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文黎的人生

“啊？！”沈于归与乔三娘子皆大吃一惊，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阿黎看着她们的眼睛，接着道：“所以阿黎觉得，这件事情，包括哥哥的死，不是一个意外。可是我既无人证，也无物证，空口白话，又有谁会当真呢？”

        沈于归心中不忍，于是扯开了话题道：“阿黎，热水已经烧好了，不如你先去洗澡换身干净衣服可好？”

        阿黎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泪，点头道：“今日多谢沈娘子收留，滴水之恩，阿黎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待阿黎自去洗漱，乔三娘子道：“沈妹妹，如今这么个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沈于归沉吟半晌：“如今这孩子亲近的家眷都已不在了，又这么小，一个人在汴京城中怎么活得下去？更何况这汴京城中鱼龙混杂，就连你我想要平安生活下去都得费些心眼，若她真是一个人要讨生活，我确实放心不下。”

        乔三娘子道：“你想收留她？”

        沈于归认真道：“我还不知道，等阿黎出来听听她的想法吧。但凡她在京城若是有个沾亲带故的，按规矩说起码也得先问过了两方的意见。我又是个非亲非故的，最多算是个有些交情的老顾客，人家还没说话，我说了又算什么呢？”

        乔三娘子道：“若是她在汴京城还有亲眷，便让他们领了去吧。不论亲疏，毕竟总是有血缘那一层关系在，应该也不会如何。”

        沈于归则不然：“乔三姊姊，你的心是好的，是极良善的，但是我又担心，毕竟被远房亲戚发卖到牙侩为奴为妾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

        乔三娘子道：“可你自己的生活如今也说不上富足，虽说有间小铺子，可你还欠着一百两银子呢！阿黎又这样小，后头银两的花销先不说，以后事事都得劳你操心，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抉择！”

        沈于归想到自己的情况，也犹豫道：“我如今的情况确实也说不上好，每日再添一口粮食也有些困难。可毕竟还有一个馄饨铺子呢，虽说过不了多好的生活，但节衣缩食些，阿黎的一口饭还是吃得起的，女儿家也能清清白白的，也不至于日后沦落到那些腌臜地方去。”

        乔三娘子道：“那阿和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若是收留她，难道你能当着她的面对她哥哥的事情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沈于归道：“咱们不是还认识林府丞嘛……”

        乔三娘子道：“妹妹，首先，府丞大人不是咱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其次，每日汴京城府衙内的事情公务那么多，府丞大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娘子的空口白话而去做什么。”

        沈于归道：“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这句话把乔三娘子说得也哑口无言，跟着沉默了半晌，最终不再阻拦：“妹妹你也是好心，若是还能再遇见府丞大人便试试吧。虽说他每日公务繁忙，可这毕竟也是关系到汴京子民的大事，或许府丞大人不会置之不理。”

        两人收拾了碗筷，又分工一个擀面一人剁馅，很快便把第二日要卖的馄饨原料准备好了，明日开张还有些今日未卖完的馄饨，若是不够，随包随煮都可。

        好在如今还是冬日，低气温如同一个可以免费制冷的天然冰箱，倒也省事许多——既不用花钱，也不担心会坏。

        没过多久，阿黎穿着新换的袄裙洗好了澡出来，看着清爽多了。

        沈于归边擀面边道：“阿黎，快进来烤烤火，外面冷！”

        阿黎的心情看着似乎也好了许多，如今已经止住了哭泣，只是依旧红着一双大眼睛，也不说话。

        这也难怪，不管谁遇上这样的事情心情都不会好的。既然阿黎自己不愿意说，又何必强迫她呢？到时候她心情好了自然愿意说话了。

        沈于归道：“阿黎今夜便在这里歇下罢？乔三姊姊晚些自会回去，我房间的旁边还有一个小房间，没人住，一直以来都堆着些杂物。东西也不多，一会儿便能收拾好。那小房间地方虽不大，住你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了，可好？”

        阿黎极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多谢沈娘子，娘子今日之恩，于奴家无疑是大恩大德，奴家来日定当——”

        阿黎正想行大礼，却被沈于归拦住道：“阿黎，这可使不得！你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把膝盖跪坏了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阿黎坚持跪在地上道：“沈娘子不受阿黎这个礼，阿黎良心不安！”

        沈于归心中不忍，哪里还能接受这小姑娘这样的大礼？可看着阿黎认真的神情，自己坚持下去定是坳不过她，若是两人僵持时间长了真把小姑娘跪出什么毛病倒是因小失大了，于是受了她这一跪，为着良心，也郑重地还了礼。

