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女孩神色微变，终于顺着江霖的动作看了眼薄月的背影。
一句话之间，她已听懂了含义。
她不做纠缠，调整了微笑的弧度，礼貌道别：“没有。那学校见。”
薄月全程被按着脑袋没法回头，她只能看着窗外，女孩撑伞走到路边，坐进一辆低调却昂贵的轿车里，很快驶离。
跟女孩儿的态度比起来，江霖刚才的言行显然不够绅士。
头发在他手里跟毛巾摩擦着，竟然有些惬意，她没再多想，因为隐约犯起了困。
江霖给她擦得差不多了，毛巾往她脖间一围：“身上水也擦擦。”
“哦。”她清醒了些，往后坐了坐，弯下腰垫着毛巾拧裙边。
江霖在旁边坐下，薄月再抬头时，面前多了罐莓果味的酸奶。江霖手里捏着白色的塑料瓶盖，正喝着乌龙茶，咕咚咕咚。
她把毛巾放在一边，继续吃那块萝卜，吃完，又挑出一串豆腐拿在手里，关东煮碗推到江霖那边。
江霖只字不语，把碗拨到面前，自然地吃起另外三串丸子。
薄月收回视线，开始拆酸奶盖子。
塑料小勺刚拆开，江霖已经咀嚼完，咽下一口，口齿清晰地说：“我跟她不熟。”
她动作不停：“你们不在一个班？”
江霖摇头：“军训汇报演出认识的，她是主持人。”
薄月记忆闪回，温朝禾好像说过，他在那次活动里是给朗诵节目凑了个人数。
“你也……”
“我不是主持。”他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我对演出其实没印象，任务结束我就回寝室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找到我，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薄月懂了。她侧过脸看江霖，男孩接着吃食物，语气那么淡然，应该也是懂的。
他说：“最近又找了我两次，让我进学生会。”
薄月摸了摸鼻子，眉间微微一皱，神情有些古怪。
他交代这么清楚做什么？
她顿了顿，手里小勺挖着酸奶，顺着他聊：“那你刚才还把气氛搞得那么僵。”
江霖停下，像是不解：“你是说学生会？”
“对啊。”
他低头想了想。
“虽然那是个说辞，但她不是真的喜欢我，她条件在那儿，也有自己的骄傲。”停顿几秒又说，“既然是个说辞，就不当回事了。”
这么一说，薄月下意识望向女孩方才离开的路口，想法不免有些变化。女孩不卑不亢的形象犹在眼前，薄月相信，她在学校一定也是闪耀夺目的。
她吃了几口酸奶，又不禁疑惑：“你怎么就确定人家不是真的喜欢你？”
“我刚说了，她有自己的骄傲。”
“那又怎样？”
“如果她跟我挑明，提出跟我交往，我拒绝，你觉得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言尽于此，薄月已经听懂。
他的意思是，如果女孩表明心意，被他拒绝，那她多半会如刚才，他们有目共睹那般，体面又有分寸地离开。她没有卑微的必要，也不会有意难平的可能，因为在她未来的路上，甚至在即将到来的明天，也许就会有更好的选择。
换言之，对于同等优秀的女孩来说，江霖并不是会成为执念的唯一。
但薄月并不赞同。
她说：“就算不是望而却步，也可能是及时止损。”
“她不会被我影响，哪来的损？这种会很快过去的冲动，她不会耽搁在我身上。”
薄月冷冷地：“不是所有人都会为喜欢的人停留。”
江霖转过来，放下手里的签子，面对着她，心平气和。
“我会。”
薄月睨着他，暂不做声。
“薄月，你为什么这样？”江霖突然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我不是说感情的争取都要死缠烂打。我只是说她，她对我的热情是一时的，对我什么都不了解，谈什么真的喜欢？”
她转过头去，接着挖酸奶，不再同他争辩，只淡淡说：“我只是提醒你，想想是不是因为习惯了这些，又仗着自己不喜欢，就理所当然地不当回事。如果我是她，我会觉得不值得，还会委屈。”
江霖愣了愣。
薄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没过几天，胡应章在某堂课结束后宣布了两个消息，喜忧参半。一是国庆假期后他们即将引来第一次月考，二是在月考结束第二周的周四周五，一中将举办一场联校运动会。
两个消息一出，一时间学生们脸上神情难测，但很快兴奋就盖过愁云，一片其乐融融之景。
运动会是和隔壁几个小市的重点中学联办，因此代校出战，只用从每个年级里面挑运动员，这意味着跟往年普通的学校运动会不同，无需每个班三分之二的人都出动。
