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章 平平（八）（九）
相依相拒，无数星球构成神秘宇宙；相爱相恨，各色人等形成万象人间。
撷取人生长河中的三五朵浪花，看看能否照出赵钱孙李的影子，看看能否引发周吴郑王的思索……
（八）
连日来，平平妈妈不咋说话。两个嫂子低声说，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平平心里像刀子割，却装着没听见。
嫂嫂们都认为平平从婆家跑出来，寻死觅活，这种事在农村倒也不少见，最丢人的是，平平竟然藏在山娃家三个月，这事儿肯定能传出去几十里地。
然而，还有一件令平平妈妈和嫂子们更加进退两难的事接踵而至。
平平怀孕了。
平平心里清楚，她怀的是山娃的孩子。
回到娘家十几天了，平平一直卧床不起，不想吃不想喝不想说话。
平平妈妈让平平哥哥找来山娃他舅，山娃舅舅一号脉，把平平妈妈叫出屋，轻轻地说，受打击是一重，再加上怀孕初期，也常常会出现食欲不振的情况。
平平妈妈一言不出，当着山娃舅舅的面，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送走山娃舅舅，平平妈妈恶气变好气，做了一碗鸡蛋面，端来让平平吃。然后，试探着跟平平说这个孩子不能要。
平平却执意要把山娃的孩子生下来。
接下来半个月，平平的爹娘、哥嫂，平平家的亲戚，轮流上阵，不顾平平快一个月没有好好吃饭了，不停地劝说平平打掉孩子。
他们说，山娃死了，你和山娃也没有办结婚手续，你把山娃的孩子生下来算哪一出呀？
他们说，你和你男人还没有办完离婚手续，一但他听说你怀孕了，说不定不离了，也要来抢孩子。真要生下来，你说吧，孩子是山娃的，还是你男人的，到时候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十里八村的人，还不知道会说叨到猴年马月呢，到那时，才是丢死人呢。
山娃妈妈从山娃舅舅那儿听说平平怀孕了，泪水一下子就从眼里流了下来。她把山娃的35万元赔偿金全部存到一个卡上，借故来看平平，趁平平跟前没人，偷偷地跟平平说：“山娃的所有钱都在这个卡上，现在我交给你，你为他留一点血脉吧！”
平平本来躺在床上，看见山娃妈妈进来看她，努力着想折起身，折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一折起身来，就觉得天旋地转，最后无奈地又躺了下去，额头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
她说啥也不要那个银行卡，山娃妈妈错以为平平不愿意把孩子生下来，一时起急，“扑通”一声，突然跪在了平平的床前。
平平只说了一句你这不是折杀人吗？心里急着下床来搀扶起山娃的妈妈，谁知起身太猛，只觉眼前一黑，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
山娃妈妈惊叫一声，平平妈妈，平平哥嫂听到叫声都跑进屋来。只见平平趴在地上，头侧向一边，半边脸灰青着。
大家慌忙把平平抬上床，这才发现，平平的脚下有两道紫红的印痕。
平平的孩子流产了。
（九）
平平的身体一个月后慢慢恢复了。
经历了“土坷垃被捏成土面面儿”之后，平平变瘦了，变得更沉静了。
但同时，平平也变得更有韵味了。
不管平平心灵的创伤有没有抚平，不管平平经历了婚嫁风波，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管甚至有人给平平贴上“扫帚星”的标签，仍然有不少人登门给平平提亲。
提得最恳切的是邻村的群儿。
群儿家弟兄多，家境差，不好讨媳妇；群儿个子低，长得不出众，更难讨媳妇。
媒人提亲之后，群儿最初心里一咯登：这女人比自己大；这女人说起来嫁过两个男人；这女人走哪儿哪儿出事儿。但媒人说，这女子长得排场，文化不高，但有个性。你可思量好，现在去给平平提亲的人排多长队，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群儿也可有个性，当即一拍大腿说，就这么定了。
媒人牵线之后，群儿发起了猛烈攻击。
提几包点心，掂一块肉，买点馍，薅点菜，三天两头往平平家送，平平妈妈出来接住东西后，群儿就急忙闪进平平屋里，和平平说话。
平平一见群儿，就叹了一口气。
群儿说我知道你嫌我长得不好，可我有主见，有思路，心好，肯干，咱们未来的日子肯定能过好。
平平心里暗暗叫苦：从第一个男人，到山娃，再到群儿，一个比一个矮，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长得丑！
跟第一个男人时，她就死活不愿意，喝了一次农药，跳了一次土崖。后来，阴差阳错，遇上山娃儿，虽然是发小，但也没有怦然心动的那种感觉，但她认命，想着山娃对她好，就跟他过一辈子吧。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还没有办婚礼，山娃儿就死了。现在，遇上群儿，已经是第三个男人了，自己又不是明星大款，还想结几次婚，这也许就是她一辈子的归宿了，可惜又是一个最不中意的类型。她想，土坷垃，本就一文不值，更何况现在被人捏成了土面面儿，更加卑微。这就是命呀，认了吧。
前一阵子因为平平的事儿，十里八村闹得沸沸扬扬，加上山娃死也就几个月，平平心里总还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平平不想举办婚礼，想简单过事儿。
群儿家本来就清贫，不举办婚礼还能省下不少钱，两家一拍即合。
放了一挂长鞭，平平嫁到了群儿家。
自打平平嫁过来以后，群儿和以前不一样了。头脑更灵活，干活更卖力，挣钱更多了。
这天，一个亲戚过来，跟群儿说他在洛阳有一个施工队，10来个人，自己还有两三处生意，招呼不过来，想让群儿过去领着。
群儿到洛阳以后，对施工队加强领导，实行按质计件工资制，多干多得，干好多得，少干少得，干不好不得。
慢慢地，名声越传越好，越传越远，找群儿这个施工队干活的人越来越多。
遇到节日什么的，群儿还不忘给“有关上级领导”送点礼，刚开始送点小东西，后来钱多了，送点值钱的。关系越弄越好，在洛阳扎住了根儿。
刚到洛阳那阵儿，群儿隔三天五天，把洛阳这边活安排好，就骑摩托车回家看平平，给平平带好吃的，买好衣服。
后来，业务越来越多，工作越来越忙，群儿回家也越来越少。
平平知道群儿在洛阳忙，所以，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做家务，刮风下雨天，去不了地，就在家做针线活、做饭。群儿的父母、邻里，都夸平平长得俊，干活肯卖力气，说群儿命好，娶了一个好媳妇。
平平自打嫁到群儿家以后，觉得天从来没有这么蓝过，太阳从来没有这么红过，走路从来没有这么轻快过。
她有时甚至想：难道“土面面”现在遇上了“泥人张”？，说不定群儿真能把它捏成个啥物件呢，要是那样该多好，人们也会多看几眼，也会想想这土面面儿能有很多用处呢。
她想，也许自己时来运转了，这也许就是命。可每逢想到命，她就苦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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