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简行到东苑后，最先敲得是乾字房门，往日里姜湛最讨厌人在自己房前咋咋呼呼，然而那村妇的实在是等不及，简行也顾不得守师兄的规矩了。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薛云舟最先出来。

        简行急促道：“薛师兄，姜师兄，山门外来了个村妇，说家里闹鬼，她家男人被折磨的快不行了。”

        “人呢？”

        “还在门外等着，师兄你们快点吧，这次是真催得急。”

        薛云舟还在思量最近中邪的人是不是有点多的蹊跷，姜湛已穿好道袍，跨出房门，还不忘对薛云舟说带好一应要用的物品，就两手空空，翩然离去。哎，太子爷嘛，都是这样的啦~薛云舟打起精神，忍气吞声地从六角斗橱中拿出事先预备好的“道具”，跨门快步追向姜湛。

        对面泽字房的门同时间拉开，公义骞一边向外走一边整理衣袍，对着简行笑的不怀好意：“小师弟，同为师兄你怎么每次有事都先找姜湛？这般薄此厚彼，可太偏心了些。”

        周青背着二人法器跟在身后：“若不是这次我们恰好听见有施主上门，就差点又不能完成这个月的功德业绩了。劳烦小师弟下回，先替周师兄们考虑考虑，帮协一把吧。”说罢，还回身对着简行模样滑稽地躬身行了一礼。

        简行对二人的阴阳怪气早就习以为常，不去理会，就这样他们永远别想自己能提前给他们报信。

        青云观近些年多了条不成文的观规，在弟子们出师之前，每个月都得完成定量的功德业绩，如下山布施，帮助当地村民百姓，或做法除邪，不论大小，只要是有益于传道益世的，都可计入当月的功德业绩中，每个房号完成的数量当月月底由小弟子简行统计，哪个房业绩高，就可以下个月加伙食，业绩低的虽然不至于被克扣，但毕竟看着别人吃好的自己没有，那滋味也不好受。而如此内卷的观规正是姜湛向玉虚子建议的。早年泽字房和乾字房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就在玉虚子听到这个提议并采纳后，风向变了，因乾字房多年来常霸业绩之首，公义骞二人每每见到有可口点心都被薛云舟端进乾字房，心底的怨气就更上一层，日积月累下来，自然与姜湛等人不对付了。

        下山路上，姜湛薛云舟跟随村妇，身后紧追着公义骞和周青。妇人虽然疑惑一下子来了四个道士，但此事关系自家人性命，人越多希望就越大，便也不多问，转而在路上向四人交代起自己家的怪事。

        出事的是妇人家的男人，吴三，原本两口都是种地务农的，但一年前吴三的兄弟回村，说是在邻县的江镇上做生意，赚了好多钱，只是干的这个活缺人手，便回村里看看有没有年轻胆大的愿意和他去做生意，吴三正值盛年，也想给家里多赚点钱好让家人不那么辛苦，便跟着去了，果然才一年的时间，赚回来的银子就够在村里盖新房，吴三赚了钱吴氏自然高兴，但每次问起做的是什么生意时，自己丈夫就左右言他，一会说帮人搬东西，一会又是卖器具，问的多了还要着急，吴氏也便罢了。而这次里中了邪，就是他最近做生意回来时，带来的一面铜镜惹得祸。

        据吴氏所言，镜子是吴三买给自己的，她十分喜欢，就摆在卧房的梳妆匣旁，日日都要擦拭，期间从未发生过异样，偏偏吴三一靠近，就丢了魂似的看着镜子，嘴里还说胡话。第一次发现时，自己刚刚从外面劳作回来，听见丈夫在屋里和人说话，言辞不雅，还叫了婆婆来捉奸，哪想一进去，屋里根本没有旁人，而吴三坐在镜前，对镜痴笑。婆婆吓坏了，过去几拐杖打醒了吴三，自己也十分后怕，便拿了红布将镜子盖上了，但之后吴三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只要没有人守着，就抱起镜子胡言乱语，她们想了很多法子要毁掉这面镜子，无论是扔炉火，还是摔砸都无济于事，铜镜总能恢复如初，又趁吴三睡着偷了镜子去沉塘，埋地下，都能被吴三找回来，一家人都痛苦不堪，吴三也日夜抱着镜子不撒手，不吃不喝，短短几日，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了。

        说道最后，吴氏抹着眼泪，悔恨自己就不该让丈夫出去做生意，种地也没什么不好，日子清贫些家里人都健康，现在有钱住大房子了，人却摊上这样的事，真是悔不当初。

        “婶子莫哭，那邪物如此作恶，天理难容，我们去了定要将它炼化制服，以免再出来祸害人间。”公义骞信誓旦旦，凌然正气，却不提吴三的情况能否好转。

        妇人痛哭：“那邪物道长收了要如何都随意，可我家吴三，往后还能恢复正常吗？”

