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脚印

所有冒险者回到客厅里讨论过夜的事宜。

        周清说道：“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关键点在于周日林朗和王小萌的约会上。现在我们只能在林朗家里过夜，等明天他有什么指示了。”

        钟琪小声地说道：“真的是周天吗？不会等林朗生日一过，剧情线就结束了吧？”

        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其他人都不想理会钟琪。

        如果不是安文静及时制止钟琦，这个新人甚至还想召唤出召唤物攻击少年npc，鲁莽至此，旁人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冒险者们从客房里搬出被褥铺床。男生打地铺睡，女生睡在沙发上。

        而安文静正坐在餐桌旁边看手机，对话框里的文字删删改改，却始终发送不出去。她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把少年的存在告诉他

        温易尘死后，郑显十分冷静地办葬礼，接手遗产，整个后事连一滴眼泪都没见流。即使后来受到严重的打压，差点被人送进监狱里，他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郑显和以前一样面瘫，沉默寡言。但安文静知道，他已经快绝望到疯魔了。

        在郑显逃亡的时候，他碰见了一个小丑。那个小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预言，“奇迹将会降临，死者复生，所有生者得到拯救”

        其实不少人都碰到过小丑，但其他人都当它是神棍说出来的都是屁话，可偏偏郑显信了。他偏执地跟它签下契约，从此以白脸小丑的姿态进入副本。

        迷宫生成的副本比任何东西都要残忍。无数尸体沿着剧情线堆砌，等好不容易找到钥匙，打开大门，而门的背后却守着凶暴的怪物，它的脚下是一片血海，无数尸骨在里面浮沉。

        郑显吊着口气，没日没夜地在副本这尸山血海里找一个虚无的“奇迹”。

        要是被他知道，这个副本的剧情线里有一个npc顶着和温易尘相似的脸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安文静眼神落在少年的房间门上，想起他刚刚笑起来的样子。

        太像了。笑的时候眼睛旁边会皱起一两道褶子，看着温良阔朗，阳光帅气。

        硬要说不同的话，少年更年轻和稚嫩，像是校园里背着吉他笑得神采飞扬的小男生，而不是在迷宫副本里敏锐果断的冒险者。

        安文静咬嘴唇，眼睛流露出浓烈的情绪。

        他们原来那个队伍之中，曾经最热血的“拳师”归隐当和尚，最善良的“奶妈”变成了黑心行医，而她这个最卷的“剑豪”天天在家里抠脚。

        如果不是父母要求她带弟弟下本，她可以继续在床上躺着。

        是时候要走出来了，让郑显见一面吧。

        叮咚！

        ——郑显，来app的指定地点！

        ——不去。丢不丢人？

        安文静和郑显相处多年，即使句子再简短，她都能明白其中的含义。这是在嘲讽她堂堂一个a级冒险者居然连一个d级副本都搞不定。

        原本上脑的温馨情绪顿时消散。

        她深知，如果她不叫郑显来会合，这货能在角落里苟到她们把怪物打完。

        ——nm，那你别来了，到时你不要后悔！

        骂我是吧，那就让你晚一点见到他

        -

        在把人赶出房间之后，林汝安捡起地上的报纸，对照了下时间，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这也就是说，林朗在前不久骑自行车的时候，可能害死了一个孕妇。

        他环视房间，视线扫过摆在地上的瑜伽垫和杠铃，最后停在了贴在书桌旁的一张便签上。明天早上八点第一堂课是化学，往下是医用英语，物理，法医学，实操。

        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林朗的课程表排的很满。

        要不要这么卷啊同学

        林汝安倒在床上，摸了摸被强迫带上的耳钉。这个玩意他取不下来，硬拽会扯得耳垂特别疼。

        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没有记忆，突然在这个世界里醒来，就连续碰上了系统，剧情人物，还有冒险者。感觉一直在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推着走啊

        意识逐渐飘忽，林汝安呼吸变得平稳，慢慢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他身上原本系得平整的领带被人解开，缠在手腕上。

