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于相府提亲
惊蛰往窗台上撒了些米，树梢上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麻雀就欢快地飞下来，在啄着那些米粒吃，一点警惕心也没有。
伸出手指去摸它，它也毫无反应，依旧在大快朵颐。
“吃吧吃吧。”
轻点着麻雀头顶的绒毛，直将那里点出一个小小的凹窝来，惊蛰才停下手，咧开嘴角，不怀好意地道：“等你养得更肥一点，就把你给吃了。”
麻雀好似听懂了惊蛰的话，呆愣住了。
就连嘴里的米粒掉出来也无暇顾及，它跳了两下，钻到惊蛰的手掌心蹭了蹭，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惊蛰，试图唤醒她作为人类的良知。
啾啾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啾啾嘛。
“唉。”
惊蛰突然没了兴致，她又摸了一下麻雀毛茸茸的脑袋，这手感柔软温暖，但总觉得差了什么。
食指一弹，将麻雀弹开。
“去吃吧，逗你玩的。”
这千金大小姐的日子，百般聊赖啊。
要不她拿着银针绣花好了？
没啥淑女形象的惊蛰姑娘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觉得她干不了那等精细活。她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懒散地躺进了软塌里面，拿起一本医书盖在脸上，隔绝了外界一切聒噪。
也不知道裴暮怎么样了？
他的伤可有好些？毒的话，暂时被她压制住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就怕那傻子又去做什么不要命的蠢事。
下次再看见裴暮一身伤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干脆直接掐死他好了！免得她费尽千辛万苦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命一次次被裴暮糟蹋。
有句话不是这样说么，与其让他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死在自己手里！
是的，这姑娘闲着闲着，脑袋开始闲出毛病了。
惊蛰这段时间翻遍了古籍秘方，甚至找理由去左相府的藏书阁逛了一圈，都没有关于裴暮体内剧毒的记载。
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任何进展，其他方面倒是有了些收获。
她利用左相干女儿的身份，接触到了不少苟观的关系网，只不过那些都是明面上的，惊蛰就算知晓了对他也毫无影响。
不愧是千年的狐狸啊。
即便她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依旧对她保持这么重的戒备吗？
没错，成为左相干女儿这件事，是惊蛰自己提出来的建议。
这相当于惊蛰将能拴住她的铁链递到了左相手中，左相可以助她登帝，但她既成了这启明朝的女帝，左相也就成了启明朝的太上皇。
日后她无论以什么名义想要铲除左相这个人，都无疑会被天下人所耻笑。
也就是说，她成为了左相的干女儿，也成为了他的傀儡。
好累啊。
她这种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的懒人果然不适合玩阴谋诡计呢。
最起码需要一个裴暮抱抱才能恢复精力！
“裴暮……”
“裴暮？”
耳边突然响起的男性清朗声音吓了惊蛰一跳，她将盖在脸上的医书拿开，就看见一名衣着华丽却沾了不少尘土的少年正在费力地爬她窗户。
那少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面色呈现出不正常的白。
“啊！好高啊！姐姐，帮忙拉我一下！”
少年一只脚够在窗台上，不上不下地卡住了，他一脸痛苦地朝着惊蛰伸出手，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模样，极为可怜，给惊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惊蛰左右一想，少年这神情和方才被她欺负的那只麻雀简直如出一辙。
虽然有诸多疑问涌上心头，但显然现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再耽搁下去，卡在窗户上的少年恐怕真的会哭出来。
惊蛰一把拽住少年的手，在触到少年的脉搏时，她的表情稍微变了下，用力一扯，少年就轻松地跃进了她的房间。
“小鬼，这样爬一名淑女的窗户，不太好吧？”
揪起少年包子似的脸，惊蛰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这小子身上穿的衣衫是上好的锦织，年龄也不大，是左相的某个儿孙吗？
