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战成名天下知
栖明阁
内室跪了一地御医。
一只布满老人斑的手，从手腕拿起，看向天子。“皇上，可否让臣褪下大将军衣袍。”
“大胆！”顾源和面带怒容。
天子摆手，顾源和这才深吸一口气，退了回去。
随着袍带解开，亵衣掀开，一个布满纵横伤疤的胸膛，呈现在众人面前。
胸膛竟无一处是好肉，最深的一道疤，横亘在心脏处，似乎只要偏离一毫，床上静躺的那人便会失去呼吸。
老院长手开始颤抖，他见过许多伤，却从未见过，谁受过那么多的伤，还能活着。
他只需粗略一扫便知，这胸膛多少旧伤足矣致命。
天子已是双目通红，眼中含泪。
顾源和眸底赤红如血，强忍住着冲动。
老院长缓缓坐起身，缓缓退后，向躺着的大将军，深深一拜，无关卑尊，只为敬重这位少年大将军。
他将佝偻的身体直起，叹息着道。“大将军心肺处的伤极重，纵没有眉心的毒钉，怕也撑不过二十年，如今加上眉心的毒钉，纵能解毒，怕…”
天子面带泪痕，指着那老院长道。“治好他，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若治不好，你们御医院上下全部陪他去吧。”
老院长长咳了几声，佝偻的身躯似乎更显苍老，他带着气音。道。“大将军身体有些奇异处，毒钉的毒见血封喉，大将军却仅是中毒，那毒虽难解，终归是有办法压制。独眉间的钉，老臣全无办法。”
顾九歌醒来时，对上了一双红肿的杏眼，那眼底尚存着悲痛哀婉，对上她眸的瞬间，哀痛褪去，仅剩欣喜爱怜。
眼角的泪痕还在熠熠闪光，她笑着，眼上弯如月。
一只手抬起，修长纤细，触摸着她的眼，娇嗔道。“娘亲，我想你了。”
她本要作势抱她，却突然停住，仅仅轻轻抓住她的手。
“以后，你若敢再出京半步，为娘打断你的腿。”
顾九歌眉眼舒展，笑意盈盈。“不出去，以后再不出京，天天陪着娘亲。”
待哄走她后，顾九歌自床上坐起，额际冷汗沁密。
安之逸低头上前，开始为她擦汗，顾九歌将帕子推开。
突然低下头，开始隐忍着什么。
修长纤细的指轻轻按压在眉心处，而后身体开始颤抖，细碎的□□从无色的唇溢出。
低低的嘶吼声痛呼声，如受酷刑凌迟，听之只觉惨寰似地狱而来。
安之逸安静地看着她，而后闭上了眼。
待□□声渐小，她将头抬起，黑眸若墨染，浓烈幽暗，无色的唇染了绯红之色。
面上汗蒸一般。
“沐浴。”声音低哑的厉害。
她披着微湿的黑发，斜躺在软榻上，慵懒似狐。
“御医怎么说。”
安之逸低着头，声音也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极冠…之年。”
她抚摸扳指的手微微一顿，缓缓闭上了眼。
还有五年。
天历二十四年，九月十。
康健帝封九子平城大将军顾九歌为雍亲王，见太子可不跪，仪仗同储君同尊。
九月十五。
雍亲王上交虎符，天子赐其三千禁军，同太子共理政事。
一顶玄色勾金蟒纹官轿，徐徐停在温府。
温祁自府门走出，一身朱色武官袍带，对那官轿深深拜下。
“温祁拜见雍亲王。”
轿，压下，玄色轿帘掀开。
一身黑裘红袍的少年，目狭长如狐，眸如墨染蒙雾泽之光，眉心一点暗红，竟是笔墨难绘的艳绝。
轻咳一声才上前，虚扶起温祁。
“将军不必多礼。”
温祁站起身，看了她一眼，眸底满是骇然，而后侧目，似是震惊未消。
“将军不请本王进去一坐？”
他回神，忙恭敬在前引路。
顾九歌落坐上位，接过递来的茶，浅啜一口，放下，唇色无血，勾勒一点笑意。
“此间并无外人，舅舅何必这般拘谨。”
温祁躬身。“臣惶恐。”
她笑了笑，却引一阵轻咳，从袖中掏出锦帕压在唇畔，这才继续道。
“舅舅想必已知晓本王身事，本王是短命之人，万万不愿再连累表妹，待他日表妹觅得良缘，本王亲来贺喜。”
一抹粉衣，直直闯入，立在门外，眉眼带怒。
顾九歌抬头。
一双桃花眼，似嗔非嗔，似喜非喜，流转间顾盼生怜。
顾九歌猛然起身，激起一阵猛咳，再抬眸，唇绯红浸染，震惊看着她。
她走上前，桃花眼怒瞪她。
“顾九歌，你不娶我，我还不愿嫁给你哪。”
一只手突然握住她下颌，指如碎冰沁凉，一双狭目雾泽妖娆，扫过她面上五官。
不是他！
他是鹅蛋脸，而这少女是瓜子脸。
心一瞬落下。
她一把拍开握住自己下颌碎冰般的指，退后一步。
“顾九歌你…”
温祁已是色变，怒声道。“清一，你给我退下！”
少女看了看温祁，又狠狠瞪了眼顾九歌，气冲冲跑了出去。
原来她就是温清一。
顾九歌将帕掩在唇畔，淡淡道。“本王事已说明，舅舅记下便可，万不可耽误表妹良缘。
说完向门外走去。
出了温府，安之逸小心搀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道。“今儿天好，主子何不逛逛，也好解解闷。”
