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江霖替薄月整理好帽子，手掌顺势落在她肩上，被薄月轻轻一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
季枫极有眼力见地低头偷笑一下，右手握拳在嘴边，故意咳嗽一声，正色道：“薄月，我记得你叫我的时候，分明说的是去露营，不是荒岛求生。”
她话里的揶揄明显，因而江霖又得到薄月的一记眼刀。
江霖抬腕看了眼表，离跟严朗约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们站在商场侧门，正好是风口，从见面那刻起，他就觉得薄月穿得不够厚，冲锋衣被她穿出空空落落的感觉。
他提议：“还要等一会儿，不如进去找个地方坐。”
两个女孩都没什么意见，他们又进商场，没走两步看见一家奶茶店。面对诱惑，季枫已然动心。
她拉住薄月：“喝奶茶吗？我请客。”又抬头看向江霖，“我们总共几个人？”
她豪气得很，似有几十个人都不怕付账的架势。
江霖只是一笑：“六个人，但是喝奶茶的只有两个——买你们自己的，他们不配。”
薄月嘴角弯了弯，但也没做声，跟着季枫去排队，再一回头，江霖已经走远，在尽头拐进一家名创优品。
她们点完单，站在柜台不远处等店员叫号。
季枫已经把她当闺蜜，翻出跟沈冰的聊天记录，让她看一些有明显进展的部分。薄月发现，再性格迥异的女孩，比如眼前御姐类型的季枫，面对喜欢的人也有小女生的一面。
薄月时不时往名创优品的方向望一眼，被季枫发现后毫不留情地开起玩笑。
“薄同学，你会不会过于心猿意马了？”
“哪有。”
“还没有？你让我觉得我比顶上那个还亮。”
薄月仰头朝季枫指的地方看一眼，是商场吊顶上灿若星河的几条装饰灯带。
“其实……”薄月沉思片刻，实话道，“准确来说，你现在还不算是电灯泡。”
“还。”
“……”
季枫抓着不放：“‘还’而已。”
薄月扶额：“好了，知道你会抓字眼了。”
“嗯，我不介意多听些细节，学习学习。”季枫扬扬手机，她跟沈冰的聊天记录还亮着。
“学习个鬼。”
“不过之前我们举牌手培训的时候，你说你们是发小，不得不说，迷惑性很强。”
薄月叹口气：“那时候真没有。”
“好了好了，之后再说。”季枫给她使个眼色，看向她后方，小声说，“人过来了。”
薄月转头看。江霖已走过中间几家店铺，手里提着纸袋，正往她们这张望。
两个穿着淡色系衣服的高挑女孩，在人群中几乎是鹤立鸡群，江霖辨认出的瞬间，薄月恰好一个回眸，那张清冷的脸上闪过一秒寻找的茫然，紧接着四目相接，她的眼神沉静下来。
江霖在这一刻，看着他认识了十六年的女孩，脑中突然出现一个自觉十分贴切的比喻。她恰似这个季节，她就是晨风泠泠、白雪皑皑的冬天。
他不禁加快步速，朝她走过去。
在快接近的时候，江霖面前擦过一个身影，也是向着奶茶店的方向。那人感觉余光扫到熟人，脚步一顿，回头眼睛一亮。
“江霖。”
江霖驻足打量一番，面前的男性戴着口罩和渔夫帽，只露一双眼睛，实难辨认。
男生见他犹疑，一手摘下口罩，半边挂在耳上。
江霖已经在他露出半张脸的时候认出是自己同班同学，叫出名字：“薛应航？”
“嗯。你来这儿……”他往他手里看一眼。
江霖快速瞄了一下他后方，薄月跟季枫见他被一个人拦下，看过来的眼神里也有些探究意味。
“买点东西，马上就走。”他跟班里男生关系都不错，偶然遇到，并不介意聊两句，只是挂念那边还等着，并不想细说，便只拣些无关紧要的话，“你……买奶茶？”
薛应航笑着：“我哪里要喝，给林心茉买。”
江霖无甚反应，点点头，又抬腕看一下表。
“你还有事？”薛应航说，“那你先走吧。”
江霖于是在他手臂上轻拍一下，算是道别，错身经过。
去到薄月身侧，他低下头，试图看清她手里的小票。
“你们多少号？”
他习惯性地，像以前一样靠近，这时候微微俯身，胸口贴近她背部，视线从肩的上方往下看。他的气息擦着薄月的脖颈飘过，薄月睫毛微颤，将小票拿高一点。
江霖照着读出数字：“0399……”
“0399的顾客奶茶好了——”
三人同时往后看，偏偏薄月向右，江霖向左，近距离对视来得猝不及防。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笑容，薄月维持平静，看他一眼，悄无声息地垂眸，往旁边稍挪了一步。季枫已从她手中抢过小票，十分自觉地去柜台接过打包的纸袋。
江霖收敛起自己的故意，直起身，说一句“走吧”。
刚走没几步，听到薛应航的声音喊了一声“心茉这里”，接着的话音量不是很高，但其中夹杂自己的名字，江霖略顿一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那汇合的两人也在看过来，薛应航指着方向，林心茉随即挥挥手。
江霖跟班上女生不是很熟，但林心茉平时存在感不低，尤其和男生打闹成群，他也是认识的。虽然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女孩似乎觉得，跟大多数男生关系好，跟他也就不生疏，因而打招呼算得上十分热情。
他一愣，只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身边两人跟着他的脚步停下，薄月往后望一眼，问他：“你们班的？”
“嗯。”
“他是不是姓薛？”
他们已经回过身继续去侧门，江霖此时低头：“你认识他？”