        场景在旋转，一片氤氲模糊之中，林汝安看见一双酒红色的眼睛，眸光流转，折射出温山软水繁星万千。

        温热的气息一点一点喷吐在脸上，嘴唇触碰到柔软的事物。

        林汝安猛地惊醒，几秒钟之后，他崩溃地抬手遮眼。

        妈耶，出大问题

        他默默地爬起身，翻找林朗的衣柜。衣柜里应该有换洗的衣物吧

        -

        黄昏港这座城市没有夜晚，永远定格在了黄昏时刻。昏沉沉的光照得冒险者有些抑郁，他们干脆地把家的窗帘都拉上了。

        林汝安换了身衣服，湿着头发走出浴室。

        他抬头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他又转头看客厅，除了安文静勉强撑着在打瞌睡，其他人都睡得很熟。

        林汝安走进厨房里安静地装了一杯水，用力抹脸，然后坐在餐桌旁发呆。

        梦见一个男人就算了，居然还

        “滴答，滴答。”

        厨房的水龙头在滴水，水声仿佛就在耳边，但林汝安明明记得自己把开关拧紧了。

        屋子温度好像突然变低了，他抬头，漫射的暖色灯光下出现一个黑色的影子。

        林汝安闭眼，再睁眼，还是刚才的场景，但影子消失了。他举着水杯凑近在客厅里睡觉的五个人，越走近，他感觉温度变得比先前更低。

        “滴答。”水声在钟琪身旁响起。

        林汝安不安地推了推钟琪，喊道：“快醒醒。”

        可钟琪没有反应。

        林汝安想转头叫醒安文静，但在转头的瞬间，他的余光瞥到钟琪身上的毯子图案变了。

        多了几个红色脚印，脚印很小，硬要说的话，它和小猫崽的爪子一般小巧。

        林汝安瞳孔猛地震动，他想起来下午报纸上的那个新闻。死的是一个孕妇，孕妇的肚子里会有什么

        “啪，啪。”

        红色的脚印带着腥气踩在了钟琪的脸上，一脚，两脚，密密麻麻的脚印如同烙印一般嵌在了她的脸上。

        钟琪仿佛没有鼻骨似的，当脚印出现在她鼻梁上的时候，她的鼻子一下子就塌陷了。

        “唔。”她痛苦地叫了一声，但没有醒过来。

        “嘻嘻。”

        脚印的主人出现在林汝安眼前，那是一个全身紫红色的小婴儿，他黝黑的眼睛滴溜转动，透露出喜悦。

        林汝安被吓退了一步，

        钟琪脸上的脚印越来越多，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人反复践踏的水泥地，一层嵌着一层，血液顺着她的脖子一直往下流，染红了衣领。

        不行，这样下去钟琪要死了，得救她。

        林汝安看了一眼安文静。

        女生的头如同钓鱼似地在空中上下浮沉，这种程度的瞌睡应该一有动静就醒了。

        先前看信息，安文静是他们之中等级最高的冒险者。而且警惕性够高，在别人睡着的时候还能强迫自己留意外界的变化，肯定是有做好防备的。

        但情况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她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只能试一试了！

        林汝安咬牙向前大跨一步，企图快速伸手拍醒安文静。

        但他的肩膀突然一沉，身体无法动弹。他的脸被抚摸，脑袋被一个轻柔的力道带动转向一旁。

        一张紫红色的小脸映入眼帘。

        小鬼眨巴眼睛，张嘴露出又尖又细的牙齿。

        擦擦擦，要命了。

        林汝安内心哀嚎，但小鬼并没有伤害他。随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所有的事物变成一团接一团的色块。

        “爸，爸。”

        那个小鬼喊他什么

        -

        “林朗！林朗！”

        林汝安被安文静的声音叫醒。眼睛刚睁开，惊悚的记忆浮上脑海，他大声喊道：“钟琪呢？她怎么样了？”

        安文静让开身体，露出钟琪的尸体。

        她的全身都被小鬼踩了个遍，心脏的部位尤其明显。小鬼一脚踩碎了她的胸骨，连带着心脏一起被碾成肉泥。

        林汝安感觉自己的胃在翻涌

        安文静面色平淡地说道：“她死了。”

        死了？就这么死了？昨天还生龙活虎地扯着他的衣领，怎么一眨眼就死了呢？

        林汝安喉结滚动，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不行，要冷静

        陆涛双手抱胸，站在尸体旁边说道：“钟琪应该是触发了死亡条件，可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被杀死呢？”