为了表现重视，高一二十个班，每班还要出一名女生，参加为期半个月的课余培训，做运动会的举牌手。
当天午休刚开始不久，年级主任就带着礼仪老师来一个班一个班地挑人，刚踏进门槛，就招呼着让全班女生都站起来。
薄月一直低着头，直到温朝禾被喊走。
她面前刚失去遮挡，年级主任下一秒就指过来：“这女孩儿不也可以，正好六班缺一个。”
她下意识抬眼，十分不幸地，与礼仪老师完美对视。
后者满意一笑，钦点道：“模样和个子都很好，就你了。”
胡应章非常自豪，大手一挥：“薄月，还有温朝禾，去吧。”
薄月：哈，大难临头。
两个老师接着去下个班挑人，撂给她们一句“去行知楼的多媒体教室集合”，便撒手不管。
两人以龟速爬到行知楼顶层，温朝禾去了卫生间，她一个人先进教室，里面已经有十多个人，男生女生，都各自跟熟识的人围坐着聊天。
薄月刚进门就认出了那张明艳的笑脸。
她人缘很好，却坐在人群之后，前面的男生转着身体跟她搭话，对于薄月的到来一无所知。反倒是她，仪态很好地正坐着，看见薄月，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嗨。”
薄月一愣。
那天雨太大，湿了头发，又披下来挡着，她没认出自己。
最主要的，是那天她没正眼看她。
薄月略一停顿，微笑着点个头，往后排走。
女孩在她经过的时候招手：“坐这里吧。”
她只犹豫了一秒，在后面一排隔着两个位子，靠走廊坐下，解释说：“我朋友待会儿来。”
对方并不在意，转过身介绍自己：“我叫许晏清。”
薄月脑中瞬间闪过一个词。
“海晏河清？”
许晏清笑着：“是这个寓意。”
“我叫薄月。”她想了想，培训时间不短，大家朝夕相处的，免得日后再尴尬，索性又说，“我们见过的。”
女孩面上露出迟疑，已在回忆，薄月短促地微笑了一下，留有余地地说：“前不久在便利店里。”
许晏清的表情在她眼前十分生动地微妙起来。
“那是你啊。”
一个陈述句。
薄月礼貌点头：“是。”
她没有看错许晏清，但对方比她想象的还要直率大胆，明知自己面前坐着跟江霖举止亲密的女孩，却很快恢复情绪，依旧大方自信。
许晏清笑了一下，放低音量，坦然道：“我确实喜欢他。”
薄月是万万没想到这句，直接怔住。
女孩娓娓道来：“我们读同一个初中，初一我就认识他了。没有他的话我就不会在一中，要不是想让他看到我，我也不会当什么汇演的主持人。”
薄月看她半晌，平静地夸赞：“你很漂亮。”
“谢谢。”许晏清垂下眼，把碎发拨至耳后，声音很轻，“但是他没注意过。”
薄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江霖平时如何待人处事，她能想象得出来，有礼有节，安静沉稳，他身上看不见浮躁和冒失，似乎唯独对接近他的女孩不留情面。
“在便利店，我能看出来，”许晏清顿了顿，“他喜欢……”
薄月心惊一瞬，应声打断：“不是我。”
然后讪然一笑，像是为了肯定似的，又重归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不是我。”
许晏清表情凝滞：“那他？”
薄月淡淡地：“是他初中的哪个女孩子吧。”
许晏清瞧着她，将信将疑。
但薄月一脸平静，没有任何谎言的痕迹。
假想中的情敌一瞬间倾覆，她一时难以消化，又不免庆幸，甚至想着，也许她跟薄月真的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暗自琢磨，薄月在对面不以为意地垂着眸，神色始终静默如常。
许晏清忍不住问：“那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薄月抬起头，眨了眨眼，思忖了片刻。
“我们，”她仍想了一会儿，声音有些缥缈，“算是邻居吧。”
女孩一直看着她，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察觉到什么，目光上移，视线越过薄月的肩头。
薄月侧身转向后门，看见了江霖面色铁青的正脸。
他目不斜视，没分给她半个眼神。
“许晏清，你跟我出来。”
声线暗哑，像是压着火气，教室里人人一震，听出了怒意，却难辨因由。许晏清未曾露怯，波澜不惊地站起来，擦着薄月的衣袖，跟他出去了。
薄月回正身子，静静坐着，指腹抹平眉心，任别人去看。
对门外在发生的事，她独一份的不关心，宛若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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