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理想与绝望

　　“那么两位，现在你们拥有两个选择：你们可以当作今天什么都没看见，然后随便游览一番，买点纪念品之类的东西回家，就像是普通的游客；

　　或者你们和我站在一边，哪怕是为了改变赢得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好。

　　那么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与之前的态度都完全不同，雨果的脸上带着决绝，眼中的信念容不得半点扭曲。他的语气富有激情但又让人觉得那份激情来源于愤怒而非理想，本质是冰冷而孤寂的。

　　世界的真相，幻兽友邻的历史，这样的报酬可能比一件秘银或是山铜的盔甲还要昂贵，毕竟知识是魔法的基础、是认知的判断标准，是可以在复杂世界中活下来的最佳保障；但同时，知识也是通向未知危险的陷阱，就如同卡莱村的那位少女。

　　可雨果为什么要拿这种东西来做交易，改变这些对于他而言重要到这种程度吗，这就是他的理想吗？

　　艾尔可以理解这个人，也可以理解这份感情——同样是孤身一人坚持，若是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敌，那艾尔恐怕也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哪怕付出惨痛的代价，哪怕那希望像是海市蜃楼……然后，艾尔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恐怕也会是这种选择。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爱普莉。

　　果然，这位可以称为“冒险者”的女士在听到雨果的话后没有露出一丝动摇的表情，她的目的就是族人的历史，自然是不会畏惧风险。

　　见伙伴已经打定主意，艾尔开口对雨果说道：“王子殿下，事情我们已经明白了。

　　我们充分理解这其中的风险，毕竟这触及了这个相当敏感的问题，加上我们的身份，很有可能被贵国再次定义为罪犯；

　　但是，您掌握着我们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知识，所以我们的选择也就显而易见了。

　　而且，我理解并尊重您，我相信您的理想。作为一度刀剑相对的人，我也想见一见那样的世界。”

　　闻言，这位血族的王子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请两位先在这个国家多待一段时间，多了解一点这里的情况，然后再一起去做出改变吧。”

　　……

　　又是一个早晨，今天轮到艾尔来做早饭。

　　说是轮着做饭，但艾尔已经连着做了一个月了。在吃了三次爱普莉完全没有调味的饭菜，艾尔就将做饭的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在森林里就是这样生活的？艾尔实在无法理解没有调味的食品，他甚至为了在野外可以吃到有味道的食物专门去学习了制盐的魔法，虽然这个魔法需要耗费大量植物汁液和魔力。

　　一边可怜爱普莉的饮食经历，艾尔一边给茄汁烧豆调味。但每当艾尔处理这些食材，他总是想到那天所见到的东西：血族愿意为人类提供丰富的食材供给，虽然不接受外来者，但将国内的人类视为最重要的盟友。然而两个种族完全不能接受转化种和混血，将他们视为下等，随意玩弄、奴役。

　　艾尔感觉这就像是强化般的贵族制度，但这要更加扭曲，更加深入骨髓。虽然已经答应了王子去改变这一切，可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不是一个思想家或是哲学家，也不是一个圣人或者贤者，更没有办法和因卡共和国的那些元老们比——艾尔知道自己没有国家级的才能。

　　就在三天前，艾尔和爱普莉去了一个工厂，这里是夜之国魔力供给的一部分，也是夜之国血族食用的血液来源。

　　对于夜之国，魔力与血是最重要的资源。在艾尔亲眼看到工厂之前，他曾经造访了夜之国的黑市，在那里见到了悄悄卖血给血族的人类。但很显然，这并不能满足血族的需求。同样，夜之国定期的招揽献血者也不能满足血族，这恐怕只是丰富血族所掌控的灵魂数量。

　　然而，当艾尔和爱普莉真的见到了工厂，取代疑问的是恶心和厌恶：

　　乱七八槽的肉团盛满了缸子，缸子上面延伸出几根金属条，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的纹路上——这便是魔力的输出口；而在缸的下部是几个渠，里面流的是血，是充满了血腥味、红艳艳的血。

　　就当二人还在为这种方式感到十分不适的时候，雨果再次告诉了他们一个令人作呕的事实：这些肉块就是混血或转化种通过特殊的魔法变成的，这些肉块会收集在大气和地下的魔力，然后生产出血液和魔力，当然，它们的营养来源还有在农场收获的粮食。

　　这种残忍的方法让爱普莉几乎当场吐出来，可雨果却告诉她，夜之国早就创造出了效率更高的魔力产生装置，新的血液生成装置也不再需要用混血和转化种作为原料，只需要少量血液，就可以在魔力的驱使下成批生产血液。夜之国之所以不愿改变这种方式，是因为他们还把这种方式当成一种刑罚。

　　同时雨果解答了他们的另一个疑惑：为什么当时不杀死爱普莉？这是为了她特殊的灵魂，那是可以吸引幻兽灵魂的特殊性质，而夜之国的血液装置所生产的血是没有灵魂的，也没有人类血液多变的味道——他们想借此生产出可以同时填饱肚子、满足食欲、扩充灵魂的血液。

　　从那天起，艾尔就觉得自己吃的豆子都是有血味的。

　　他迫使自己不再想这些，只是庆幸自己赢下了决斗，没让爱普莉变成那副模样，维持不知是生还是死的状态；他也感谢雨果王子当时的出言相助，否则以那位王的性格，恐怕还是会杀了自己，然后把爱普莉变成那个样子。

　　艾尔搅动着逐渐收浓的汤汁，但动作没了往日的耐心与温和。此刻的艾尔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整个夜之国所在的山给炸掉，等纯血失去了自己的国与家，他们还有什么骄傲的东西？

　　不，且不谈艾尔有没有能力炸掉这座山，但就这种近乎刻在骨头里的思想，那就绝非毁掉他们的家园就可以把他们拉到同一层次的，这种思想的来源是他们那种病态荣誉感。

　　荣誉感，艾尔好像抓到了什么。血族把荣誉放在高于一切的地位，也许可以利用这点……可到底应该怎么做？

　　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艾尔只好先将这些置之脑后。将茄汁烧豆装入盘中，放上准备好的煎肠和面包，喊爱普莉过来用早餐。

　　可还没等两人吃多少，雨果突然冲了进来，急冲冲对着他们说：“快跟我走，狼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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