“不认识。”薄月耸肩，“运动会的时候，他跟朝禾搭过讪。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
“应该没错。又姓薛……也确实是这个性格。”
他说得足够委婉。
季枫插话道：“那他跟旁边那个女生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江霖沉默一瞬，说了模棱两可的三个字：“不清楚。”
薄月闻言抬头，与他对视一眼。
未必是不清楚他们何时在一起，可能是他们有没有在一起都说不清。她本觉得这指向有深意，转念一想，就算没有交往，朋友之间周末约出来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跟江霖以前不也经常单独出来么。
只是，那个薛应航应该确实不是什么老实人罢了。
闲话之间，他们出了旋转门，站在路边的台阶，很快等来一辆三叉星车标的七座suv。
后排的车门一开，苏寅半跪在第二排的皮椅上，撑着车沿露出一张脸。
他自动忽视江霖，看着薄月和季枫一声感叹：“哇哦，都是熟人。”
没说第二句话，已被江霖扔去一个包，赶到第三排。
“知道知道，舒服的位置女生坐，那江霖你先上来，省得待会挤。”
等一行人都坐好，车才稳稳驶起来。
开车的和坐副驾的两个男生也都打过招呼，薄月之前没见过，看年纪，也没有大他们多少，虽稍显成熟，但也不像成熟到能买得起这种车。
没一会，驾驶位的男生短暂转头，在她们脸上扫一眼，回正的时候歪歪脑袋，口中“嘶”了一声，似在回想，片刻后出声说：“总感觉见过你们。”
本是一个老套的开场白，苏寅却率先了然，笑道：“上个月运动会开幕式吧。”
“噢，对对，你们是当时举牌的姑娘吧。”
副驾的男生也转头。
“呦，确实像。”
薄月笑一笑，说：“是的。”
他们竟然也是一中的学生，高中生能开车么？季枫此时也扭头看她一眼，似有同样的疑问。
后排苏寅又开口，带着十成的调侃意味：“严学长，开幕式我还是护旗手呢，刚才接我的时候怎么对我没印象？是我不够风光么？”
严朗笑骂：“你一男的谁看你？”
车内哈哈大笑，氛围已经热上来。
然而江霖并没出声，薄月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他发私聊：你朋友高几？他有驾照？
没一会，听见后座发出一声轻笑。
苏寅要往他手边凑，被他一把拨开。
薄月收到江霖的回复：“高三，有驾照。放心，他成年了。”
紧接着又跟一条：“但他不是那个朋友，车主很忙，凑不了热闹。”
薄月输一个“哦”字，键盘边上自动跳出几个供参考的表情包，她没多想，随手点了一个。
后座江霖看着那只粉白小猫晃动的耳朵，实在没忍住，又笑出一声。
苏寅像在看神经病。“你乐什么呢？”
“没什么，”江霖收起手机，调整了下坐姿，“小猫摇耳朵。”
路程四十分钟，车上的人都不觉得无聊，往城市的边缘开，霁城傍山傍水，景色优美。
一路听男生们侃天侃地，他们也开些注意分寸的玩笑，薄月并不像以往坐车那样，超过二十分钟就蒙头大睡，反而全程清醒，且兴致高昂。
去的路上，她已知道前排二人的名字，开车的叫严朗，坐在副驾上的叫何襄戎，都是高三生。
到达接待区，严朗一人下车，跟迎出来的工作人员交涉，没一会，手里捏着张地图回来。
车又开起来，往地图上的一处露营点去，开了三五分钟，前面依稀可见水源。
季枫扯了扯薄月的袖子，她朝季枫手指的地方看，他们路过一个上坡的分叉路口，旁边的指示牌上有一个大箭头，写着：山上露营，请走此处。
最终，一行人在山脚下的6号露营点下车，靠近湖泊，视野开阔，五十米外便是公共卫生间。薄月面向河流活动了下筋骨，感受到风从后方吹来。
毫无疑问，江霖的朋友帮他们走后门，拿到一个绝妙的位置。
伸完懒腰，她跟季枫还是走向车后。
虽说江霖开玩笑她们是来享福，但也不好意思真的坐享其成，多少得帮点忙吧。这么想着，后备箱一开，两个女孩顿时傻眼。
江霖从里面取出一顶折叠帐篷和一把折叠梯，苏寅提出两个竹藤食篮，严朗跟何襄戎从前面把几人的包全部拎下，偌大一辆车，便就空了。
薄月看江霖一眼：“这就是你说的，装备齐全？”
严朗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他说：“学妹，等一等，好歹有你们，我们也不能这么寒酸。”
大概七八分钟，一辆敞篷卡车出现，鸣笛一声，在他们营地不远处停下。
后车厢跳下两个人，上面还留一个，开始合作往下搬运东西。
从帐篷、榉木三折桌、折叠椅，到充气床、露营灯、焚火台，再到卡式炉、烧烤架、食品箱……薄月甚至还看见一个户外便携式的咖啡机。
他们搬好还不算完，几个人三下五除二，替他们搭好那个米色的人字顶大帐篷，打好地钉，又撑起同色系的天幕，干完这些大活，才算了结。
薄月呆愣原地。
季枫抱着胳膊，默默走到她身边，抬头看一眼天，说：“我怀疑这地方会下人民币。”
末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从驾驶室的副驾跳下来，对他们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
“f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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