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事情彻底失控

一句话总结冲突：董梅飞不肯收化妆台，要送货工人带回去；送货工人不肯，他们不负责售后，已经送到了家里，这就要董梅飞签收好放他们走。

        就像冬日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路鹿有几秒钟失去了语言能力，她站在楼梯口，抽离着旁观董梅飞黑着脸和送货工人争执，突然想起董梅飞温柔的时候。

        董梅飞冷战起来，毅力和执行力堪比忍者。其实她也有温柔的时候，只不过，随着路云道馆经营的起起伏伏，她的温柔悄悄地走丢了。

        路鹿最想念刚搬进这个家时的光景，路云的道馆开起来了，梦想着做大继而在星城遍地开花，正是踌躇满志。偶尔还会被路鹿撞见，路云抱着董梅飞转圈：“老婆，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董梅飞便笑，眼睛里有光，凭着路云一句承诺，她已经先看到了幸福的画面。

        也是那年，表哥被送到家里来请董梅飞帮着照料，董梅飞买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细细剁碎了和葱末拌到一起，带着路鹿和表哥包饺子。她包的是蒸饺，皮薄陷厚，放到蒸笼里隔水蒸熟了，连酱油醋都不必蘸，一口一个，能吃得孩子的小肚皮鼓起来都不肯停嘴。

        三个人就端坐在路家如今那张餐桌上，董梅飞坐在背对厨房口的位置，路鹿和表哥并排坐在面对墙的一边，蒸笼、馅料还有饺子皮热闹地摆了半桌子。

        小路鹿贪心得很，和她巴掌大圆乎乎的一张皮子，她狠狠地挖了两大勺的馅料放上去，两边合拢，饺子皮被撑破了，惹来表哥笑得前仰后合，直说她笨死了。

        “你放这么多，包不住，还蒸不熟，笨不笨呀！”

        小路鹿很不喜被人小瞧，撕扯着饺子皮要将它放大，就不信裹不住这点肉馅。

        表哥笑得更厉害了，董梅飞手上沾着油乎乎的肉馅，无奈笑着，敲敲侄子的头：“不许说妹妹笨，妹妹聪明着呢。”

        又探手过来将阵亡的饺子皮和肉馅分开了，重新给路鹿拿了张皮子，舀了半勺馅料倒进饺子皮中间：“这么多就好了，太多了包不拢，就算包住了，一蒸就会爆开的。”

        她放慢了动作，演示给路鹿看到底如何包，还停下动作看路鹿笨拙地包了好几个，帮她把捏得马马虎虎的褶子都收了边。

        “已经很好了，你现在没学会用力才捏不紧。”可不是，路鹿其实有力气的，只是一不小心就把饺子边捏烂了，觉得还不如虚掩着“衣襟”呢。

        彼时，董梅飞多么擅长寻找路鹿不足背后的合理原因啊。

        到底时间对他们做了什么？

        路鹿在他们身边站了这许久，董梅飞只专心致志地和送货师傅扯皮，好像看不到路鹿的存在。

        路鹿看着几个供货师傅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又想到了董梅飞。开网店其实并不安逸，有时候和买家“亲爱的”、“宝贝儿”半天，人家扭头上别家买去了；或是好不容易卖出去，人家反手就给个一星带图五百字差评，理由不过是心情不好；甚至还有更过分的，童装买回去，家里的小朋友穿得食物残渣和尿渍满是了，竟还能原封不动地退货给你……

        每每遇到这些奇葩买家，董梅飞都能气得倒仰，恨不能诅咒对方祖宗十八代。饶是如此，当角色变换，董梅飞面对这几个供货师傅，也极尽刁钻刻薄之能事，要将蛮横不讲理的买家进行到底。

        所以，同理心这种东西，真的是存在的吗？

        路鹿似乎对世界的理解和不解又多了一层，插进去拦着董梅飞，让供货师傅们先走了：“……水都没请你们喝一杯，对不住了。”

        供货师傅们也懒得扯了，走就走呗，未必董梅飞还能扯住他们的衣服不许？

        他们才转身下楼，董梅飞扭头就进了门，重重把门甩上了，把路鹿和梳妆台一并关在门外，承受供货师傅们同情的审视。

        “后妈吧这是？”师傅小声问她。

        还是路云回家后和路鹿一起把梳妆台搬进家门，董梅飞紧闭着主卧，铁了心拒绝路鹿的孝敬。

        “我不用她给我买，她反正什么都不听我的，早没把我当妈了。”

