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请君独行
路鹿挡在门口，她已经长得很高了，个子从初一开始飞窜，几年下来，也长到一米六八，兼之腿长，女孩子又容易显高，乍看上去，颇有一米七出头的效果。
董梅飞比她矮上几厘米，兼之她并没有将门大开，看不到来人是谁。
“谁来了？怎么不请进来？”
路鹿嘴唇有些干，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步迈出去将门甩上，不情愿让董梅飞和女人正面遭遇。
女人觉得她的作风很是幼稚，嘴角带了些不同她计较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不动。果然，董梅飞很快就过来开门，嘴里还在数落着。
“慌里慌张的你这是干什么呢？谁来了？还不能叫我见是吧？”
待见着是女人，董梅飞的声音陡然落下，下意识扬起个笑脸，抬手理理睡得蓬乱的头发，又揪了把洗得泛白起皱的睡衣。
女人在董梅飞的局促里笑意更深，更是别有意味地扫了路鹿一眼，笑道：“路鹿妈妈，我过来这边的美容会所做脸，一个人无聊，正好想到了你，你要没事的话，陪我出去放松一下？”
董梅飞不过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殷勤地请女人进屋，又为了满客厅里堆放的箱子和包裹道歉。
“家里乱……”
女人站在门口，宽容摆手：“没事，过日子都这样。”
董梅飞没从她脸上看出明显的嫌弃来，暗暗松了口气，吩咐路鹿给女人倒茶，她回房换衣服去了。
路鹿看见主卧的门关上，再也克制不住恼意：“你想干什么？”
女人有点无辜：“鹿鹿，阿姨没做什么呀，只是约你妈妈一起去逛逛，她经常闷在家里，想必也很想出去感受一下生活的乐趣。”
说着，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地从满地的箱子上扫过，再回到路鹿的脸上时，就带了些责怪。
“我以为你很懂事的，很能为父母着想和分忧了，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呀。”
路鹿想一拳打碎这张优雅仁慈的脸，拳头握了又松，咬紧的牙关却在主卧门打开时强自放松了。
董梅飞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手足无措的样子，身上淡蓝的两件套是两年前的打折款，她又整天蹲在电脑前不挪窝，胖了不少，衣服被发福的肩背和肚子撑起来，平白显得邋遢和累赘。
董梅飞有些打退堂鼓，女人却很淡定，似乎看不明白董梅飞的难堪，只对路鹿亲热地道别：“那我就把你妈妈借走啦，保证把她美美的还给你。”
家门关上的瞬间，路鹿一脚把地上的箱子踢翻了，我妈妈很美！比你美一千一万倍。
不知不觉间眼泪把鼻子堵塞了，她狠狠抹了一把，蹲下来把散落满地的衣服一件件捡回箱子里，把满客厅的箱子、包裹清理了一遍，把地拖了，吴叔叔来时把快递都给发出去，又给好几个“亲亲”买家做了良心推荐，天快黑时，炒了几个快手菜。
董梅飞难得的休息放松，回来时却比急行军十里还要累，明明是跟人去最好的美容会所做了保养，进门时脸比平常还要黑，手里印着大牌logo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对着焕然一新的客厅发脾气。
“我都是按习惯整理的，你给我这一通乱放，我要找的东西都找不到了！”她在客厅里转了几圈，怎么都压不下心里的郁气，“说你干啥啥不行你还不信，只会给我添乱！你真要这么勤快，怎么不把你屋子里好好收拾了？十五六岁了……”
路鹿看了眼大牌袋子里的衣裙，到底什么都没有说，自觉回了次卧，大张旗鼓地收拾起来。
第二天下午要出发去主城，连续五天的赛程，每日里来回太浪费时间和精力，因此，所有的参赛选手都要住到主办方指定的酒店去。
路鹿收拾好行李去道场集合，路云还在和林雅做最后的复盘，她就出来等着，看到坐在接待厅里的女人那气定神闲的姿态，昨日压在心里的愤怒不受控制地窜出来作祟。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女人怜悯地看着她，明明路鹿挺着一米六八的个子站在她面前，可她的目光还是能带出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想要你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把这件事做好了。小妹陀，你知道大人和孩子的区别是什么吗？小孩子不知道世界的真相是什么，把理想、公平和正义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他们总会做愚蠢的事，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当然敢于闯祸，因为收拾残局的不是他。”