        安乐回想了一下昨晚的场景，有些哆嗦地说道：“是礼物吗？没有送林朗礼物的人就会被杀掉。”

        周清看了一眼林汝安，分析道：“除了安姐，我们都没有送他礼物，要杀应该一起杀了才对。”

        “或者说，我们都要死，只不过规则有限制，一晚只能杀一个人。钟琪额外做了某些事情，导致她的死亡顺序排在了最高的优先级”

        安乐被吓得脸色苍白，“不会吧”

        今天是周二，距离周日还有五个夜晚。轮流杀的话，怎么样都会轮到他。

        “还有一个条件，她不尊重林朗。”安文静缓缓说出一个答案。

        “昨晚对林朗动粗的人只有我和钟琪。她既没有送林朗礼物，还企图强迫人说出线索，两个条件相叠加，所以她先死了。”

        安文静环视所有冒险者，“钟琪死的时候，我们都在客厅里，但没有一个人听到动静醒过来。我们不能再大意下去了。”

        众人心头一紧，必须得快点找线索拿到钥匙了。

        林汝安低着头，听完了冒险者们的分析，他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原来冒险者的存在是这样的吗

        听到这里，林汝安哪里还分析不出安文静一行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副本。冒险者进入副本询问npc，为了就是能拿到离开这里的线索，同时还得避免触发死亡条件，被规则杀死。

        系统说得很明确，所以林汝安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也是一个冒险者。装作npc也只是顺势而为，他必须和其他人一样找线索了，不能稀里糊涂地在这里死去。

        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去收拾一下，我等会有早课要上。”

        “上课？”安文静握紧手机。

        刚才少年醒过来的时候表情不对劲，似乎很在意钟琪的死活。但寻常npc并不会做出那么生动的表情，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冒险者的生死。

        总感觉他不是npc，摸不清他的底细啊

        安文静利索地又给郑显发了条信息。

        ——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过不过来找我们？

        ——在哪。

        ——等会出发去山水大学。

        消息发送停止，安文静沉默地收回手机。既然她看不出来，那就让郑显来看。

        -

        林汝安在小区门口找到了公交站，安静地站在站台上等车。

        安文静等人自然也跟了上来，几个人一起踏上了“8”路公交车。

        林汝安一进到车里，就注意到了坐在后座的少女。

        王小萌依旧是穿着制服，头发绑着夸张的红色头巾。她抬头，精致的小脸露出笑容，“林朗，坐这里。”

        她的笑容仿佛有某种魔力，在笑起来的那一个瞬间，整个车厢和昨天一样活了起来。

        现在这个公交车里，远远不止冒险者和王小萌。一个老婆婆坐在座位上，手里抓着一根拐杖。上班族也特别多，他们穿着西装，不断低头看表。

        林汝安的视线越过窗外，外面的街道上仍然是空无一人。

        系统没有提示他查看剧情，其他冒险者也在这个空间里，这是真实发生的情况。换言之，黄昏港是只为王小萌而存在的城市，有她的地方才会有人。

        王小萌才是至关重要的的npc。先前系统说他被指定为角色“王小萌”的恋人，但看剧情，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林汝安眨了眨眼睛，做出一般男生靠近喜欢女生时的举动。他磕磕绊绊地走向王小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早啊。”

        王小萌见人坐下来，笑意更浓了。她从背包里翻出耳机，递过其中一只耳机给林汝安，温柔地说道：“我们一起听歌吧”

        “嗯。”林汝安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耳机戴上。

        王小萌注意到林汝安红到滴血的耳后根，笑了笑，自然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男生长得帅气，害羞地瞄旁边的女生。而女生侧头靠着男生的肩膀，精致的小脸微微勾起笑容。车窗外甚至还飘落一两瓣樱花落在女生的百褶裙上。

        一切美好得像是偶像剧里的场景。

        被挤到角落的安文静看见这副画面，嘴角忍不住抽动。

        怎么说呢，有一种在看她那死去的冤种朋友劈腿的既视感。

        “叮咚。”

        ——我到了，在哪？

        她低头看了眼消息，脑壳顿时疼了起来，她压根就没想到这种场面会出现。

        哦吼，冤种朋友的男朋友来了，冤上加冤，这什么顶级修罗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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