        连扎心的指责里，路鹿都是第三人称，她最多只配做谈话的内容，而不是对象。

        路云把梳妆台搬到阳台角落，转头看到呆立在客厅的路鹿，从前道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女，这会儿就像被霜打的茄子，看着都觉得可怜。

        “该！我跟你妈的话你都不听，一意孤行，还反过来挟制我们，等以后你就知道后果了。”路云说。

        路鹿这一刻，十万分羡慕赵才俊。

        她到底还是铁了心，宁肯要伤害董梅飞的威严和母爱，也不肯照着她的规划按部就班。只是打开了书包，面对一摞的书本，未免有些焦头烂额——努力学习从来不是句口号，学渣的逆袭，大概堪比炼狱。

        她都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认真做过作业了，十七中本就懒散，老师要求得严格了，说不得还会被学生套麻袋，索性佛系得很：爱学不学。

        她决定请教自家即将迈入学神级别的表哥，关于学习，你有什么想要叮嘱我的吗？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人接，等到表哥终于回过来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电话那头呼吸粗重，像是刚经历过激烈的肢体运动。

        路鹿：“……你夜跑去了？”

        表哥：“……是啊。”

        路鹿就知道肯定不是了，表哥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夜跑？丧尸围城他都未必跑起来，必然献祭姿态躺平了，“早死晚死都是死”，让你恨不得先把他打死。

        她知道他在撒谎，他也知道她知道他撒谎，可都有默契，并不需要他坦白从宽。

        路鹿便开始诚恳地请教他：“大佬，你可不可以帮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下，我这样的学渣要想抢救一下，都有什么急救方案可以选择呢？”

        那头沉默了几秒：“你不是学渣。”

        路鹿被他难得严肃到沉重的语调给镇住了，一时张张嘴，把台词都给忘了。半响，重重点头：“嗯，我不是！”

        你若习惯于用狭隘的标签定义自己，还谈什么突破和超越。

        那头轻笑起来：“我帮你，你还有我呢。”

        表哥说要给她写个逆袭计划书，学习其实和工作差不多，无非是目标、计划和执行。重要的是持续的坚持、高效的时间利用和正确的学习方法。

        路鹿既然要学文科，理科就不必费太多心神，能通过会考毕业不就行了？文科历史地理政治，先拉个知识框架，最好能整理个思维导图，余下的就是基础知识的记忆和融会贯通。

        听表哥这么一说，思路清晰了许多：“那我做个计划，先把高一这两个学期的文科书籍都通读一遍，建立全局意识，再往里丰富具体问题。”

        路鹿没经历多少纠结，眨眼间制定了宏伟的计划。

        然而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世界上从不缺少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明明和他不相干，可若是能给乏味的人生增加点无意义的娱乐，便是把别人往火坑里踹上几脚又何妨？

        自从路鹿在教室里“大放厥词”后，贴吧里自然又是一片欢腾，但不是人人都像赵才俊那样受到鼓舞，只觉得路鹿不自量力地可笑。

        嘲笑路鹿的帖子发了好几页，给竞赛组拱火的帖子更是层出不穷：都被人叫板到了这份上，你们不会是怂了吧？

        中二少年最不能接受的，怕就是被人说怂：怼天怼地的年纪，谁都以为自个儿是英雄，哪肯被人疑心要做孬种？

        柴未来第一个站出来给路鹿发了战帖：无论是你的专业打架，还是我的专业物理，我都要你输得怀疑人生，这就是你做楚辞走狗的代价！

        路鹿这回是真被他气着了，先说楚辞做了潇湘国际的走狗，如今她又莫名其妙成了楚辞的走狗，感情十七中不是我们学习的地方，倒是江湖帮派争地盘和拥趸的擂台？

        又有神通广大的生物竞赛组成员单开一贴，把路鹿从初中到高中的成绩单都贴出来公开处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你敢吹，明年国足就能赢得世界杯。

        还有人终于后知后觉地举起了文理科鄙视链的战斗大旗，拿路鹿不惜和老师、家长对抗也要坚决选择文科说事儿：一个连理科都不敢学的妹陀，到底是有什么底气觉得自己没比竞赛组成员差到哪里去？

        这话题如同打开了潘多拉墨盒，文科适合妹子、理科是男生的天下；理科高精尖，文科不过万金油；女生小学厉害，长大了后劲不足，学点不用脑子纯靠记忆的文科就够了……恶臭发言遍地开花。

        事情彻底失控，是在周一的全校升旗大会，柴未来争取到学生代表发言的机会，嚣张地顶着他黄金般耸立在脑门上的头发，站在主席台上，点了路鹿的名。

        “路鹿，你敢不敢真刀真枪地证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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