路鹿狠狠咬着嘴唇，想要感受她熟悉的铁锈味，这就是她那晚差点化身为兽的原因，她想要打碎什么东西，哪怕什么都不要，至少在把人生交出去之前，也毁掉一些东西陪葬。
她神色变幻，身后一阵笑声，香风袭来，她的脖子被从后揽住了。
“鹿！你做好战斗准备了吗？！”
路鹿还处理不好表情，冷肃转身的同时顺势退后几步，拉开了和来人的距离，可对上那张纯净的脸，心里又有些愧疚。
林雅眨眨眼睛，看看路鹿，又看看女人：“你们在说什么？妈妈，鹿怎么不高兴？”
女人，林雅的妈妈周女士满脸笑意：“还能说什么？我拜托鹿鹿这几天好好照顾你，鹿鹿还说我呢，说她家雅雅最省心懂事了，才没有我想的那么不谙世事。”
林雅皱起鼻头，欢天喜地地去抱路鹿的肩：“还是我鹿好，妈妈，你看吧，也就你还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就是几天的比赛？吃住都在酒店，我又和鹿一间房，能有什么事？！”
又对路鹿低声嘟嘴抱怨：“我妈是不是太夸张了？她一定要在酒店里开个行政套房，说这几天要陪我们，吃饭也要家里的阿姨送过来，天呐，我哪有那么娇气！”
她瞬间将凝滞的氛围一扫而空，周女士慈爱地看着她，恨不得马上就妥协了。
“那你们要照顾好彼此哦。鹿鹿，”她慈爱的眼神不打折地落在路鹿眼里，“我们雅雅就交给你了哦。”
林雅迫不及待拉着路鹿走了：“鹿，刚才教练跟我说了哦，只要我稳定发挥，奖牌没问题哒。我是重在参与啦，可我妈妈天天找我聊，非要我拿个一等奖哄我爸开心。我都无语了，一等奖又不是大白菜，是说有就有的吗？光是你，我就打不过……”
路鹿被她抱着胳膊，忍不住回头，周女士笑着，幽深的目光在路鹿脸上点了点，手似乎要挥一挥同她道别，宽大的袖子往手肘处划，隐约有些斑驳的印记一闪而过。
启明星道馆够格参加比赛的就路鹿和林雅两个人，路云亲自带他们去，开着他服役了数年的大众。
“教练，我打开车窗好不好？拜托拜托。”林雅和路鹿坐在后座，上去就央着路云，双手合十，十分虔诚。
路云没有不答应的，她喜滋滋地把车窗降下去，头靠着窗，脸迎着风深深吸了口气。
“鹿，你不知道我妈有多夸张，上车绝对不许开车窗，说灰尘太大了，还会把皮肤吹皱。可别人开车兜风，窗关得死死的，哪里有风可以兜？她又爱在车里洒香水，闷死个人了。”
满车里都是她的软声，路鹿撑着下巴侧脸看她，眼睛不经意扫过后视镜，正对上路云审视的目光，父女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一碰，都如遭雷击，慌乱转移开。
路鹿垂眸，手指无意识刮了刮掌心，林雅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到了酒店，她也没去看赛程，拿到房卡就往房间里去。林雅拉着她撒娇，她只好道：“我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有教练去看就够了，我就……”
她低了低头，嘴角有些嘲讽的弧度，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听不清：“就当个莫得感情的比赛机器好了。”
路云没听到她这句轻叹，可还是叫住了她：“鹿鹿，你……”
路鹿便抬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直视他，看得路云有些不自在：“别胡思乱想，照顾好雅雅。”
路鹿勾勾唇角，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也确实把林雅照顾得很好，从初赛到复赛再杀入半决赛，她每天叫林雅起床，帮她打果汁，给她打气，陪她复盘，和她分析对手的习惯和弱点。
即将迎来半决赛的那个晚上，林雅怎么都睡不着，爬到路鹿床上，眼睛亮晶晶的。
“鹿，我们俩不会真杀入决赛吧？”
路鹿背着光，任谁都看不分明她眼里闪动的复杂情绪。
“大概吧。”
林雅又是阵阵兴奋，抱了她的胳膊要和她约定：“我们一起杀入决赛，以后再打南方联赛，再去闯国家队，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叫我们启明星双侠什么的……”
路鹿真实地打了个寒战，前路漫漫，请君独行，恕我再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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