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冥川九归
“你也要走吗阿琉”
少女红红的眼中看不出情绪，白色的马尾正随着周围空气的流动轻轻摇摆，似是刚刚跑来，她红润的嘴唇轻喘着吐出这句话。
被唤作阿琉的青衣女子停下了刚要迈出的脚步，回头看着那位伫立在不远处的少女，她身着一席霞衣，衣尾随着清风摇摆，像极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此时此刻，少女不像似挽留的人那般，正木讷地盯着她，眼神沉寂如水，口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但话语中却透露着挽留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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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要走的吧和阿她一样。”
少女轻垂眼睫。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理解，理解阿琉口中的那些所谓的感情，你是不是能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她似乎是不敢抬头，低眼看着脚边开的正红艳的冥河之花，身边发着微微荧光的水母般的生物擦着她的肩膀飞向血紫色的天空，化为点点星光。
琉栩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她一路小跑过来说的却是这般话。
良久，琉栩许是想到了什么，把头扭向一边看向远处开满冥河花的彼岸，无边无际，似是没有尽头。
“九归，你自这冥河中而生，掌管这世间所有死亡徘徊的魂灵的归处，你会对你认为的‘恶人’有所判罚，也会让这尘世间善良的魂灵来世有个好的去处。
即使你无情无爱，也依然对这世间万物抱有善意。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况且，我与你有过约定，我不会逃走。”
琉栩缓缓地走近了少女，看着娃娃脸的她，想起了与这个少女见面的第一次，是在她为了那个年少时最喜欢的人，为了他所爱的她的亲姐姐，献出自己尘世一生的时候。
那时她割开自己的手臂，让血一路滴在世人传言中幽泉涧一条山溪边的野花上。
她听从传言，让血浸透走过的每一步，走完这血色浸满的五十步，便看见了那个神祗一般的清灵少女。
她拥有着血色一般的眼睛，细看右侧的眼瞳中还印有冥河花的形状，她的白发被一个蝴蝶发饰高高地扎成一个可以齐到小腿的大马尾，一身霞衣也是蝴蝶一般的形状，衣尾如同蝶尾随着周边的气流轻轻摆动。
周围的景象，在自她从虚空中遁出的那刻便迅速变换，浸满血液的白色野雏菊霎那间被红色的花蕊撕裂，从葱葱绿绿的茎叶中，绽放出了不存在于世间的彼岸之花。
是冥河花。
“嗯又是一个真心真意之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告诉我你的愿望。”
少女语气淡淡，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又是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来到此处
少女垂下眼睫，似是含笑的模样，伸出琼脂凝玉般的双手，拉起琉栩自己割出一个大豁口的手臂，眨了眨眼睛。
琉栩手臂上有光芒汇聚，星光点点正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闭合，不一会琉栩的手臂便完好如初。
少女抬头望向眼前一身青衫的俊秀女子，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
她眯了眯红色的眼睛，后面被扎成马尾的白发随风飞舞，这般美好落入琉栩碧绿色的眼睛。
琉栩晃了晃神，随后只听见少女落落大方吐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九归，排行里的九，归是归来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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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的冥鱼撞上了琉栩的鼻子，把她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她不满地揪住那个可怜地在她手上疯狂甩动尾巴的小鱼，然后回头看着近处乖乖站在那里眼前不动的九归。
她叹了口气，将手中鱼儿放掉，鱼儿嗖的一下便游走了不久便没了踪影。
琉栩慢慢靠近到九归将她拥入怀中，摸了摸她的头。
“你不懂，也没关系，你的神台清明，你如这世间最纯粹之物，单纯只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没有情又如何
在我眼中，你便是我的唯一神明。”
九归缓缓抬起她的小脑袋，看着琉栩，淡淡道:“情为何物阿琉，你已经很久没那样笑过了，你后悔你作出的选择了么”
九归盯着琉栩流光千转的桃花眼。
这种眼睛，生来最是多情。
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眼角的泪痣。可惜，拥有这个的人，前世也最为凄苦，流尽了他们一生的眼泪。
“告诉我，你后悔了么，后悔成全了他们，自己留在了冥川。”
“阿说，我永远不可能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她说，我就是个死物，根本不是人，怎么会理解她内心的苦楚。”
说到这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再次垂下了眼帘。
“阿九!”
