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阚允

桑岚一惊，赶紧腾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一个保安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将手上的电棍调到最大电压朝管道口逼近，桑岚离得老远都能听到电流滋滋作响的声音。

        管道里，空调外机的叶片被风吹动，正慢悠悠的转着，叶片的吱呀声和着桑岚的心跳声一起一落，打破了管道的静谧。

        小k没再说话，桑岚太过紧张，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外面，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无意识地靠进了小k怀里。

        闪着蓝光的电棍忽然探了进来，下一秒保安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桑岚一惊，倒退了半步，反倒是小k伸手将她抱住。

        保安遍布红血丝的眼睛木楞楞地转动着，似乎是笃定耗子钻进了管道。他久久地徘徊在管道口，探头往里看。

        桑岚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宽，四目相对，保安却好像看不见她。

        电棍还在滋滋作响，保安等了一会儿，似乎是耗尽了耐性，悻悻地离开了。

        桑岚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远去，才松了口气。刚放松下来，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嗤笑，桑岚的神经立马又绷紧。

        小k的眼神里半是审视，半是揶揄，桑岚本想瞪过去，起码先保住气势，一动才发现自己正缩在人家怀里。

        她若无其事地挣开，眼神里满是警惕。

        “白天天台上的人是你吧？”经过一夜的猫捉老鼠，桑岚终于有机会慢慢观察眼前这个狡猾的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小k并没有直接回答，神色坦然得好像今晚的闹剧没有发生过一样。

        桑岚磨了磨后槽牙，语气也算不上好，“你经常这样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痛下杀手吗？”

        对方微笑着看着桑岚愤怒的脸，语气颇为无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该说他心理素质强悍，还是该说他厚颜无耻。桑岚也懒得再兜圈子，打算直奔主题：

        “网上的照片是你发的，我一开始没想太多，但是白天在天台上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你是在用那张照片钓鱼。”

        小k面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但眼神分明是在示意她接着说。桑岚接着道：“因为你想确认现在的顾锦还是不是原来那个顾锦。”

        “你对我的身份好奇，是因为你不信顾锦会死而复生。让我来猜猜看，顾锦跳楼的时候你也在现场，或者说她的死和你有关。所以当顾锦重新出现后，你一直在暗中观察，然后抛出那张照片当饵。因为真正的顾锦不会去搜索自己的同伴，而我误打误撞中了你的圈套，反倒替你证实了猜想。

        你在知道我不是原来那个顾锦之后，或许打算放过我。可是白天在天台上，你忽然反悔了，出于某个原因，顾锦必须死，为了万无一失，你只能…”她顿了顿，决定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再杀她一次。”

        小k心头有一丝痒意，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有点意思。他有些好奇桑岚是怎么知道的，但他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在诈他。

        “你承认自己不是顾锦了？”

        “承不承认，对你来说重要吗？”

        小k露出笑意，看着桑岚的眼神里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你怎么找到我的？”

        “钓鱼就要有被反钓的觉悟。我查到那张照片发出的位置，顺藤摸瓜不算难事，”桑岚一扫连日被人监视的憋屈，此刻心情反倒痛快许多，虽然主动和凶手摊牌并不明智，但是陷入被动更让她觉得难受，“你的确很厉害，但我也不差。”

        小k眉头一挑，有些意外，他被桑岚揭穿后也不生气，反倒有些欣赏她。

        “真是一条狡猾的鱼儿。你打算怎么做？”

        “一直是你在问我，也该我提问了吧？”

        小k绅士地点了点头，桑岚也不废话：“你是来杀我的吗？”

        见对方没有否认，桑岚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她狠狠盯着小k，余光却在寻找趁手的武器，刚刚躲保安的时候不知道把刀丢哪儿了。

        正在她准备随时迎接对方发难时，小k略带遗憾地道：“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来杀你的，”他看着桑岚慢慢挪向身后的钢筋墙，哑然失笑，“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桑岚正在往外抽钢筋的手顿住，只听见对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很有趣，我很喜欢，所以我打算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桑岚跟不上对方跳脱的思维，她本以为今晚会是一场恶战，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

        桑岚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一路上如影随形的眼睛也都消失不见了。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狠狠吐了口气，绷紧的身体直到回到熟悉的地方才放松下来。