她来到府中这几日，从未见过此人。亦或者是府中来客，但也不至于会来到后院她的厢房。
还爬窗户，怎么说都有点……欠揍了。
嗯……要不先揍上一顿，教教这小子什么叫做礼节好了！
这阵子，她确实受到了不少人的挑衅，憋着气没处发泄呢。倒也能理解，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干女儿”，威胁到他们地位了吧？难不成这个少年来，也是为了给她找麻烦？
“不是小鬼啦！本公子已经十八岁了。”
少年拍开惊蛰的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蛋，然后绕着她打量了一圈。
“本公子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当爹的干女儿呢。”
果然也是来找茬的吗？
惊蛰暗自摸出银针，正准备应对一下少年，表示自己也不是好惹的，哪曾想少年下一秒就绽放了一个乖巧可爱的笑脸，歪着脑袋道：“没想到是这样好看的姐姐，我很喜欢姐姐哦！”
惊蛰：“？”
少年你很颜狗嘛！
“你，……喊左相爹？”
惊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少年话语中的称呼，也就是说这小子是左相的儿子？看不出来左相还挺能生，那把年纪了，在古代算是老得子了是不是？
“当然啊，我可是这府上的七公子，我叫苟杞哦姐姐！”
七公子？苟杞？
惊蛰在脑内过了一遍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果然吗？原著上只寥寥地提到了一句这个人。
左相幼子，年少早夭。
“所以，你翻窗进来只是为了和我打个招呼？不是有门吗？”
也许和惊蛰自小接受的义务教育有关，她属于那种敬老爱幼、逮着中间使劲揍的类型。所以在发现眼前的少年活不了太久后，起了一丝丝的怜悯之情，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那太明显啦！”
少年指了指门口，原本嬉笑着的表情转而严肃，“有人盯着呢。”
他双手在地上一撑，也不管是否会弄脏了衣服，随意地坐了下来。惊蛰想，她貌似知道少年衣服上沾染的尘土是哪来的了，她要是浣衣房的侍女，就趁这丫不注意，一棍子打晕，扒光了他。
不知道惊蛰看起来纯良，心中却有如此邪恶想法，苟杞少年自顾自地表达出了他非常忧愁的情绪。
“姐姐，左相府没你想象中那么好的。像姐姐这样一眼看上去就很优秀的人，以后一定会更厉害的，所以离开左相府吧！”
惊蛰对这人的信息掌握太少了，弄不清楚他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也有可能是一种试探。
于是她也坐在苟杞少年的身边。
“你以为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来的？”
苟杞少年摇了摇头。
“我知道姐姐的目的肯定不是这样单纯的东西，不管是为了什么，姐姐……离开爹爹、离开左相府比较好，不然……会遭遇不幸的。”
说着，他似乎陷入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中，俊秀的眉紧锁，眼中竟是流露出一股恨意，稍纵即逝，快到惊蛰都没能理解他的恨意是冲谁而来。
苟杞少年咬了下苍白无色的唇瓣，勉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欢快地道：“好啦！我再不离开，就要被爹发现了，姐姐，要认真考虑我说的话哦。”
说着又打算去爬那窗户，被惊蛰拦住。
这家伙，被卡过一次，不吸取经验吗？
“直接从门口走吧。”
惊蛰主动推开门，少年这副身体，需要精雕细琢地养着，实在不适合再做一些爬窗跳高的运动。
“你父亲，可没你想象中那么愚笨，只监视这间屋子的门口。”
估计少年翻窗来找她的事，早就被通报到苟观那里去了吧。
只将这件事作为一个短暂的插曲，惊蛰继续过起了她无聊乏味的大小姐生活。这段时间，苟杞小包子倒是经常来找惊蛰玩，给她带些新鲜的蔬果。
这在死气沉沉且凶险万分的左相府中，显得尤为可贵。
这日，惊蛰盛装打扮，墨黑长发被挽成一个惊鹄髻，上缀玉石所制珠钗，下垂月白双色发带。身穿半臂襦裙，白底粉衫，如清水芙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勾出眉心花钿后，惊蛰正要出门，身侧伺候她的侍女适时地为惊蛰披上一件大氅，“姑娘，夜间风寒，还是多穿一件。”
惊蛰颔首，系上带子，直奔前庭而去。
丑媳妇都得见公婆，更别说她这个左相大张旗鼓收的干女儿了。
左相府宴请宾客，旨在昭告天下，惊蛰的身份。
这场宴会比惊蛰想象中盛大得多，苟观还真是看得起她。
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苟观，在众多邀请的宾客前仅露了个脸就退至幕后，将那些招呼宾客的麻烦事全推给了苟观本人。