        公义骞和周青不敢打保票，这人都已经躺在床上昏迷失智好几日，说不准三魂六魄都被吸了干净，哪里能随便夸这个海口让人恢复正常。见众人不做声，妇人哭的更凶了。

        耳边聒噪，姜湛不耐烦道：“那得先看吴三现在的情况，若魂魄齐全就无甚大事。”

        有了安慰，妇人总算止住呜咽，自家男人半辈子都老实本分，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吴氏的家就在山下的永清乡，领着众人来到一座三进院门的砖瓦宅门前，大家都开始心底暗疑吴三做的是什么生意，能在家家户户都还住土泥茅草房的乡里搭建砖瓦结构的院子，足够算得上乡里有名的大户人家了。

        吴氏推开院门，众人进入，一入院内明显能感觉到周遭温度都比院外要低上不少，光凭着这个体感温度，众人便明白院内的邪物多半时日年久，且煞气阴重的，周青手里的罗盘指针狂摆不停，最终指向左手回廊后的小房间，正是吴氏夫妇的卧房。

        众人进了房后，姜湛率先向床上躺着的男人走去，上前替吴三把脉，细细观察其面色，公义骞则直奔窗台下的梳妆匣，见一铜镜倒扣在桌上，便是吴氏口中的邪物了，从周青的法器袋中取出一道雷火符，贴于镜上，不见任何异常，才伸手去拿。铜镜入手微凉，沉甸甸的，镜面光滑如水，正面一圈雕刻的是葡萄枝缠纹，背面是一仕女图临水照花图样，雕刻精细，用料扎实，是面好镜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啊。一旁周青再次掏出罗盘，却见指针纹丝不动，奇怪，公义骞和周青仔细端详镜面，除了二人被照得清晰可见的毛发，铜镜毫无异样。

        “无妨，他是陷入幻术，沉睡其中了，还不算太严重，只是神魂不稳，需要慢慢静养，每日卯时用小米和糯米温火炖煮后让他服下，期间记得多晒太阳，都对他的恢复有利。”

        姜湛暂松一口气，幸亏这个妇人来得及时，要是过了今晚，这个男人只怕就永远沉睡幻境之中了，随即从薛云舟的袋中掏出一套银针，对着吴三开始施术针灸，妇人在一旁看得神奇，感叹：“道长还会医术？”

        “医道本就一家，会医的都会看点相，学道的自然也懂些医理。”薛云舟耐心地向妇人解释。

        公义骞见姜湛那边已经开始医人，而自己对着破镜子还一筹莫展，恼的咬牙，原以为人是没救了，自己将妖物收服也算完成这个月的功德业绩，却不想又是让姜湛给捡了便宜。而这狡猾的邪物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藏得了无痕迹？明明院外罗盘指针晃动不已，一进来却没任何反应。

        一套针灸后，吴三痛苦的神色舒缓不少，姜湛起身向梳妆台走去，在公义骞周青二人身后站定，只淡淡地看着二人。自己抱着铜镜观察了半晌都没找到问题，就好像学艺不精，此时此刻被对手嘲讽一般，公义骞涨红了面皮，将铜镜递给姜湛。

        姜湛接过铜镜，抬手在镜面划过的一瞬，原本呈现正常的画面却出现波纹，闪过一个妖娆女子背影，顷刻间又恢复如初。虽然画面转瞬即逝，但足以让众人看清楚，公义骞的脸色顿时比床上躺的吴三还要难堪，啐，定不是什么正经邪物，自己端详半天屁都没有，姜湛摸一下就显出原形，区别对待的太明显了。

        确定镜子暗藏玄机后，姜湛便向吴氏提出要买走镜子。这邪物闹得自己家宅不能，吴氏巴不得速速销毁，姜湛既然要，便直接送于对方，众人走前，吴氏还给姜湛塞了一笔银钱，百般感谢，姜湛也并无推脱，收下了银子，只有公义骞和周青在身后看的眼红，足有佩囊那么大的一袋，全吞姜湛手里了，虽然没帮到什么，但也山上山下跑了一趟，合该给点辛苦钱吧。

        姜湛不理会二人，银子揣兜转头直接上山，什么同门师兄弟，互谦互助，不存在的。

        苏玫与阮嫣也在永清乡里转了一圈，阮嫣大失所望，什么裁衣铺，首饰店，统统没有，入眼不是稻田就是果园，自己想买的东西得去很远邻县的江镇才有，罢了，天色渐晚，下回早些出门再去吧。

        苏玫在田梗边上看到有村民扎草鞋，央着阮嫣给自己买了一双，开开心心地提着鞋和阮嫣一同回了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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