        她回想了今天的事，觉得这一天过的实在是太魔幻了。先是白天在天台上险些被害死原主的凶手控制着往下跳，然后被两个大汉发现并撂倒，带去了保安室写保证书。然后晚上好不容易引诱凶手露了面，又被值班的保安发现并追杀，最后还得靠人家帮忙才能躲过一劫。最最魔幻的是这个凶手竟然还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

        桑岚离开后，小k独自站在天台上眺望着远方的一片漆黑。系统的滴滴声响起：

        「02号管理员，id：k，检测到一项异常数据，疑似垃圾程序，是否启动清理功能。」

        阚允迟疑了一秒，点了“取消”。

        「本次检测结束，感谢您的使用。」系统关闭程序，退回主页面，阚允很快又点开另一个页面，系统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02号管理员，id：k，欢迎使用id注册功能，请您仔细阅读以下条款。」

        阚允点击勾选了“已知晓”，飞快地输入信息，很快点击了提交。

        「玩家顾锦，id：k12，即将生成数据，请输入密码。」

        「密码正确，已提交数据库，正在备份，备份成功。」

        阚允关闭了系统页面，眼前浮现起桑岚倔强的脸，不由地笑了。明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账号已生成，欢迎玩家顾锦，id：k12，进入完美世界。」

        半夜三更，桑岚被突如其来的提示声惊醒。找了一圈才猛然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自己的大脑里传来的，可以说是相当惊悚了。

        桑岚坐在床上，懵逼了好一阵子，才后知后觉地将这个声音和小k口中的机会联系到一起。虽然心中有无数个问号，但是夜色正浓，一切的疑问只能留到明天了。

        桑岚默默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那声音响过一次后就彻底安静下来，桑岚痛苦地在床上烙饼，心里迫切祈祷着黑夜赶紧过去。

        次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桑岚来到这儿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太阳。阚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通知她早上7点天台见。

        桑岚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绕开保安，到了行政楼楼下，顺着楼梯爬到顶楼才发现那里的楼梯口竟然一夜之间安了一扇防盗门。

        门上还贴了一张a4纸，上面写着：学校重地，闲人勿入。落款是：爱你的保安小哥哥们。

        桑岚一脸痴呆地将那几行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半天没能合上嘴，这个闲人其实是特指吧……

        天台上，阚允探出脑袋往这边看，他嘴里叼着一个青苹果，眼中满是看戏的神情。桑岚有些狐疑：“西边的楼梯没封吗？”

        “封了。”

        “那你怎么上去的？”

        “我坐电梯上来的啊。”

        桑岚险些一头栽倒：“我怎么没看见有电梯？”

        “可能是因为你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了？”阚允咬了口苹果，眼睛弯成月牙状。

        桑岚赶紧闭了嘴，转身下到12楼，顺着走廊走了一段果然在一个两米多高的假山盆景后的墙面上发现了一个长方形。电梯的外表刷了和墙面一样的乳胶漆，除非是特意找，不然还真发现不了。

        桑岚不知道该骂自己白痴还是骂设计师白痴，总之这个电梯装的实在是很白痴。很快她再次登上天台，电梯开门的地方正是桑岚第一次上天台时想摸但没摸得成的那处钢筋墙面。

        阚允三两口将苹果啃完顺手丢在地上，神奇的事发生了，果核落地的一瞬间竟然消失不见了，很显然这种事阚允做过不止一次两次。桑岚忽然笑了，阚允挑眉，“怎么？”

        “‘垃圾清理大师’原来是这个意思。”

        阚允愣了一下也笑了，“好吧，新人提问时间，你可以问三个问题。”

        “就三个？”桑岚有一堆问题要问。

        “太多的问题也是一种垃圾。”他似乎有些为难。

        “为什么一定要杀顾锦？”桑岚还是决定将这个宝贵的提问让给原主，也算是让她死得瞑目了。

        “因为她，和他们都是垃圾。”阚允的语气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口中的垃圾更像是名词，而非形容词，“垃圾当然要清理干净。”

        “你所说的清理是指杀了他们？”虽然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杀人在这里可能并不犯法，但桑岚是在法治社会里长大的，接受不了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

        “对，”阚允感觉到桑岚的语气变化，提醒道：“你应该也发现这里和现实世界的不同了。其实，他们死得并不冤，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他们也不会例外。”

