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冻肉就要配羊脂韭饼

自金明池那日之后，方晏如来沈记食肆的次数倒是少了许多。沈于归心中依旧念着自己欠他的一百两银子，闲来无事时又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数了数，已经攒够了二十六两还有余，心中又觉踏实了几分。

        天刚蒙蒙亮，乔三娘子还未到食肆里来帮忙，阿黎也在自己房间黎睡得正香。沈于归却早已洗漱完毕收拾妥当，带上自己的小钱袋子，跨上竹篮便出门去了。

        既然如今要改进沈记食肆的菜品，自然不可再如以前一般只做些主食。自己的食肆既然要在汴京城中立足，没两道食肆的特色“硬菜”是万万不可的。

        如今在这汴京城中也已熟悉了，沈于归轻车熟路来到城东头的郑屠户处。这郑屠户名叫二蛋，可谓是人如其名，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张脸上总是带着憨厚可掬的笑容，人高马大的，甚是壮实。

        有人看不惯他见谁就笑的憨厚模样，暗地里说他脑子坏了，可这郑二蛋却从不放在心上，依旧每日天不亮便起来杀猪卖肉，见人便笑。

        沈于归倒挺喜欢，一来郑二蛋做生意从不缺斤少两、或是以次充好，自己买着放心，二来就算自己心情再差，见到郑二蛋的招牌笑容，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好起来。故而沈于归先前还是馄饨铺的时候便时常去照顾他的生意，这一来二去，二人便也算是熟悉了。

        “沈娘子来啦！”沈于归还未走近，郑二蛋便已经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憨厚笑容，看着虽是憨傻，却极真实动人。

        “郑屠户，这么早就切上肉了？”沈于归心情极好地向他打招呼。

        “嘿嘿，俺娘说俺要勤劳，不能偷懒，不然以后俺找不到媳妇！沈娘子今天想买什么肉，俺来给娘子切好的、切大块的！”

        沈于归笑道：“奴家谢过郑屠户了，奴家今日要十斤肉，肥瘦相间，肥少瘦多。”

        郑二蛋小小的眼睛瞪得老大，惊道：“十斤？娘子如何能吃完这许多？”

        沈于归笑道：“奴家并非自食，而是做了卖去，郑屠户又忘了？”

        郑二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是啊，娘子似乎与俺说过许多回，俺老是记不住！”说着就要往自己肥大的脑袋上懊恼拍去。

        沈于归吓得急忙从他掌下救下他本就不大聪明的脑袋，这才使他幸免于更傻的灾难，笑道：“屠户快切吧，奴家还要上赶着去别家买些佐料呢！”

        郑二蛋憨憨一笑，别看他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憨傻模样，切肉时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手起刀落，刀法十分娴熟，只一瞬便切好了。

        郑二蛋又用秤杆比划了半日，方笑眯眯地装好，收了钱，将沈于归所要的肉递给她，看沈于归艰难地将肉扛到肩上，郑二蛋正色道：“沈娘子可拿得动？可需要俺来帮忙？”

        沈于归掂量掂量自己肩上的重量，确实不轻，况且自己还要去买些佐料调味之类，这一路背过去，怕是东西还未买全自己就已经累死在路上，若是让郑屠户帮忙送到店中又怕耽误他的生意，于是只好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郑屠户，奴家食肆离此不远，奴家先将这肉放在这里，等奴家买了佐料调味之后再回来拿可否？”

        郑二蛋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沈娘子，不如让俺来帮你！既然娘子的食肆离俺的肉铺不远，俺便帮娘子送回去又何妨！”说着，郑二蛋已经一手轻轻松松地将十斤肉单手驮上了肩，依旧憨憨笑道，“俺娘常常说，要俺帮助别人，俺就会一辈子快乐！”

        沈于归笑道：“是助人为乐吧！”

        郑二蛋虽然没听懂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能说会道、满腹诗书的小娘子说的是什么，却依旧傻笑着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就是就是！”

        沈于归大致与他说了方向，又拜托临铺的摊主帮忙照看一会儿他的肉铺，这才转身去买自己所需要的各色佐料。

        等回到食肆，郑二蛋早就不在了，倒是阿黎已经起了，在店里前前后后地忙碌。如今阿黎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阿黎被养得很好，手脚麻利又有眼色，轻车熟路的，如今也是食肆里的一大“劳动主力”了。

        十斤肉已经放在门边，阿黎见沈于归回来了，忙迎上来招呼道：“沈姊姊，你回来啦！”

        沈于归拖门边的肉进厨房，阿黎也过来帮忙。沈于归拖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奇怪，平日里这个点，你乔三姊姊应该早来了才是，今日怎的现在还未来？”

