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万两金
新嫁娘，死去的付氏嫡女。
付二小姐早早将姊姊的尸体葬了，哪里能让别人再任意羞辱了去。
应十九不理，只是道：“嫂嫂。”
莫云霏风里来雨里去，极知轻重，否则也不会数十年与应一一起生活恩爱，还没给太子的人发现。
纵使有其余十八暗卫作为掩护，和应一在一起也是需要胆量的。
她拉住应十九的手，腰身使力，蹬在木椅上，从寨主身后掠了出去，像一只矫捷的飞燕。
寨主心里一惊，手中银刀飞袭而出。
暗卫手里的银刀将寨主手里的刀三两阻了。
一击不成，手里的俘虏还得以逃脱，寨主宽大袖口中蹿出一条碧绿长蛇，银亮的刀光照着淬毒的獠牙。
不止一条，简直像是下了一场五彩斑斓的雨。
莫云霏手里驱蛇的粉末也跟着撒成了雾，寨主啧了一声，愈大觉得这个救自己的恩人烦躁。
他来舟地，一开始就是打听好了这女子与应十九的关系。
五名山上他打不过应十九，找不到新嫁娘来这里，此时岂会善罢甘休？
心里翻涌而出的怒和恼一同发作起来，像是无数的潮水淹没陆地。
寨主眼里恨意渐浓，浓烈的负面情愫支配起他的身体。等反应过来时，寨主手里已经持着银刀，直刺莫云霏的面门。
“嫂嫂！”
莫云霏慌忙躲避，脸色比纸都苍白。她深知自己现在不能给十九惹任何麻烦，连连后腿数十步。
只是寨主被应十九缠住，草地中猛地蹿出一条五彩毒蛇。
莫云霏一脚踩了，没踩住七寸。蛇立即蹿出，尾巴上的痛感令寨主失去了掌控。
异族少年脸被狠狠划破了一个口子，唯一的完好胳膊险些被又快又毒辣的银刀削成断臂。
“愣着做什么，躲开啊——”他几乎气急败坏。
莫云霏本是要躲的，只是人受惊时的速度哪里比得了愤怒的蛇。
尤其是他们住的小屋后堆积着刚刚砍好的竹子。
那是寨主答应给她做竹筐才砍的。
他记得这人眼光刁得很，去集市上寻装饰的流苏。
寨主去了，在安安静静的地方看到了南巡的队伍。五皇子在里面，在这里安逸半年的他又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竹杆还带着夜间的水汽，莫云霏手上一痛，蛇摔下来，带出两个带紫的血洞呈现在眼睛前。
寨主动作一顿，火急火燎要去看。
而应十九不会让他靠近莫云霏。青年按住了独臂少年的身子。
寒芒闪过，银刀挑断了寨主的脚筋。
异族少年的面目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血染湿了地面，他在地上不断挪动身体，像是一条扭动的蛆虫。
恶心的要命。
毒蛇救一次就够了。
“解药呢？”
寨主冷冷看着应十九。
他从一出生起就没有了父亲，母亲逝去后，曾经玩闹过的、效忠过的，或多或少都死在了面前人手里。
为了付氏嫡女来逼应十九前来，问出下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寨主是想应十九死的。
——绑了莫云霏逼人乖乖就范，一切计划都会顺理成章。
只是莫云霏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根本没有用她来威胁应十九，这个愚蠢的女人就要死了！
至于解药……
“没有解药。”他倏地想到什么，桀桀笑起来，像是茶楼说书先生讲得魔物。
应十九没有再理他，只是将刀递过去，莫云霏熟练的放血，绑住绷带以此来减缓中毒的效果。
应十九还什么都没说话，但从莫云霏的态度另他一下子知道了答案。
暗卫的指尖攒进肉里面。
莫云霏强撑着身子将他的手一根根掰开。没费什么力气，她本身也没有力气了。
