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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76]多多指教


“喂,”仁王右手撑头,咬着筷子,“不许敲碗。”

        桌子对面,雅纪并不理他。筷子从高高的玻璃杯,敲到盛着半碗米饭的碗,再到装着香煎龙利鱼的盘子,敲出了一支小学下课铃。

        “我说你要吃饭就好好吃饭。”仁王从他眼皮子底下夹走了最大的那块龙利鱼,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只有小学生才会通过讨人厌来引起喜欢的女孩的注意。”

        “我本来就是小学生,”雅纪喝完果汁,又给自己倒了半杯,“姐姐讨厌我吗?”

        早川正埋头扒饭。她为了演剧,大半个月都在控制碳水,这下吃什么都是香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像是多肉多汁的包子:“嗯?”

        仁王抓过她的玻璃杯,给她添满果汁,全不顾雅纪愤怒的眼神,来了个借花献佛:“吃你的。别理他。”

        “难得爸妈不在,我还以为今晚能过二人世界呢。”他长叹一声,眼神从桌子对面的弟弟雅纪和姐姐雅美身上扫过,“怎么你俩偏偏都回来了?这家伙也就算了,他同学不在家,说不定是懒得招待他。姐姐又是怎么回事?”

        雅纪翻白眼:“谁说我同学懒得招待我?”

        仁王手指弯起,指着自己的眼睛:“我有读心术。”

        “我来神奈川出差,”雅美冷眼看着两个弟弟吵架,觉得他们心理年龄都只有三岁,“本来可以住酒店的,妈说她俩今晚不在,让我过来看看你们,给你们做餐饭。我也很忙,谁再抱怨一句,今天他洗碗,顺便帮我把表格做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俩闻言迅速埋头,世界安静了。雅美挨个儿尝了一圈,显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满意,看到早川吃饭吃得如此专注、认真、恳切,就更满意了,甚至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几个月不见,明羽比之前更漂亮了。”

        早川把麻婆豆腐和饭拌着吃,听见这句夸,倒是有反应了,抬起头来甜甜一笑:“姐姐也是。”

        雅纪:“……”

        仁王:“……”

        雅纪:“这就是女人的相处吗?我不理解。”

        仁王:“我也不理解。不过小小年纪就满口女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俩话音未落,又被姐姐的眼风削了一记。身为家中老大,雅美向来代行母职,掌管着最高权威。兄弟俩从小就知道,惹毛了别人不要紧,惹毛了姐姐,日子一定不好过。

        果然,雅美开口了:“待会儿雅纪洗碗。雅治过来帮我做表。”

        仁王说,我不会做表,我俩换换。雅纪人称小天才,一定没问题。

        “哦?你弟弟是小天才,可你不是数学竞赛一等奖吗?”雅美冲他温柔一笑,“再废话,两个活都让你干。做不完今天不许睡觉,听见没有?”

        早川端着剥好的柚子上楼时,仁王正在和雅美扔给他的几个表格文件做殊死斗争。亲兄弟明算账,给姐姐打工,却是不能要半分钱的。毕竟要了钱,命就不能要了。早川把果盘往他手边一放,示意仁王张嘴,给他喂了一瓣柚子。

        “有种婚后生活的感觉。”她搬了凳子,坐到他边上写作业,随口感叹,“我写题,你上班。”

        “是啊,”仁王把电脑往边上挪了挪,给她挪出个空位来,“知识分子老婆和她的社畜老公。”

        她抬头,之前落下的发圈还摆在桌上。一个叠一个,放得整整齐齐。早川已经很熟悉仁王家,暑假的时候天天上门,借着省电费蹭空调的名义,到他房间写作业。仁王每每大声抱怨你一来我打游戏都不能公放,却还是老老实实调低了音量。早川坐得腿麻了,就抱着电脑挪到床上,一个枕头塞在腰下,一个枕头垫在背后,头顶空调打得足,露在外面的脚感觉到了冷,便藏进毯子下面。仁王盘腿坐在地上,杀完八百个外星人,回头看见她这副模样,感叹道你这架势,怎么跟皇帝似的。

        早川说,那你跪安吧。

        有时候房间里很安静,仁王做数学题,笔尖碰到纸面,沙沙地响,树上的蝉也沙沙地叫。早川改着改着就睡着了,醒来仁王已经离开,她先看有没有保存,再掀开仁王临走时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揉着眼睛走下楼梯。往往是下午四点半,太阳还斜在树梢,时间却逼近了黄昏,仁王太太在厨房里烧饭,一双手又是切菜又是炖汤,忙活不停。看到了她,就让她去冰箱里拿酸奶。

