，真是神奇！”

        卫烬闻言，也适时地发出一声惊叹。

        艾琳娜夫人得意地笑了下，发觉这位长相漂亮的伯爵似乎很喜欢她讲有关教廷的事，于是立马把话题往这方面拐，连她过来庄园的初衷都忘记了。

        “听说教廷寻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圣子。”她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像在讲述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卫烬果然被勾起了兴趣，蔚蓝色眼眸里快速闪过一抹微光，问道：“哦？圣子？他长什么样子？想必外貌一定很出众、善良且受人爱戴吧。”

        卫烬只是随口一说，然而后面的希尔却是身形一僵，微微垂下了头。

        “不知道呢，教廷没有公布圣子的名讳，也没有让圣子在外界展示他的威严，他们说圣子需要好好修养一下。”

        艾琳娜夫人语气有些遗憾，她在肚子里搜刮有趣的事情想继续引起眼前伯爵的注意，然而目光随意一瞥，呼吸突然屏了起来。

        她细细打量伯爵身后的那个黑发黑眼不怎么祥瑞的仆从，对方微微垂眼的侧脸在他脑子里闪过，渐渐和一个模糊的印象重叠起来，她一惊一乍地开口：“等等，你的这个仆从，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好像就是我去圣水沐浴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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