顾九歌看向不远处繁华的街道，道。“也好。”
她身子如今孱弱地厉害，若非还有内力支撑，恐怕连床都下不去。
还有几日，雍亲王就可搬入，倒也省得住在宫里，诸多不便宜。
“小姐，小姐！”
一身少爷装扮的俏丽少年，痴痴望着窗下，突然飞奔而去。
顾九歌看着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的确实比宫里多了点人气儿。
一只白嫩的小手，突然拽住了她轻裘，顾九歌驻足，低下头看着俏丽的少年。
林俞儿眼圈通红，紧盯着她眉心的暗红，爷爷说，雍亲王怕是活不到极冠之年。怎么可能哪，她五年前看到他时，他还是好好的。
林俞儿伸手想要去摸顾九歌眉心的红。
一只手，指如碎冰沁凉，抓住了细嫩的手。
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林俞儿满目悲伤看向他。
“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把命分给你一半。”
顾九歌皱眉。“小姐，在下并不认识你。”
她抬头看他，泪浸湿了羽睫，声音带着痛楚，道。”我是林俞儿。”
顾九歌眸色一深，将她手放下，转身离去。
这女人，若非是她，自己何至于命不久矣！
一顶官轿从她身旁路过，被风吹起的轿帘，刚好照到了那人惊鸿的脸。
官轿骤然停下。
顾九歌眯着眼，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这林俞儿，最好别再让爷碰见，不然…
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她的，她眸色一沉，反身，挥掌而去，却对上一双温柔的眼，她及时守回掌力，躬身猛咳不止。
顾源和将她打横抱起，走回轿中。“回东宫。”
顾源和将她抱在怀里，手轻拍她脊背，待她咳声稍缓，突然感觉她身体有些僵硬，手霸道握住她的下颌，眸对上她的，怒声道。”吐出来！”
他伸手放在她唇畔，顾九歌侧脸，皱了皱眉，一口血吐在了他手掌之中。
她轻轻喘息着，胸膛亦是起伏不定，无色的唇染上了绯红，顾源和看着她的脸。眸色冰冷，对外面的人，道。“去宫里把老院长请来！”
顾九歌抓住他的手。“无碍。”
顾源和怒声道。“本宫可是你能打死的，你这身子强收内力，不要命了吗！”
顾九歌微微合了眼，她只觉肺疼得厉害，不想再多言什么。
顾源和冷笑，握住她下颌，“顾九歌，你想死，本宫偏不让你如愿！”
顾九歌看他，覆盖雾泽的黑眸，清冷深幽。
“皇兄！”
顾源和避开她的眸。”你既知道本宫是你皇兄，便听本宫的话。”
顾九歌咽下口中的腥气，淡淡道。“本王死不了。”
她还有未了之事，怎舍去死。
她垂眸，察觉到什么，身体僵硬了起来。顾源和忙是去看，不想她却先转了脸过来。
“放本王下去！”
顾源和向后仰了仰。“这轿子可能坐下两人？”
顾九歌打量一圈，的确坐不下。
顾源和好歹也是太子，这么清廉？
顾源和让她斜躺在自己腿上，见她像是在思考什么，在他怀里拱了拱，像是在寻一个舒服的位置。
他身体忽然一僵，将她推开。眸光变得灼亮，顾九歌睨他。
“推本王做什么！”
顾源和眯眼，看向顾九歌，眸底暗涌深藏，问她。“你晨起，可去入恭？”
顾九歌皱眉，他问这个做什么，于是答道。“不去。”
顾源和眸底已是暗涌翻滚，他唇勾出笑意。“说也奇怪，本宫在你这年纪时，早起总要等一下才能坐起。”
顾九歌觉得那颗毒钉十有八九把她聪明的脑子钉坏了，她自认聪慧。为什么听不懂顾源和的话。
顾源和见她眸底满是茫然，胸腔开始剧烈起伏，他试探道。“九歌难道早起可以直接坐起？”
顾九歌蹙着眉，不耐烦道。“谁睡醒不是先坐起身。”
顾源和笑得如同狐狸一般。“九歌今年十五了吧。”
若是男子，再迟，也难超过十五岁，显然九歌不知，他扫了眼她光洁的下巴，笑意愈发深了。
顾九歌越想越不对劲，这话她虽不太懂，可总觉不对。
顾源和好端端问她这个做什么？
为什么早起不能直接坐起？
难道顾源和是趴着睡的？
顾九歌看他，眸底满是审视，他亦对上她的眸，温雅如玉。
“皇兄睡觉喜欢趴着睡？”
顾源和轻笑，似是愉悦极了，用手拍了拍她脸。“九弟，你可真可爱。”
我可爱你二大爷！
顾九歌黑着一张脸。
待轿子一停，抬头看，竟是东宫。
顾源和拉住她手。
顾九歌阴沉着脸，将他手甩开。
“皇兄应当知晓，本王不喜与人亲近！”
顾源和笑着看她，眸底的柔雾，仿佛要溢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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