        桑岚也早有猜测，或许顾锦那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可能是早有预谋且包藏着祸心来到这里的。其实从顾锦的日记里不难看出，他们虽然一直处在惊慌、恐惧中，但是都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们目标清晰，甚至连任务失败后的退路也都提前研究过。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突然进入未知世界该有的反应，或许他们是用了某种不光彩的手段出现在这里，然后在执行某个见不得人的任务时被人家发现并处理了。

        说白了，自作孽不可活。

        桑岚叹了口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虽然让人唏嘘，但也算是给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一个交代了。

        “第二个问题，系统是什么？”

        “唔，这个问题嘛……”阚允啧了一声，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似乎懒得说太多，“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长很长，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桑岚微微瞪大眼睛，这人在胡言乱语什么啊，顾锦的事弄清了，她也要回家了，以后还不一定再见呢。

        似乎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阚允眼里含笑，信心满满：“会再见的。”很快还会再见的。

        “算了，这个问题先留着吧，”气氛有些怪怪的，桑岚挥了挥手，示意作罢，“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回去？”

        阚允看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些同情，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游戏结束你就能回去了。”

        “什么游戏？”

        “你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桑岚吃瘪的表情实在很有趣，阚允欣赏一阵后，眼睛不由得弯起，“算了，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再送你一个。”阚允靠在天台的护栏上，这里是昨天桑岚险些被他弄下去的地方。

        “昨晚的系统提醒听见了？”见桑岚点头，他继续道：“简单来说你可以把这里当作游戏里的世界，游戏通关这里的一切就结束了。”

        “不过友情提醒，千万不要想着用一些……”他斟酌着措辞，“一些违背系统规则的方式强行离开，否则不仅是游戏里，就连现实世界里的你都会消失。”

        桑岚的面色有些难看，阚允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嘛，换个角度想，你在现实世界里受的伤够你死一百次了，但是只要你能通关，还是可以活蹦乱跳地回到现实世界。这难道不算因祸得福吗？”

        桑岚本来还想问问车祸的事，但显然眼前这个家伙对她有所保留，肯定不会坦诚相待，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阚允似乎很喜欢她的性子，因此看着她的眼神里总是兴趣高涨，好像对桑岚这个人越看越满意。桑岚心里的感受很复杂，她没空了解这个怪人的心路历程。

        “对了，这一关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你今晚就可以离开了，”看着桑岚眼里忽然亮起的光，他顿了顿，残忍地掐灭了她的光，“然后去迎接你的下一关。”

        桑岚的眼睛像灯泡一样刚亮起又熄灭，阚允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又想逗逗她，“这么失望啊，那看来我还是直接把你送回现实世界，让你回icu继续躺着吧。”

        桑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大可不必，我不想靠男人。”

        阚允的笑声飘荡在天台上，桑岚却转过身看向了远方，早上走得匆忙忘了跟顾美云道别，她又去了邻市开会，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担心。明明一直期盼着离开这里，可真到了这一天，桑岚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他们两人蹲在天台的地上，吹着风，天南海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一直聊到太阳落了山。

        “看！今晚有月亮！”这里的夜晚常年被迷雾所笼罩，即便偶尔有月亮，也都躲在云层后，只能发出一点黯淡的光芒。可即便如此，桑岚也很满足了，她的语气也轻快了很多，“白天看见了太阳，晚上还能看见月亮，看来明天天气应该不错。”桑岚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双手比了一个相机的形状，将月亮框入其中。

        阚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空中，“满地都是六便士，她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他总在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桑岚已经习惯了，很快月光渐渐明亮起来，空中出现了一扇门。

        是梦里见过的那道光，唯一不同的是今晚的光比梦里的热烈百倍，炫目的白光亮在半空，那就是顾锦他们一直在找的门。

        真的到了这一步，桑岚却犹豫了。梦里12子坠楼的情景深深刻在了她的大脑中，即便知道眼前这扇才是真正的门，桑岚的腿还是重得抬不起来。

        眼睛似乎受到了蛊惑，那一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12子的脸在眼前不停浮现，桑岚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难。

        门就静静地开在那里，可是脚却一步也挪不动。

        阚允垂眸，拍了拍她的肩，“桑岚，如果眼睛欺骗你，那就闭上眼睛。”

        桑岚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朝着光照的方向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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