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熟人

可江栀说不出愿意两个字来。她任何时候都没有想过要与一个男人私奔。

        林家似乎在为他说新妇，可择选的人并不是江栀。也许他无法违逆家中父母的意思，才想要与自己私奔。可她跑了，顾嬷嬷渐渐老了，往后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我父亲虽不在，但伯父仍在山阴。你若当真想与我在一起，便备下聘礼去与我伯父说亲。”

        江栀仰头望着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若这点诚意都没有，我又如何敢与你在一起呢？我并不怕你家中人刁难我，耻笑我，却怕你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江栀只以为他先前的退缩和而今的压力都只来自于家人的干涉和反对。若父母反对，确实是进退两难的事，可她想，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愿意为之努力，却并不愿嫁给一个没有担当和责任心的人。

        那样的人今日能为她抛下亲人，他日也能为别的人和事抛下她去。

        王恭只将手臂收紧，似乎有千般不舍，片刻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而后便决然转身，大步从巷后的小树林走了。

        江栀心中有一连串的疑惑，甚而有些气恼，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用意，可不过盏茶时分，江栀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一个货郎竟然推着琳琅的小车转到这条背僻的后巷来，而同时，后巷两头各有几个农夫扛着锄头镰刀等农具往这边。

        这后巷外是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林，更远一些便是绵延的山包。这些人往这里，若说是上坟便太晚，若说是春耕，又太早。

        那货郎见躺在地上的方瑾，诧异怪叫起来，质问江栀是怎么回事，江栀拿袖子擦着眼角，反向他求助道：“他突然晕厥过去，还请你帮我把他扶到前头院子里……”

        “我才见林家那个账房先生往这里来，怎地竟不见人影？他拿了我的东西，还没给钱。”货郎并不理会江栀的请求，四顾张望。

        江栀见他果真是为“林账房”而来，心头疑窦丛生，下意识为王恭遮掩，故意没好气道：“你没见他都晕过去了么？林账房欠你的钱过一时去讨要又不打紧。你帮我扶他过去，我酬谢你二十文钱。”

        这些货郎走街串巷每日出息并不大，二十文也不算少，偏就有不为财帛动心的小货郎，也不怕江栀顺走他车上的零碎，扔下小车到处去寻“林账房”。

        恰顾嬷嬷在院中听见江栀在屋后说话，开了后门，竟见方家的少爷晕在地上，一叠声地絮叨着，过来将人扶起，架着他往院中去。

        只是旁刺里一柄黑沉的剑突然伸过来，挡住江栀一行的去路。

        “江姑娘，我想你应该有什么想与我和世子交待交待。”

        江栀顺着那柄剑望过去，却见着一个熟人，那人竟是宁安侯手下的鹰犬张邵，而张邵身后一身农夫妆扮的魁伟之人，赫然便是刁准了。

        “我与世子早已退婚，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要与他交待的。”江栀并不认为刁准是仍对自己念念不忘，故而还想来刁难她。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并不敢确信。

        张邵从怀中掏出一张磨得已然破旧的纸张来，在江栀面前展开：“这是朝中通缉犯王恭的画像，江姑娘好好认一认，这是那位林账房吗？”

        那画像与王恭的模样有些神似，却相去甚远，江栀看了，失笑道：“要么是张大人的画师水平有限，要么就是林账房并非那位通缉犯了。你们若请不到好的画师，可以请我呀。”

        刁准一直停在数步之外，见江栀并不肯承认，慢慢踱步上来，注意到顾嬷嬷肩头的方瑾，不由伸手抬起他下颌，继而五指箕张，掐住方瑾的脖子：“看来阿栀还是不明白，我是个怎样的人。”

        刁准令张邵继续带着人往周边搜索，自己却一脚踹了江家的后门，拖着方瑾扔在旁边的小石桌上。侍从端了一盆水来将方瑾泼醒，反扭着手捆在柱子上。

        “现在你好好考虑一下。若答得不好，我要整个方家和林家给他陪葬！”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旁边吓得面如土色的顾嬷嬷，指着她道：“答错一次，砍这老太婆一根手指。孰轻孰重，你自己心中权衡。”

        江栀满身的冷汗都吓了出来，只听刁准又问道：“这回，你的嘴该老实了吧？”

        最初的震惊过去，江栀已渐渐镇定下来。不论“林账房”是不是王恭，她都要一口咬死他不是。若当真顶不住，确认那就是王恭，收容他的林家第一个要遭殃，而方家和她自然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我自幼在山阴长大，并不认识什么王恭。你若问我画像中的人像不像林账房，我仍只能说不像。”

        刁准听她嘴犟，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显然气极，反而没有动弹，只等着江栀再作死挑衅他，蓄积在心中的那些怒意便要爆发。

        “你若不信，我可以画出林账房的画像。”

        数月不见，江栀仍妍丽如昔，身上的稚气褪了些，添了些女子明婉沉静之态。这是刁准未得手的女子，他天生喜好姿容艳丽的女子，这样一个明眸善睐的美人，他下意识想相信她。可事涉王恭，又有一层旧疙瘩在，他又禁不住怀疑江栀。

        江栀见他沉凝不言，便让顾嬷嬷去取纸笔。

        江栀原本善画，为版刻苦练画技，如今也已是炉火纯青，并未让刁准等太久。

        她惯爱用螺黛笔画人物，寥寥几笔速写，只着重勾勒了眉眼，而后便让人将那小像递给刁准。

        刁准一见画像，一双浓眉便紧紧蹙起来。那画像上的人物并非是王恭，而是他自己。

        “画得像吗？”

        身边的侍从目光只落在画像上一瞬，甚至无需与刁准本人比对，便都点头：“可以说一眼就认出来了。”

        刁准这便放下心来，好言对江栀道：“我若早日得知你有这般手笔，也无需舍近求远。听闻如今你就在方家的作坊里刻年画卖，你把那林账房的样子也刻好，印出来贴在大街小巷，我要他无处可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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