这种行为虽然失礼，但却是苟观乐意看见的。
如果惊蛰对这些朝廷重臣表现出巨大的热络之情，苟观反会更加操心呢。是以，苟观就放任着惊蛰去旁侧自行游玩了。
惊蛰找了个最为静谧的亭子，这处地势较高，赏月华如水，在庭院中渡上一层银白，也将庭院中的场景一览无余。
“姐姐！”
某个大胆活泼的少年从惊蛰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如果你不喊我姐姐的话，我可能还得费力猜一下。”
拍开少年的手，惊蛰看也不看他，就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少年的嘴里。她眼光一瞥，毫无自知之明的少年穿了件单薄的长衫就出来了。
怎么一个个都不要命吗？
她解下大氅，盖到少年身上去，细致地为他理好衣襟。
他的身体是最咳不得的，若是受凉得了风寒，保不准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惊蛰清清楚楚弄明白了少年的身份。
他确实是这府中的七公子，自小身体羸弱，因有祈福护佑之意，被养在寺庙中，偶尔才会回到左相府一次。
自那日，惊蛰无意触碰到少年的脉搏，就发现他是先天性的肺部疾病，不具有传染力，但对于他本人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他的生命随时有可能停止，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彻底医治的办法，只能精细地照料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这种身体状况，他还能笑得如此开朗，确实难得。
对待这样的人，惊蛰生不出厌恶的心思。
苟杞任由惊蛰折腾，小腮帮子鼓鼓的，口齿不清地道：“姐……姐姐就知道欺负我……”
“明明姐姐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不去没关系吗？”
看向那些三三两两的人群，苟杞一直待在静幽的寺庙里，耳边不是听师傅们的木鱼声，就是诵经声，他其实是喜欢热闹的。喜欢集市，喜欢人，看着生机勃勃的景象，他也会有活着的感觉。
然而这场宴会，苟杞却不喜欢。
尽是蝇营狗苟之徒，沽名钓誉之辈。
所以他才希望姐姐能够离开左相府。
他出身在这个地方，注定会被它困住一辈子，好在他这一生会很短，忍忍就过去了。姐姐却不一样，她还有大好的未来呢。
一定要想办法让她离开才是。
“没关系，倒是你呢？可以去玩玩哦，有不少官员带他们子女过来，你应该能交到朋友的。”
不知苟杞心中所想，惊蛰回忆起这少年因着重病的缘故，总是独来独往。笑容再灿烂也不过是为了遮掩真实的孤单，如果他身边有些同龄朋友，指不定能过得轻松些。
“不要！”
将糕点咽下去，苟杞嘟起了嘴，“那些人哪有姐姐好？”
“你这家伙啊！”
惊蛰将苟杞的头发揉乱，这个左相府中，苟杞是唯一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可惜的是，这种病，就算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也很棘手，惊蛰不觉得她那点医术，能创造奇迹。
苟杞真心实意为她着想，她要做的却是会让他家破人亡的一件事。
至少在苟杞还活着的时候……她……
就在惊蛰陷入深思时，无人注意到深沉的暮色中，在树丛那边有一道黑影极快地闪过。
“怎么？发现你心爱的女人身边有了其他男人，吃醋了？”
江潇月靠在亭台间，语带嘲讽地对着那道静默的黑影说道。
黑影不发一言，很快又闪身离去。
左相府的建筑风格有些像苏州园林的感觉，十步一景，各有不同，及夜间，灯火阑珊，尽显雅致。
惊蛰本就长得极为好看，再刻意地一打扮，即便她并未做些什么，在这场宴会中还是几乎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
如此动人的美人，再加上左相背后的势力。
在场有些人动了心思，竟然当场向左相提出求亲。
“那些人还真是不知廉耻呢。”
苟杞撑着脑袋，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就那些家伙，也想要打姐姐的主意，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样子。
“放心好了。”
拍了下某个气成灌汤包子的小家伙肩膀，惊蛰冷眼看着那些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就诉说如何钟情一生的人。
就算不用她出马，左相也会想办法替她回绝掉的。
她对左相的价值，可不是嫁做人妇。
说不定她还挺受欢迎的，在桃溪村就有不少人向她求亲，到了左相府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吗？
