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每个人生，都是江湖

　　此时，陈彻的意念不偏在心，亦不偏于物，只在心、物之间体念“感应”，感应打通心物内外两端的精神所在，体悟精一之训。
　　他脑中一片空明，静心调运丹田元力，心底渐转清明，丹田之中一片和暖渐渐涌上来，胸中烦恶之感渐渐消散。
　　他盘腿坐在虚空中，自觉丹田之中似是已积蓄了一个澎湃潮涌的大海，四肢百骸充盈着无穷无尽的力量，飘飘然欲仙。
　　他在下意识里将丹田气息调运了数次，运行无虞，睁开眼睛，却见刚才的那个包裹自己的巨型蚕茧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师爷爷盘腿坐于眼前的气雾中，左手如拈花，右手似抚云，脸上带着一抹慈祥的微笑，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上佳七祖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各按北斗七星方位上下左右分别虚空站于三十步之外，数千剑阵将他们护卫其中。
　　陈彻慢慢站起身，虽脚踏虚空，却觉神清气爽，心知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人，而是一个如母后褰裳那般强大的人了，这一切皆因师爷爷的再造之故，想及此，忙对着师爷爷跪下，叩了三个头。
　　他长跪于论剑湖面的气雾上，额间的火焰状血印渐归于无形，冉冉飘扬的灰白长发也渐呈黑色，垂落两肩，青丝如昔。
　　山中老人伸出右手，遥遥轻抚着陈彻的头顶，眼光澄澈，声音略显苍老，慈祥地说道，“孩子，你很好。孩子，只要你心中光明，即使世界沉入黑夜，这世界依然在你眼里。每个人生，都是江湖。……孩子，起来罢。”
　　“师爷爷，谢谢您！生死圆满，或我来，或我去！”陈彻立起身来，看着这个慈祥可亲的老人，脑中清明，如醍醐灌顶，温柔一笑，朗声说道：“师爷爷，我不会卑微的活，也不会孤独的死，我的人生，就是我的江湖！”
　　老人看了看陈彻，淡然一笑，轻轻闭上了双目，不再说话。
　　夜色漆黑，点点星光，落在涌动的湖波间，如萤虫掠过。
　　正在此时，百步之外的剑阵中，正东方的那柄符剑突然剑气炽烈，一飞而起，升腾如烟，至上云天，喷薄出一道红色焰光，似要直劈天穹。
　　数千飞剑立时剑气纵横，发出示警的剑鸣声，似有强敌骤至。
　　那一刹那，巨大的夜幕突然被一道闪电劈开。
　　“世不出我曾无与，天地茫茫如寒秋！”
　　未见其人，声音先至。
　　夜幕之下，瞬灭的电光石火投映着一个状如大鹰飞临的身姿，矫健，迅疾，瞬间飞停在剑阵之外。
　　摽有梅见正东方虚空里悬停于前的飞影，也不搭话，展开方寸挪移身法，晃身而动，形如幽灵，右手向前挥出，大拇指扣至中指之上，其余三指伸直，以此在剑身上不断指指点点，口中呼道：“五星出东方，剑去！”话音未落，气机一动，那柄符剑如一点灵光，驭剑而出，当先向夜幕下的飞影斜斜虚劈而去。
　　摽有梅踏着青云，脚下方寸之间，虚空而动，双手各自起势，带动飞剑之后，驭剑手法惊人。
　　只见符剑喷薄出火红的焰光，在空中画个半弧，引领着其后紧随的千余飞剑，便见点点灵光相结，飞剑当空，遮云蔽月，道道剑芒过处，激起空中的云气青雾，卷裹成一道雄浑的气浪，向飞影激射而去，威势汹汹。
　　剑阵锋芒掠过，如在夜空中卷起千堆雪，便要将那飞影湮没于剑光中，忽听一声声利器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随后是“叮叮叮叮”的一阵轻响，便似有人用金针在一块青瓷上轻轻敲击，发出繁密而动听的脆音。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夜色之下，借着微弱的星光，那东面的千余飞剑却被一枚枚树叶撞在剑面上，飞叶来势强劲，将一柄柄飞剑撞开了飞行轨迹，齐齐偏开一个角度，堪堪掠过那飞影身侧，余势不减，剑芒过处，将飞影身下的水面劈出一道道深深的波涛，然后一柄坠入湖中坠入湖中，接着是十柄，五十柄，百柄，一刻之间，千余飞剑尽数被湖水淹没。
　　飞影之后又接连掠过几只同样的飞影。
　　陈彻惊愕异常，直直看向那夜幕下的飞影，定神看去，却是一只只从未曾见过的动物，其形状如蜜蜂，却硕大了不知多少倍，扇动着透明的双翼，便如一匹匹飞马横空掠过。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剑墟今在！剑却沉湖，可笑可叹！此剑非彼剑，飞龙在天，剑起！”
　　随着这一声指令，已是沉入湖中的千余利剑纷纷破水而出，湖上浪花十万，各自凝聚一线，竟是为其声所驱使，剑尖倒转，指向摽有梅，便要激射而来，飞剑驾驭得似是更其娴熟。
　　夜黑之中，那有些苍老的声音嘿嘿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剑道二字，岂是小二辈可随意奢谈的，真以为剑出便即见血？老朽御剑千余，便可杀敌十万！”
　　凌空立于气雾中的上佳七祖，闻言，并不以为怒，亦无惊惧，人人双袖飘荡，气机激荡，互相召应道：“我等持剑，不为见血，只为御敌！五星出东方，剑起！”
　　那不见其人的声音嘿嘿长笑一声，道：“好呀好呀！”
　　话音未落，湖上千剑齐齐震动，剑身发出嗡嗡的微音，气机纵横，便似要激射而来，这一霎时，天地之间犹如凝滞静止，万般皆下。
　　陈彻正自惊异间，却听得远远的湖畔树梢间一声清亮的嗡嗡声响过，一个飞影掠过剑阵，悬停于一百步外的云气中，随后，一个苍老和缓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哈哈，你们这些小家伙，怎么还是没啥长进，连我的蜂儿都拦不住呢！”
　　山中老人听得来人之言，双目睁开，精光闪过，盘腿坐在形如莲台的云雾上，飘然迎了上去，傲然说道：“哼，天不生我苏幕遮，万古沉沉似长夜！你这蜂老头，大晚上的，来我论剑湖作甚？五月五的剑湖论剑还有六七天呢，你来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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