        雅美出嫁后,仁王家依然有两个小伙子等着吃饭,每天都是好几个菜。早川家人少,父亲又常常加班,仁王太太说,你来我家吃,省得你妈烧菜。她当然不好意思,偶尔才会留下,出于礼貌,还会帮仁王太太打个下手。每到这时,仁王太太就显得很高兴,说不用不用,你坐在那儿,陪我说说话就行。

        这点倒是和她自己的母亲很像。早川坐在那里,和仁王太太聊天,内容多半是学校琐事,最近做什么,学习难不难,开学之后的活动,立海除了网球部还有什么社团,仁王这小子在学校的表现——聊着聊着,就听见出门和弟弟练球的仁王从外面回来,路过厨房,咳嗽几声,说两位又在说我坏话?

        早川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怎么老担心别人说你坏话啊?

        “洗手吃饭。”他妈对上他,语气立马转调,“别让我喊一二三啊。”

        仁王家的餐桌很有民主风气,妈妈烧饭,剩下的人,包括爸爸在内,轮流洗碗。早川常常见到仁王兄弟边吃饭边吵架,吵架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天烧几个菜。如果仁王说四个,雅纪说三个,那么明天就是雅纪洗碗;如果仁王说三个,雅纪说四个,那么明天就是仁王洗碗;如果两人意见一致,都说四个,那么就是爸爸洗碗。

        每逢此时,仁王太太都会在边上冷笑,因为最终烧几个菜,其实还是她说了算。“你们的意见可以参考,但是未必采用,听见没有?”

        只有这种时候,早川才会羡慕别人的家庭。她羡慕的不是仁王家的教育方式——能看出在他们家,父母只管大方向,不管小细节,所以才会对儿子的学校一知半解;而是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说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可直到如今,她和自己的父亲,都很难坐在桌边平平安安吃一顿无波无澜的饭。

        无波无澜和一潭死水是不一样的。

        但这种羡慕,又总是让她自责,因为正如母亲所言,他们是那样相似,她从未做出过和解的努力,抑或努力了也不得要领。这自责同时引发出新的无力,如果是别人呢?早川不确定,如果换成姐姐,换成柚木,换成仁王,换成雅纪,处理家庭关系的时候,会不会比她熟练一点?

        她其实也不知道仁王有没有和家里说两人交往的事情,反正她没和家里说。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恋爱禁令——可能在父亲那里真的有——只是心中别扭,于是干脆瞒着。反正父亲不会在意,母亲如果猜出来了,就随她猜,反正她对仁王也很满意。恨不得买一送一连他弟弟也领过来那种的满意。

        仁王太太对她很好,这种“好”像是拉面师傅抻开的面团,一端是当成邻家的女儿,一端是当成儿子的女友,两端对折再一揉,就有种全新的感觉,既不过分亲昵,也不特别生疏。她和她聊起仁王,却从不过问他们交往的细节。早川有时觉得,就算他们分手了,仁王太太对她的态度也不会有变化。她把这种想法告诉仁王,仁王说,哦?还想着和我分手啊?

        早川说,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表现怎么样。

        仁王说,我以为我早过了考核期,看来还没有。所以怎么表现,才能让考官满意?

        早川说,看来有人想贿赂考官。

        于是仁王凑过来亲她一下,说,没错,色`诱——

        十七岁的男子高中生,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她是不会明白的,反正说来说去无非是饮食男女,偶尔加点网球,加点数学题,不用费尽心思弄明白。体贴如仁王太太,也会调侃他们。吃饭的时候她和仁王坐在桌子一侧,她坐右边,仁王坐左边,她是右撇子,仁王是左撇子,两人空出的一只手,正好在桌下碰到。仁王表面波澜不惊,继续吃饭,还有精力和雅纪争抢,实际上先挠手心,又摸手背,筷子大战八百回合,抢到最后一片肉的瞬间,手指和她的手指牢牢扣在一起。早川想动弹,却被抓得更紧。