如果求亲的人是她喜欢的人，可能……
“在下裴暮，向左相府惊蛰小姐提亲！”
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惊蛰快速地捂住了耳朵，再放了开来，是她幻听了吗？啊，罪过罪过，这种时候还在臆想裴暮是她的不对！
可放开耳朵，惊蛰依旧能听见裴暮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她朝着人群中看去，裴暮尤为显眼地站在其中，确确实实是在提亲。
离谱了不是？
“裴暮！这个笨蛋！”
她将自己置身污泥，已经很危险了，绝对不能再让裴暮蹚进这趟浑水。
苟观那个人是极其危险的，她能平安无事是因为她是苟观能够压制江潇月的唯一筹码，裴暮不然。
“没想到小女竟能得裴将军青睐，实在是小女的荣幸。”
苟观有意无意地朝惊蛰这边看过来一眼，惊蛰攥紧了拳头。
这个老家伙。
“裴将军年少有为，与老夫又同在朝为官，为圣上效力，如此岂不是亲上加亲？”
看左相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几乎把中意裴暮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其他人也只得放弃。在场之人，看来也只有裴将军能够抱得美人归了。
“正好圣上在此，不妨为小女和裴将军指婚？”
“我不同意。”
不等江潇月有任何表示，惊蛰就站了出来。
她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裴暮的脸上，裴暮亦是深深地看着她，惊蛰别开视线，看向苟观，“裴将军人中龙凤，女儿不敢有所妄想。”
“哈哈哈，原来蛰儿是在担心这点，你可是我左相府的掌上明珠，与裴将军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惊蛰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身后的苟杞一把捂住嘴，“爹爹说得极是！姐姐方才饮了些酒，看起来有些醉呢，我这就带姐姐下去。”
这小孩看着羸弱，力气居然惊人地大，惊蛰身上穿着一层又一层的华服，本就不方便活动，被苟杞一拉一扯，众目睽睽之下，惊蛰又不能撸起袖子揍他。
直拉到了后院，苟杞才松开手。惊蛰还没怪他呢，他就搀扶着长廊的木柱剧烈地咳嗽起来。
惊蛰皱着眉，将苟杞扶到石桌旁坐下，取出袖中药瓶，喂苟杞吃下一颗药后，他咳嗽方有所减缓。
“好些了吗？”
“没事，姐姐不用担心。”
口中腥甜，苟杞忍住眼前的一阵阵晕眩，苦笑了下，“姐姐你可能不了解那位裴大将军。”
没人比她更了解了。
“他虽然看上去很恐怖，但其实是位好人呢，……姐姐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苟杞艰难地吐息着，声音低不可闻地道：“其实……我也……但……我活不了……太久了，姐姐……”
肩膀一重，苟杞失去意识，倒在了惊蛰的怀中。呼吸若有若无，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惊蛰看了一眼那人声鼎沸的方向，咬下牙，正想要脱下碍事的外衫，好去将少年搀扶进房间时，一只手拦住了惊蛰。
惊蛰抬眸一看，是裴暮。
裴暮将昏迷过去的苟杞小少年稳稳地背在身后，问道：“哪边？”
“啊。”
惊蛰只迟疑了一下，就领着裴暮将苟杞带去了她的房间，本来示意裴暮将苟杞放在她床上。可见裴暮眸色晦暗地盯着那张床，然后一拉苟杞身上的披风领带，披风平整地铺在地板上，裴暮再将苟杞放了上去。
惊蛰：……
也行吧。
至少底下还垫着一层布料，这已经是裴暮仅剩的温柔了。
惊蛰习惯了一向以患者为大，将床铺让给别人，自己去睡别的地方，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地干了。当初裴暮睡她的床还睡得理所应当呢，到这会讲究男女有别也太后知后觉了。
在苟杞身上扎了数针，惊蛰已经是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她再去把苟杞的脉搏，幸好已经恢复了平稳。
“他，对你很重要？”
沉默了一会儿，裴暮才张开口说话。
惊蛰摇了摇头，“重不重要，与你何干？裴暮，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裴暮一把捉住惊蛰的手，将她抱在怀中，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我想你了。”
刹那间，惊蛰剩下责怪的话语全部被咽回了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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