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章

“皖生，你怎么还在背书啊，今晚飞仙楼的秋娘跳新舞，一起去看啊。”周英路过好友的居宅，见对方还在书本里埋头苦读，便隔窗喊道。

        “没钱。”姜湛抬头一看是熟人，眉头轻皱，神态颇为不耐。自己当然也想去趟飞仙楼，倒不是为了押妓玩乐，只因来此一天都没查到镜妖的蛛丝马迹，便想去找苏媚问问可有发现，但是二人身份不同，此时再见她若没有钱财怕是困难，自己翻箱倒柜找了一下午，也才堪堪凑出几十枚铜板，这点哪够去销金窟里走的，便作罢，准备想别的法子见面。

        “这有什么，我家兄长教过我一法子，我们去了飞仙楼就在外院里站着，不点妓，不入座，自然也就不花钱了。”周英信誓旦旦，直接推了竹门进院，拉着好友就要走：“我兄长他们经常往飞仙楼跑，都看过好几回歌舞了，你想想不花一文钱，就能看到江北第一舞姬的样子，这多划算。”

        “可是。。。。”还想再挣扎一下，却被好友一把抽去手中毛笔：“没什么好可是的，再晚我们就抢不到好位置，门槛都踏不进去了。”半推半就地，姜湛心中也着实想仔细问问苏媚情况，便顺水推舟和好友一同关了院门，赴往飞仙楼。

        不待夜幕低垂，天边尚有一抹彩霞弥存，飞仙楼外已是熙熙攘攘，门口把守着数位龟公小厮正在一一排查入内的人客，飞仙楼的规矩有三，一入内者必需是男性；二其人衣着得体；三入内者需交入门费二十文。最后一条是余妈妈最近加的，自从秋娘出名后，楼里就来了许多白嫖的客人，他们什么都不点只往门口一站，就看自己家姑娘跳舞，看尽兴后又挥袖离去，直到这种行为越来越多，余妈妈不得已才出这么一招，然而效果甚好，那些图姑娘们美貌又喜欢白嫖的抠门男都从此被拒之门外了。

        姜湛二人赶到飞仙楼时，被门口一矮胖小厮拦下，上下打量了二人的旧衣素衫，眼神极为轻蔑，伸手便要银纹。

        “我们还未点妓，也并未入雅阁，你在门口收什么银钱？”周英气恼道。

        “收的就是你们这些穷书生，想白嫖的教训钱！”小厮也毫不客气，声音高昂，引来了众多一旁的路人围观，对着姜湛二人指指点点。

        “你。。。”周青气的手抖，涨红了脸却词穷说不出话，此刻心中十分悔恨自己带着杜皖生一同来飞仙楼，更气恼自己眼下的情况和兄长所说不一样。

        小厮翻了白眼，对周青扬手驱赶：“哪来的回哪去，连入场费都出不起，就这穷酸样还学人来逛花楼。”

        “什么入场费？本公子怎么从未听说过？”

        一熟悉的男声自人群当中传来，围观的人群主动让出一条道路，来人身着锦衣脚踏高靴，正是在桃林见过一面的王公子，身后还跟着狐假虎威的孙堇。

        原先趾高气昂的小厮立刻俯身恭谨地迎了上去：“王公子身份何等尊贵，哪里用得着交劳什子入门费，那都是余妈妈专门用来堵些白嫖人的眼的。”

        孙堇似笑非笑地看着杜皖生，表面事不关己，摇着撒金折扇悠哉悠哉，但眼神中的嘲弄之意十分明显。倒是王公子十分大度，对小厮解释道：“这两位都是王某好友，他们的费用都记在我的帐上吧。”遂即唤来下人，取了银钱交给小厮。这下小厮哪里敢接，立即点头哈腰送几人入内，引去了大堂内厅的上等观舞席位。

        飞仙楼内堂装潢不似其他青楼的烟尘十足，中间天井处是个巨大莲花状舞台，周围一圈挂满水玉色帷裳，西面八方皆是落地雅阁，通风的同时轻纱漫卷，恍若置身于神仙阁楼般的高雅清丽之地。

        还不到素秋娘上演独舞的时候，为了暖场带动楼内气氛，六名身着异族轻纱，身材丰满的舞妓在莲花台上扭动腰臀，肆意展示自己的傲人曲线，莲花瓣上或站或坐的乐妓，使出万般技艺吹啦弹奏，演绎着充满异域风情的一场歌舞。很快楼内大厅座无虚席，连门槛外都扎堆站满了人，都是些花了二十文只为一睹花魁新舞的，姜湛坐在离莲台最近处的雅座上，心中盘算着待会如何在这么多人中寻到与苏媚独处机会，一旁的王公子主动搭讪道：“杜公子，早在初来江镇时便听闻你才华斐然，善于作画，不知能否讨幅墨宝，用做收藏？”

        姜湛抿了口茶碗，搁置桌上，看也不看对方，“可以，鄙人字画二十文一幅。”