        这是别人家的饭桌,她自然紧张,不过仁王却很有主人翁气魄,安然吃饭,不见紧张,只见享受。仁王太太明察秋毫,一来二去看出端倪,于是每次都把仁王最爱吃的菜——通常是肉——放在桌子的最右端,他要是想夹,必须站起来,一旦站起来,就不能再拉手。

        仁王说,我妈这人,不安好心。

        早川说,你边吃饭边牵手,一心两用。你反省下自己。

        仁王说,我反省完了,反省的结果是,我不仅要边吃饭边牵手,还要边写作业边牵手。

        仁王还说,傻了吧?我这叫二刀流。

        可惜现在不行。现在仁王正给雅美打工,双手必须规规矩矩放在键盘上,除非他天赋异禀,能用脚打字。早川题目写到半途,突然停下来打量他,仁王头也不转,随口问,怎么了?

        “欣赏帅哥,保护视力。”早川头一歪,“怎么我才看你一眼,你就发现了,你是不是在偷偷关注我啊?”

        仁王大言不惭,说是啊,我注意力全在你身上。

        早川冷笑,把他的脸推转回屏幕前:“某人做表格不认真,我回头告诉雅美姐。”

        没在一起那会儿,坐在同一张桌子两侧写作业,觉得他侧脸好看,却又不敢细看。在一起之后,能够大大方方打量了,只可惜她的目光太露骨,倒看得仁王不好意思起来。“有完没完啊,”仁王手底打字不停,“再看收费了啊。”

        这招对早川来说已经不管用。“收呗,”她拍拍桌上的草稿纸,“记着,过年一起结。”

        没错,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对付十七岁精力旺盛浮想连篇的少年,那就是比他还不要脸。早川觉得自己本身就有女流氓的潜质(毕竟是从国中的死亡坡道全身而退的人),谈了大半年恋爱,这潜质已被充分发掘,能和仁王打个平手。刚来他家玩的时候,她还有些局促,时间长了,便能把他房间当自己房间。有时仁王推门进来,发现她在书架前徘徊,满脸饶有兴致的样子,便问她干什么。

        早川说,寻找你偷藏的黄色漫画。

        仁王说,你逻辑有问题,既然是偷藏的,还能放在书架上?

        早川一挑眉:“那也未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国中那会儿,班里男生还给那种杂志包辅导书书皮,午休时侯正大光明站在教室后面看呢。”

        “哦?”仁王手撑着书柜,指尖点了点立在那儿的建筑图册,“这么说,你也看过?”

        “我当然看过,”她一下子凑近了他,眼睛盯他盯得很紧,“难道你没看过?”

        仁王一时没想好回答什么。说没看过,显然不太可能;说看过,此情此景,又像是迫不得已的招供。犹豫之际,早川冲他笑开八颗牙齿,一溜烟跑了。

        “我又没说是什么杂志,你想哪儿去了?”她坐在床沿得意洋洋地看他,一双腿晃荡来晃荡去,“正经青春文学杂志好吧!仁王君看过吗?”

        这招可谓百试不爽。有时候她在看书,仁王从阳台收了衣服,站在床前一条条叠好。早川拿笔盖戳腮帮子,抬起头来看他。阳光在床单上画格子,少年身材顷长,腰线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情境是好的,可惜她的话是煞风景的。她问,仁王啊,阿姨会帮你洗内裤吗?

        仁王流畅的动作顿了顿,说,不会啊。

        早川不解,问为什么。

        仁王自然不能告诉她,每个青春期的男生从绮梦中醒觉,都会遭遇不同程度的悲惨现实,场面之尴尬,根本无颜让妈妈看见,只能自己爬起来清理——因此他说,我们家的规矩,是每个人完成自己的家务。

        是吗?早川笑了,“挺好的,那以后我们结婚了,你自己的衣服也要自己洗哦。我一件都不会帮你洗的。男女平等,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时间一长,仁王自然明白他这位女朋友不是什么好人。既然她不跟他客气,那么他也就不用跟她客气了。回头早川再说起什么“阿姨好像很放心我俩在家”之类的话,他的回答,也就在不要脸之中充满了底气。

        “她知道他儿子是正人君子,”仁王一边写题,一边从睫毛底下打量她,“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接受全套性教育了。我家没有那套‘从垃圾桶里捡小孩’的鬼话。”

        他以为她至少会脸红一下,因为这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白了,没想到她根本不为所动。“哦,是吗?”她眼皮抬都不抬,对答案的速度也不变,“你的语气就像‘我是网球球龄八年的仁王雅治,请多指教’一样。”