        阿黎道：“方才乔三姊姊托人传口信过来，说她今日一个亲戚再嫁，她得去照应着，估计这几日都没空过来了。”

        沈于归点头，之前是听说乔三娘子有个姊姊，只是当时病着，如今不仅好了，也嫁了人，当真是大喜。

        将肉拖进厨房，沈于归又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拿出十两银子来，又找出红纸，仔细封好，交到阿黎手中：“阿黎，你可知道去你乔三姊姊家的路？”

        阿黎点头。

        沈于归道：“阿黎，如今姊姊有一个极重要的东西，这彩钱你务必要亲手交到你乔三姊姊手上！可不能让其他人拿去！”

        阿黎神情严肃接过红纸包裹的十两银子，脸上的表情却虔诚得像捧着一件绝世珍宝一般，阿黎将这红纸塞进自己的衣服里，确保贴身，最后不放心，还用手摸了摸，确认无误之后才出去。

        沈于归取出自己方才所买的肉来，果然是好肉！红利透白，肥瘦相间。红色的瘦肉部分紧实，白色的肥肉部分松软，搭配在一起看着就很是有食欲！

        沈于归找来一个足够大的铜盆，将自己所买的十斤肉全部放进去，又接了清水冲洗干净后用刀在肉上划出十字，用来腌制入味。

        处理好了彘肉，沈于归又开始调制佐料。取盐巴、胡椒、花椒、茱萸碎末、姜片、黄芥末若干，沈于归还嫌不够，又加入些许酱，调和在一处，将所调好的佐料抹在猪肉表面，尤其是方才切出的十字口处。抹好之后净了手，将猪肉放置一旁等待腌制入味。

        沈于归这次要做的是冻肉。所谓冻肉，在如今的汴京城中也算是一道“硬菜”，其实也就是将肉放进锅里，加水炖煮，煮至软烂无比之后静置等待凝固，凝固的肉汤就成为能令不少小儿眼馋的冻肉了。

        其实这冻肉的具体做法沈于归也并不知道，哪怕是古书典籍中具体的做法也早已失传，只能依靠自己的发挥与想象。说起这冻肉的灵感，一则来自于前世外婆所做的莲藕排骨汤，另外一则便是来自于范仲淹先生的“粥冻”。

        沈于归的外婆可是煨汤的个中高手，前世时做莲藕排骨汤，总是将莲藕与排骨煨得软软烂烂的。有一次沈于归吃饭时贪玩，错过了时辰，再喝汤时便看见汤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凝固的皮状物体，入口即化，味道竟还甚是好吃。自此以后，沈于归便发现了这其中的奥秘。

        不过话说回来，这冻肉虽有肉，但独食也太过于单调，加之全是猪肉，有肥有瘦，也是过于腻味，故而定要再选一种主食与之相配才好。

        如今汴京城中南北文化激烈碰撞，自然，美食作为文化的代表之一也不例外。扎根中原的北宋人，最爱的主食自然是面食，尤其是饼类。

        在宋都汴京流行的不外乎两类饼店，一种是油饼店，另一种便是胡饼店。而这二者的区别就在于这一个“胡”字。汉人传统食用的馒头、包子、咸煎饼之类是油饼店的主打菜；而游牧民族带来的大面饼则是胡饼店的招牌。

        沈于归想了一想，油饼店中的馒头、包子之类怕是不好，若是有肉馅无菜蔬的包子，包子馅与肉加在一处，更显腻味；若是普通的馒头，毫无味道又略显单调，不若胡人的胡饼来得好。

        不过胡人的胡饼也有数种，沈于归想了几种胡饼都不甚满意。回想起自己前几日去胡饼店的见识，沈于归想到了一种——羊脂韭饼。

        虽说最为经典的胡饼是自汉朝由西域传入的，不过作为“吃货”的北宋人早已对此加以创新，在饼中间加入了肉类。这其中最为受欢迎的、名气也最大的莫过于羊脂韭饼了。

        这羊脂韭饼的饼馅由肥瘦相间的猪肉臊子混合新鲜的春韭剁碎，加入一块肥腻的羊脂，烙熟整个饼以后，韭菜吸满了羊油的膻香，猪肉也有了韭菜的提鲜，一口下去，浓郁的肉味在咀嚼过程中不断爆开，堪称极致享受。

        其实，韭菜的口感受季节影响很大，品质最高的早春韭，叶片水嫩少渣，香辛味浓，一旦入夏，韭菜就会变得粗硬难闻。如今正是初春，是韭菜一年之中口感最好的时候。若是此时不吃，那么更待何时？

        沈于归计划好自己要买的菜蔬肉类，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趁着猪肉还在腌制的空当，又带上钱袋子，出了一趟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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