        乔三娘子笑着将阿黎扶起来：“好了，快起来吧！快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沈于归一边擀面一边接着道：“阿黎以后可打算怎么办呢？若是阿黎在汴京城中有叔伯姑舅之类的亲戚，按规矩说也该通知他们一声才是，毕竟你还只这么大。”

        “奴家在京中并无亲人，”顿了顿，又倔强补充道，“奴家也不愿去别人家中寄人篱下，那般委屈，还不如奴家一人在汴京城中自生自灭！”

        沈于归道：“可是，无论你最终跟着谁生活，都是要去府衙走一趟程序的。若是去了府衙，官府知道此事，也会告知你的远亲，那样还是躲不过……”

        阿黎突然拉住沈于归的手道，哭道：“沈娘子，沈姊姊，好姊姊，求姊姊救我！”

        这话倒是也把乔三娘子吓了一跳，道：“阿黎，别老是行这般大礼，有事儿咱们就好好说，若是能帮忙的，你沈姊姊与我自然竭尽全力保你平安！快起来！”

        阿黎哭道：“从小爹爹走得早，剩下娘、哥哥与我相依为命。后来，哥哥在城西集市摆了个小面粉摊儿，每日赚几个小钱，给娘贴补一家人的生活费用。再后来娘病重，哥哥冒着大雨跪在雨中去求姨母，结果姨母称病闭门不出，娘就这样活活病死榻上！临死之前娘才告诉我她还留了些积蓄，我与哥哥拿着这些积蓄安葬了娘，被姨母家知道了，便又要好心好意接哥哥与我过去住。当时哥哥与我还不知姨母是什么心思，高高兴兴地去了，结果哥哥偷听到姨母准备霸占娘留给我们最后的积蓄！还打算将哥哥与我发卖给人牙子！哥哥在她家大闹了一回，姨母家面子上挂不住，便将我们赶出来。为了讨生活，哥哥仍旧开起了面粉摊铺，这样我一直与哥哥相依为命。若是将我送到那黑心的姨母家，我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去的！谁知道进了她的家门就如同进了什么豺狼口中！”

        沈于归与乔三娘子听完，都明白了将阿黎送去姨母家并非良计。只是如今朝廷法律严明规定如此，既然出了这么大的爆炸事故，官府定会细查，也不知府衙能不能查到阿黎还活着的事实。若是认为阿黎一同死在爆炸中，那还稍微好办些，大不了与自己是一样的黑户口，顶多再封些银两悄悄托人送进官府里去，倒也好办。可这若是查到阿黎还活着，这阿黎可不就是死路一条了吗？

        阿黎哭了好一会儿，又接着道：“姊姊今夜收留阿黎，阿黎很是感激，这里有一些碎银子，数量也不多，姊姊先收着。阿黎也知道姊姊情况艰难，阿黎不会为难姊姊，阿黎愿意跟着姊姊！哪怕在姊姊店中做个小工，吃穿用度皆不用姊姊操心！若是姊姊不愿，阿黎离开便是。”

        沈于归将那一包破旧的布包塞回到阿黎手中：“把钱收回去！阿黎，之前是我与乔三姊姊不知道你家里是这么个情况，如今知道了，也不会再逼你。阿黎，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来，虽然你我之间并无血缘之亲，可你们家都是良善之人，我们也不放心将你丢入那豺狼虎窝之中，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生！这馄饨铺里也有你住的地方，就算多你一张嘴咱们也不会穷到去讨饭了，若是官府准许，姊姊也希望你能留下来！姊姊是认真的！”

        阿黎知道了沈于归的用意，本该高兴，可这小姑娘却哭得更凶了。

        乔三娘子在一旁道：“我倒是听说过这种情况，若是阿黎与妹妹你都愿意，去官府的府衙办个手续，签个字画个押就成了，即使阿黎的姨母再怎么不愿意也没办法。”

        听到此话，阿黎止住了哭，沈于归也忙追问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吧！”

        刚要收拾收拾往外走，却被人拉住了。

        “别那么急嘛！我话还没说完呢！”

        “此事虽说可行，但还需得与一个人搭上关系才行，只有他才有办法与府衙中管理此事的衙役认识。”

        “这人是谁呢？”

        乔三娘子道：“是住在御街西边双龙巷的张员外。不过他这人极势力，架子极大，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否则他是不会见我们这种草民的。”

        沈于归沮丧道：“那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乔三娘子狡黠一笑：“那也不是。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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