        “嘁～”一旁孙堇嗤笑一声，对杜皖生的要价行为十分鄙夷。

        王公子不以为然，让下人取了钱财递交给过去，姜湛理所应当收了过去。王公子轻摇折扇，看着杜皖生姣好面容又道：“入夏夜长，不如赏过歌舞后，去我宅中做客，对弈一局？”

        “没空。”姜湛拒绝的干脆利落，一点也不留情面，这下连周青都微微侧过头去，略显尴尬，唯独被拒之人依然端得清风淡然，不觉难堪，爽朗一笑化解气氛：“是王某轻率了。”

        往复循环的轻饶异域曲声渐低，乐师们转调换上了古朴高雅的清乐，莲台上的舞女依次退下，楼内喧嚣吵杂的人声渐渐消散，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莲台后面的纱幔，充满好奇。

        倏然，古琴袅袅中乍出一道急雨疏落之声，众人望去，是莲瓣上坐着的许燕儿，怀抱琵琶急扫琴弦，残影不断，琴音绵绵，如同三伏天的雷雨夜，闷雷呼啸而过后带来的阵雨，由远及近，由弱渐强。就在琵琶声促长遥连绵同时，原本伏弱的古琴突奏宫商大音，与此同时，众人期盼了许久的素秋娘终于从水色轻纱后旋身而出。

        素秋内着流朱抹胸，外披白羽纱，裙裾层层叠叠裁剪若花瓣状，由上至下的衣缘裙摆都绣有银线包边，此刻在天井正中被垂下的清辉月色照的莹莹生光，肤白塞雪，眉眼生春，眉间一点绛红朱砂更添几分仙气，素秋一出便惊艳全场，美人若花，似隔云端。

        素秋今夜的这一身装扮正是余妈妈亲自打样设计，就是为了此刻效果，让她如同一支清丽圣洁的白牡丹般，艳而不俗，冠绝群芳。

        自素秋亮相后，许燕儿手中的琶音也渐渐柔弱妩媚起来，每一揉弦都颤出三颤，像是细雨绵绵，轻柔温润地落在牡丹花上，素秋折腰抚纱，似花枝在雨中风中款摆摇曳，娇娇弱弱，却始终□□站起；素秋一个转身，变戏法般手中多出一朵香玉牡丹，做对水照镜状在自己发间比了比，终觉不美，便起身一扬，这朵还沾有露水的白牡丹便稳稳当当扬进了杜皖生怀中，牡丹盛放，娇艳欲滴，若有若无似还带着一股女儿香，直往姜湛胸腔里沁。

        姜湛拾起怀中的花，在周遭一片嫉恨艳羡的目光中，淡定地拿至鼻端轻嗅，清冷而幽香的味道，让他暂时渐忘幻境里的紧张和焦虑，取而代之的是心底一股莫名的悸动。眼下还未查到镜妖任何痕迹，但是就想在这一刻松懈下来，让自己沉浸在轻松又舒适的感觉中，彻底放下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苛责和任务，他对自己说只许今晚，放纵今晚这一次吧。

        素秋娘的“无意”，杜皖生的“顺势”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王公子笑而不语，端起茶盏轻酌；许燕儿指下义甲拨挑加快，绵绵酥雨过后又是骤雨席卷，许燕儿突然改调，将原本还舒缓的节奏压短改变，其余乐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不知所措，琴音箫声皆停，而苏玫那边也很快发现伴奏与自己白日练习时不同，关键时刻，神秘的力量再次出现，脚下碎步随着节奏转变加快，不论身后琶音如何转变，她都能稳当踏住，随乐而舞。

        一曲终结，琵琶如裂，牡丹依旧。素秋站在莲台正中，平缓急促地呼吸，施施然然对台下行礼，待人离去后，众人才惊觉方才一场舞蹈何等惊艳绝伦，自这夜起，素秋娘的第一花魁名号更盛从前，同时许燕儿的名字，也在江镇传开，渐有名气。

        苏玫回到后台梳妆处，刚想拆了繁沉的发饰，却被走来的余妈妈一把拦住摘簪的手：“好素秋，你今夜还没到歇息的时候呢，打起精神，王公子已经在岚号房里等着你了。”

        苏玫吓得瞪圆了眼，自己可没打算在这里献身呀，刚要说不想去的话，被余妈妈又堵了回来：“知道知道，你是清倌儿，妈妈不会让你陪他们做那事，这次也和往常一样，你只管去陪公子喝喝酒就行。”

        不待再找借口，余妈妈直接拉起苏玫就往厢房走，到门口时直接推了人进去便关门而溜。

        苏玫被推进去后，看向内里几人，许燕儿正坐在桌边弹奏小曲，桌前坐着的是土豪王公子和他的狗腿孙堇，惊奇的是姜湛竟然也在，苏玫松了口气般，这下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知为何，只要看到姜湛，她就觉得很安心，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陌生，很、、、、、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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