琉栩抱紧了九归。
“我说过的，我不后悔，唯一没了却的心愿便是看着我的姐姐和那个人大婚，没能……最后当面去祝福他们一声，但我从不后悔救姐姐，没有后悔遇见你。”
琉栩叹息着轻轻抚摸着她茸茸的后脑勺，感受着手上如丝绸般顺滑的白发。
“从前我不信神魔，现在我是你的神使，你便是我唯一尊敬的神明，我不明白在你眼中我以前的笑容是怎样的。
但是阿九，我很高兴能遇见你，你在我眼里就如同我的亲人，你能明白吗？”
她真心实意为这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少女感到痛心，她不能理解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更谈何感受到幸福，她一直一来都是一个人，独自守在了这冥川万年。
琉栩曾经也想过离开冥川，了此残生，大不了就是一个转世轮回，在魂流中，她会被洗尽那些痛彻心扉的记忆。
但自从在这生活的每一天，从少女偶尔吐出的只言片语中，她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空洞与孤独。
冥川的空气，都是死的，从来没有暖过，九归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九归将头埋在琉栩的怀里。
“阿琉，我不想成为阿口中的死物，以后若你会像阿一样走掉，我当如何”
阿此人琉栩以前听九归说过，是她几十年前第一代神使，九归似乎很喜欢她，但是阿却从未在意过九归，自从跟着冥川来后就次次想找机会逃离。
十年前的今天，她一路跑到冥川的河畔，想随着魂流回归尘世，离开这里。
但她不曾想自己根本没法自行离开，便于那一直徘徊不肯回到住处。
九归那日如同今天一般走去求过她，但她还是发狂一般让九归放自己离开。
九归拗不过她，最后还是给她找了个好人家投胎，轮回转世。
也不知最后九归在听到自己信任的人变成冥鱼，随着冥川的魂流盘旋而上时，亲口说出‘你就是一个死物’这句话来，九归心中作何感想，或许九归连心中痛楚都感受不到。
万物皆有情，即便是路边的石头，也能因机缘获得灵智变得富有生情，然而九归却仿佛是生来无情，但却向往获得它。
然而越是得不到，心中越是执念于此，最近一年内，九归的这种执念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越来越深，要是长期如此形成心魔，往后怕是于她不利。
神生心魔，便是堕神，她不能让九归沦落到这般田地。
琉栩为此烦恼不堪时，脑中却突然想到了上次有人来冥川，说是天后寿辰，天帝天后因冥川上神无法赴宴，便送来慰问礼。
那位少年郎，说自己是司命星君。
司命掌管人间百态，定是洞晓人间真情，既然如此，这样一位能左右人的一生命数的神君，应当是能为阿九指出一条给予她真情至爱的明路。
想到此，琉栩动了动心念。
“阿九，我今天来这是找回你上次还未判决的那只死魂，早些时候，它从你的院子里溜出去了，没有乖乖呆着。”
她顿了顿。
“若是你真想理解情为何物，我便去找找上次神庭天后寿辰时，那位来给你送慰问礼的司命星君，或许他会有办法。”
“司命星君是谁”
九归歪歪脑袋，眼里满是疑惑地盯着琉栩。接着她沉思了一会，又补充道:
“那个死魂它跑不了，冥川就是我的一部分，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都知晓，只要我想让它回来，它就没办法出去。”
“这么说，是我多虑了。”
琉栩扶扶脑袋，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突然间，琉栩想到刚才九归的话，阿九不认识司命星君
她看向九归。
司命星君阿九应该不是头一回见吧，难道这天后娘娘的寿辰只办过一次么？而且为什么寿宴只派人送礼，却不邀请阿九去赴宴呢
想到此，她便满腹疑惑。
“阿九，你没见过司命星君”
琉栩又看了看怀中少女稚嫩的脸庞。
“并未见过。”
九归张口答道，又想了想，补充了一下:
“偶尔会听见有人来，只是我不会理他们，只是第二天总会在门口发现一些吃食和一些其他的东西。”
九归淡淡的答道，看向脚边，用红色的绣花鞋尖碰了碰旁边开的正艳的冥河花，能和她说话的，只能是她选定的人。
琉栩苦笑不得，司命还挺惨的，回回被拒之门外，看来并不是不邀请阿九去赴宴，怕是阿九这性子直接各种理由推拒掉了吧
琉栩暗暗为司命星君哀叹一声。
只是阿九的权力当真如此强大么，天后的寿宴都能拒绝，还为她开了特例每年都派人送慰问礼，寿辰一般不是别人送寿星礼物么
琉栩心里想着，相处这么久她居然都不知道有这些，九归不仅生性淡然，连话也很少说，有些事情，得她问，九归才会说出口。
“这样吧，阿九。”
琉栩将九归先从怀里拖了出来并轻轻按住了她的双肩，就这样看着她说道:
“几天后便是天后寿辰，趁着寿宴的时候，我可以找到司命星君，上次他来冥川送礼，我见过他的样子，他掌管人世间所有人的一生经历，应该是最能理解人间情欲的人，若能找到他，请他指出一条明路，让你理解人间喜怒哀乐这回事应当是轻而易举。”
“原来如此。”
九归张大了红彤彤的眼睛，这样的表情让琉栩有点好笑，像只白兔团儿，她捏了捏九归圆呼柔嫩的小脸。
九归闭上眼，双手附上琉栩的脸将她的额头和自己的额头贴近，霎时琉栩的额头便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冥河花的图案点缀在琉栩额间。
“好了。”九归放开了琉栩的脸，让琉栩立直了腰。
“这是何物”琉栩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不到有什么异物，刚才她也就觉得眉心间一热。
“谕印，是神同意你去神庭的证明。我们回去吧，今晚吃红烧肉，可以吗”
九归拉着琉栩的小指晃了晃。
琉栩看着她这般小孩子模样，无奈地笑出声:
“行行行，吃什么都可以，我们家阿九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着她便牵着九归的手，走向了回他们平时住的小庭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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