        “网球球龄八年的仁王雅治”至今也没能“指教”她什么。反倒是有一回午后,她来找他,敲门也不应,她自作主张,进了房间,发现他正在睡午觉。早川先前就觉得仁王清醒时太过招摇,只有睡着了才稍微藏起攻击性,柔软铺开的睫毛如小扇子,也从来没有什么张牙舞爪的睡姿。此刻俯下身来仔细观察,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判断不无道理,某些人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睡觉,想必会比现在顺眼许多。

        她又想起刚刚交往的时候,他大半夜的来她家阳台找她,最后许是出于意外,许是有意为之,在她房间睡了一夜。她多少还有些紧张,拉他在阳台蹲下的时候,心跳快如擂鼓,把他拖回卧室的时候,还要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响动,半梦半醒之际,想要捞个枕头,却抓住了他的手。同床共枕是什么感觉,没仔细品味,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双手,温热而镇定,再往后挪一挪,就能靠在他怀里。

        困意是会传染的,盯着仁王看了半天,早川也想睡午觉了。刚巧他边上还留了大半个位置,于是她干脆把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放,便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躺下来才明白,同床共枕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睡眠体验。单人床怎么说都太小,只能侧着,不敢翻身。她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稍微一动,就会压到。早川艰难调整了一会儿姿势,才明白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相拥而眠很容易喘不上气,枕着胳膊睡,脖子和胳膊都会发麻,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或许还有腻歪的情趣,人到中年,可能只想分房睡,一人独占一张床,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仁王醒过来时,早川已经卷走了他唯一的空调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相比女朋友突然出现在床上,被子惨遭抢夺这点显然更让他震惊。他试探性地捏了捏露在外面的被角,却被早川无意识拍了一巴掌。

        ……得,还反客为主上了。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这么不讲理的。他反手一探,从床头柜上摸出空调遥控器,动作太大,把早川先前放在那里的书推了下去。厚厚的暑假作业,咚一声砸到地上,终于,抢他被子的人也给吵醒了。

        然而此人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道歉,而是往他边上蹭。仁王简直一头雾水,问她怎么了,早川说,你房间好冷。

        “是啊,”仁王皮笑肉不笑,“我也觉得我房间好冷。”

        早川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顾着往他怀里钻。仁王背后就是墙,已经退无可退,偏偏女朋友还在怀里乱动。被子昨天刚晒过,带着太阳的味道,早川身上则是早川的味道。她自己闻不出来,仁王却很熟悉,现实中闻过,梦里也闻过,加上刚刚睡醒,意志并不坚定,他很快有了反应。

        “不要乱动了。”仁王按住她的脑袋。

        她艰难挣脱,胡乱倒腾了一阵,又从被子里抬起头来看他,脸颊捂得泛着红,头发也乱糟糟的:“你房间太冷了。而且你床太小了,我睡得不舒服。”

        真不讲理,我让你睡了吗?仁王难得无言以对,打算自己起来冷静冷静,没想到却被早川拽住:“让我抱会儿。”

        “抱什么,”他挑眉,“你不是嫌我的床小吗?”

        她压根没听他说什么。未经允许,便像八爪鱼那样缠了上来:“那是床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你让我抱一会儿嘛,就一会儿。”

        原来早川明羽也是会撒娇的。仁王盯着天花板,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怪谈,书生夜宿野庙,偶遇狐精幻化美女,明知有诈,依然沦陷,最终精力衰竭而死。这么一对比,书生真的是没办法。

        他也没办法。早川的腿都架到他腰上了,如此霸道的姿势,让仁王非常为难。他说,叫你别乱动了。

        早川一心一意寻找最舒服的姿态,不会压到头发,不会硌着脖子,也不会让胳膊发麻。听见仁王从牙根里挤出的这一句,才后知后觉抬起头,很懵懂地问,为什么啊?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仁王的下巴。隔着散落的头发望过去,才发现他的耳垂好似宣纸一般,又薄又透,真是一点红都藏不住。早川顿时了然,手脚的动作却不停,终于找到了最舒服的拥抱姿势,这才满足地喟叹一声,未等仁王开口,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原来你也会脸红啊!想什么呢,网球球龄八年的仁王君?”

        “……”

        仁王说我建议你现在就从床上下去,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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