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 > 既醉当歌 > 第3章 第3章

第3章 第3章


陆语有理由相信桥寄不止一次这样惩戒奴婢。考虑周全、手段娴熟。为防扰民,塞上吴媛的嘴鞭打,直到她奄奄一息也不放松,达到目的之后直接处死。

        吴七是个诚实而怯弱的女孩,个子比她矮半个头,但却出奇得壮实,准确来说应该称做体态丰腴,贴合她对唐人一贯认知。吴七坐在床边磕磕巴巴、一五一十讲述那天她看到,而陆语没看到的刑讯现场。等陆语问起桥寄的家乡、父母,她便闭口不言,脸上浮现奇怪的神情,仿佛在说,你竟然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萍水相逢,连她都对人家有所保留,又怎求别人对自己坦诚相待。不过桥寄不提,她私下打探毕竟不妥,也就不再追问。

        得知她生病,桥寄很是大方地把吴七“借”给她。可她一看到桥寄,那原本就昏沉、钝痛的脑袋就变本加厉起来,吴媛被鞭子拖着挣扎的画面刺激着本就脆弱的胃,扯着她的目光从桥寄眼神里脱困,让她想立刻拒绝他的好意。

        可脑袋里又随即浮现院子里的桥寄托人打造的躺椅、茶几,还有不久前才栽下,不知道他从城外哪个地方拖来的数杆翠竹,以及多日来作为一个朋友桥寄对她的多番关心……于是,这些都变成了在心中拉锯的对立力量,她的一大段借口和推辞遭到阻挠,变成了婉转喉间的谢语。

        虽说她为此事叫不平,但也没有过多因吴媛被杀的悲伤,更多的是被那种场面震慑而生的惊惧、没能救下吴媛的自责,以及对自己在大唐万一也沦为奴隶身不由己的担忧。

        而且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作为唐人、朋友的桥寄为她改变呢,是她丢玉佩在先,按说她还应该道谢。而今,多日托病不见,已是失礼。

        “你是因为逃奴,病的?”

        不知为何,只要有关她的言行,桥寄便拿出他在她身上才会有的一贯质疑的口吻,对在她抱有一种审讯的疑惑。她曾探究过桥寄这种异常的原因,可换位思考,作为唐人的桥寄对拥有现代思想的她有这种不加掩饰的好奇心,也无可非议。

        “可能是换季。”她回答,声音干涩喑哑,连续两夜做了关于吴媛被绞死的噩梦,没睡好觉,眼睛也有不少血丝。她想回答说,是被那场面吓到了,可话到唇边溜了个弯又咽了下去,只能自欺欺人回答桥寄。作为朋友,她不想因此而让桥寄产生任何负疚感,虽然他也不一定会有。

        “你好几天没出门了,近义定了长歌酒肆的票,在下月初五,我带你去散散心,那儿的歌舞不错。”

        她用短暂的沉默回应桥寄期待的目光,心中却怀有一种过分的期冀,桥寄你先走吧,可却没得到任何她想要的。所以她又迫不及待开口,“好,下月见。”干脆而又敷衍。

        桥寄琢磨出逐客令的味道,眼神有那么瞬间落寞,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告辞去了。

        桥寄说是把吴七借给了她,可当她展开吴七递过来的卖身契,心里还是又支起了矛盾的戏台。对买卖人口她虽说不上深痛恶绝,可作为新时代的青年,还是本能地抵触。卖身契上写明了吴七籍贯色种,一世为奴,子孙代代为奴。没想到一纸涂画的文字竟能左右几代人的命运,偏偏想要掀开五指山上的六字真言咒,还不能怀着千年一遇的侥幸心理等一等唐三藏,非要数代史诗英雄的悲怆和愤慨方可破除。

        吴七的勤快和能干超出陆语的想象。

        早上她刚醒,吴七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具,甚至连饭都做好了;换下来的衣服,不等她收拾,已拎到井边去洗了……就连劈柴这种事,吴七都比她擅长得多,摆好木桩,抡起铁斧,嘿呦一声,木柴应声而裂。准头、力道、技巧都恰到好处。

        简直不能想象这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女孩做到的事,与吴七相比,她简直……太废了!不过确如桥寄所说,有人帮忙她会轻松很多,最重要的是,睡前也有人说说话,让她最近沉闷的心情缓解不少。

        于是她就一边内疚于吴七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又慢慢耽于安逸无劳形的享乐。可每当吴七小奴小奴地自称,她还是拿出长者姿态,洗脑式地重复她们之间只有分工不同,没有尊卑之分的话术。这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吴七每次听罢,都红了眼眶,拉着衣角擦眼泪,信誓旦旦地说此生都愿意伺候杜娘子,第二日又更加卖力地干活,教她目瞪口呆。

        她虽没对吴七吆五喝六、颐指气使,但事儿都是人家做,到底分了上下,后来想起也不免老脸一红,声音也低了下去,慢慢地便也不提这茬了。

        —

        桥寄每日睡前都擦拭他的剑,那是他师父裴无衣所赠。他本来是在寻访害死师父的剑客郭佑,为师雪耻。可这次,准确来说,是跟着陆语来长安然后顺便寻访郭佑的。

        他那日很轻松便离开了洛阳,但一直徘徊在城外,想着,如果他真走了,陆敦信会不会怪罪父亲,最起码也会上本弹劾。但看到陆语,他便下定了决心,经受犹豫紧张折磨的心一下子得了释放,多日来的疲惫感都一扫而光。

        看到陆语前他有多忧愁,之后就有多兴奋。如果他一剑杀了陆语,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回去成婚。陆家没了新娘,百口莫辩,到时再参上一本,即便无损于陆府权势,也能重击陆敦信的威望。就像当年陆语撕毁与李含章的婚书,陆敦信被御史弹劾教孙无方,失宰辅仪一样。

        几个月前,因不愿意和摇摆于清流浊流之间的陆敦信扯上关系,更怕陆语是陆敦信安插来监视他家的探子,他才雇探丸郎将游船上的陆语推入洛水。

        回收弹丸时,探丸郎说他先勒死了她,然后装入麻袋绑了石头,陆语必死无疑。可在一个月后又听说陆语活着回来了,这让执行任务的探丸郎惊惧万分,在看到陆语面貌后,当天夜里便畏罪自杀。

        他暗恨探丸郎失职,又想故技重施,但经落水一事,陆府对陆语的看护明显更严密了,莫说是乘船,就是出门逛街都有比以往多一倍的奴婢看护,刺客根本无从下手。眼见婚期将近,他便做了个局,逃离了洛阳。

        杀了陆语虽然容易,但他又怕这是陆敦信的诡计,便想一探究竟,一路相随至今。

        新娘可以跑,为什么新郎不可以。

        只是相处数月,除了隐瞒身份,陆语行为并没什么可指摘的,每日除了读书习字画画,便是各处游玩,似乎与陆家真的毫无关联,当真是名叫杜语,更别说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也多次不着痕迹地探陆语口风,结果一无所获。不过,最令他疑惑不解的还是陆语几乎与传闻截然相反的性情。

        质野无仪、跋扈泼辣……传闻中的陆语常常穿上袍服、束着雕花银护腕、背弓挎剑,纵马长街。

        两相对比,现在的陆语言行举止真叫他百思不得其解,不仅怀疑起了这个杜语到底是不是陆语,所以便拓印了陆语随身玉佩,拜托赵勇派人去洛阳打探。


  https://www.dldwx.cc/xs/44811082/1415641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