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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生死,不弃


  承国公府。
  因是莫辞“临终托孤”,夏芒不敢不从。
  套了马车就带着郎中同那几个丫头把尚在昏迷的江予初送回了江家。
  而承国公这头卸了兵权也没能将俩儿子救出来,刚回府又见女儿这副模样被夫家送回,一时气血上涌,几度险些晕倒。
  “国公爷…”
  “三姑娘那头已经有郎中看着了,国公爷切莫忧心……
  “国公爷莫要动气,身子要紧哪…”
  “……”
  “……”
  众仆满心急切地搀着他落了座,见他面色那样差,又极有眼色呈上参须茶助他提着气。
  承国公眼帘沉沉缓了好一阵才勉强定了定神息。
  缓缓抬眸,厅外石阶下是夏芒躬着半身等着回话的身影。
  “璟王殿下这是何意?”
  承国公征战多年,通身不怒自威的气势本就足以震慑众人。
  如今这般冷冷凝着夏芒,幽幽道出的是一腔寒意,吓得他腿一软就下了跪。
  “回国公爷…,殿下、殿下是有旁的事,让、让小的送王妃前来休养两日,对,休养两日……”
  夏芒颤颤道。
  承国公活了这把年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自是看得十分明白。
  何况,在他眼里,头些日莫辞早已背信弃义去了留仙馆那等污秽之地。
  如那日朝堂同僚所言,再动听的誓言也不过是抱得美人归的一记良方罢。
  哪里又真的会有什么风雨同舟,携手共度?
  如今怀信一人担罪也换不来怀宇、邦彦的周全。
  待他们一一处刑,只怕这家是再难翻身了。
  一方遭难,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这所谓的女婿自然也不外如是。
  “罢、罢…”
  承国公冷冷笑了声。
  “如今我江家败落,皇亲贵胄是不敢高攀。既如此,叫你家主子写了和离书来。此后,两家各不相干!”
  字字藏了冰霜锋芒,不卑不亢,不怨不怒。
  夏芒心一怔,本想将莫辞的打算全部告诉他,可一望见他那通身的威仪瞬间又怂了不少。
  何况,他身边还有这许多下人,也不知这些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父亲!”
  “父亲!”
  夏芒犹豫了好一阵,终是鼓足了勇气准备掏出和离书时,池昭匆匆赶了来。
  瞧那身装扮,像是才从娘家归宁来的。
  见厅内这许多人,池昭疾速敛去急切,身姿一定,端着当家主母的姿态说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纷纷躬下身,缓缓后退。
  夏芒愣了愣,将和离书塞回兜里跟着起身,同江家随仆齐齐退下。
  见厅内静下来,池昭才缓缓掏出一封书信。
  亲手恭恭敬敬地呈上:“这是我父亲给您的书信。”
  承国公只当这也是协商两个孩子和离事宜的。
  心一凉轻轻叹了声,接下静静置上案台。
  “你才过门就突生了这等变故,是我江家对不住你,你、你若,你若心有芥蒂,也要和离,我不拦你。想必,…二郎也不会怪你…”
  老爷子说到此处,声音竟也开始带了些颤儿。
  池昭怔了怔:“父亲这是何意?”
  承国公垂眸缓缓摇头:“当初至心至诚的璟王尚且如此,可谓劳燕分飞,这都是个人命数。”
  “父亲,旁人如何抉择与我并不相干。但我,如今我既为江家儿媳,定是要和江家患难与共。”
  “二郎一日不出来,我就代二郎侍奉公爹一日。倘若造化弄人,二郎真有什么,那我便是他的未亡人。死生,不弃。”
  池昭将字句说得十分平静,双眸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承国公怔怔抬眸,眼中已是添满了风霜凝露。
  “孩子…”
  “父亲何不先看看信里说了些什么?”池昭道。
  承国公凝着那信封上的“江兄亲启”几字犹豫了好一阵,终是颤着手缓缓摊开了书信。
  寥寥几字,却分外暖心:
  江家突生变故,昭儿已告之诉之,还请江兄保住身体,切莫忧心。
  单单几字,谨记谨记:尽我所能,力我所及。
  承国公诧异抬眸。
  因两家一文一武,这些年倒也算不上深交。
  只是两家孩子有意,这两家父亲又同在朝堂为官,为着孩子的事偶有走动罢。
  不承想,危急关头竟…
  池昭道:“父亲说,江家世代忠勇,就此败落着实心寒。明儿一早就同众文臣、言官联名上奏,尽可能地保住他们三兄弟。”
  承国公十分谨慎,未免外人知晓两家私下交往过甚而连累池家,敛回思绪便转身将书信烧净了。
  “莫说保全三个,只怕是舍弃大郎,…都是难以善了。”
  承国公背对着她,一身厚重风霜,挺拔得如骄阳底下的苍松。
  “今晨,我亲自去求了情也毫无作用。池家…,还是独善其身罢,没得白白拖累。”
  声声无力,就像挣扎在千尺泥潭,愈发攀爬,愈发吞陷。
  池昭缓缓抬眸,凝着悬于正堂的“和声鸣盛”几字轻轻叹了声。
  武将。
  素来如此。
  征战之时,便是武将的天下。
  战死沙场是“殊荣”。
  凯旋而归是无尽的恩宠。
  而和声鸣盛之时。
  这手里的权柄也就成了威胁。
  一个不慎,或许还不如当初血洒沙场的黄土枯骨。
  “儿媳出门那日,父亲曾教导我,二人结缘便是两家联姻,万事,两家同进同退,勿生旁心。”
  池昭说着低眉福了福身:
  “方才我已见到了璟王府里的马车,想是木槿回来了,儿媳去看看她。”
  听着轻盈脚步声渐远,承国公才缓缓转过身。
  凝眸,两步之外的石阶下是一道三五寸长的裂痕。
  ——当初,江怀信头次听闻江予初受了委屈留下。
  年轻时心含四方,难免冷落了夫人允娘,就连难产,生下江予初后撒手人寰,他也没能赶回来见上最后一眼。
  他清楚的记得,初次将女儿抱在怀里时,可怜得跟个小猫儿似的。
  也许是出于歉疚,也许是迟来的深情。
  他没有再续弦,甚至连妾室、通房也不曾有过。
  只将所有温柔爱意给了小女,对那俩儿子的教育也一直是“哪怕拼了命,也要护好妹妹”。
  这俩儿子倒也十分争气,不论在外头如何,对她,从来都是最有耐性的。
  可是。
  如今怎就成了这副局面。
  允娘。
  你说。
  这些年,我是不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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