应十九顺从的张开手指，掌心被他撺得鲜血淋漓，血肉翻卷。
“何必呢。”莫云霏拍拍他手：“我现在死不了。”
那就是以后会死了。
莫云霏若是能解毒，又怎会说这些。
“嫂嫂……”
泼墨似的天空下，夜色中传来昏鸦的叫。
应十九耳边是寨主一声声不停不绝的笑，畅快淋漓像一场狂风骤雨，对应着莫云霏肉眼可见苍白的脸色。
他突然有了几分辫不清真实与梦境的朦胧迷茫感。
就似好似一下子又回到了乾城，他躺在枝桠上浅睡。随后一道可怕的冲击将自己掀在地上。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痛，被刀撕碎一样。
从不会相信的荒谬成为现实。
人命坚韧，却又脆弱的承担不起任何波折。
“应十九——”
乌云翻滚出来，遮住了一城月色。
寨主拖长了声音，莫云霏先一把将应十九的腕子抓住了。她的手指冰凉，应十九看着她乌黑的唇瓣。
莫云霏摇了摇头。
寨主道：“突然想起来，我这里有解药你要不要？”
他不知道知道多少应十九的事，声音从最开始慌乱都成了镇定，带出了三分应十九必定会过来的闲适：
“莫恩公是不是说没有解药啊——
你不要信她嘛，中原的医师医术再超群，也不可能对我们异族的蛇毒清楚。你们没有解药，不代表我们异族没有。”
他精准的捏着应十九的软肋：“而且你哥哥们都死了，就你大哥剩下了这么一位遗孀。她是你嫂嫂，唯一的嫂嫂。你能坐视不理吗？她的祸事是你招惹来的，现在她要死了，我这里有一线生机……”
应十九怎么可能不去抓住希望的火种？
莫云霏眉头蹙着，比任何时候都想让那个躺在血泊里滔滔不绝的少年挫骨扬灰。
“你别去，我有事情要给你交代，你几位哥哥回不来……”
应十九的脸色更加难看起。
十八暗卫的死他对莫云霏绝口不提。只是从来没说谎的人在女子面前支支吾吾开始，他就已经露了馅。
莫云霏知道应一回不来了。
应十九不比她难受多少。
这个人内敛而深沉，什么都埋在心里。看着无情无义，又比任何人都重情义，里面藏着一颗鲜活跳动的人心。
他不适合当暗卫，适合做善人。
莫云霏不想朝他伤口上撒盐，只道：
“他们最珍视你，嫂嫂爱屋及乌，也疼你，把你看的比家里的小混账都亲……”
她在说话，像交代遗言似的。
应十九低着头不敢说话。
寨主喊，喊得慢条斯理的：“应十九——你救她不救？”
知道有诈，但他要为唯一的希翼拼一把。
万一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寨主真有解药，一个有所求的人大概率不会骗人……
应十九失去了十八位兄长，对于莫云霏，下意识生出了害怕失去的惶恐。
他撇开嫂嫂的手，其实莫云霏抓住他的手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体温像死人。
“你说，解药在哪里？”应十九拿刀指着他，防止事情突然生变。
寨主无视自己脖颈上横着的银刀：“我没力气了，痛得厉害啊……你过来，附耳来，你听得清楚。”
应十九不是害怕的性子，他覆过来，垂下的碎发染上地上的血污。
寨主笑眯眯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算计的情愫。
下一刻变故突生，他蓦的咬住了应十九的耳朵。
回光返照。
死死的咬，他唯一的胳膊肘将身子支撑起来，牙齿拼命合下，不一会便要咬下一块肉来。
他穷途末路，知道莫云霏死了自己也活不了，还不如临死前拖着这个人陪葬。
异族的少年还不懂情爱，懵懵懂懂看到了上京城善良有礼的付大小姐。
他不知道她怎么死的，只认定现在找不到尸体，应十九缄口不言的态度是五名山上、他们将付大小姐的尸体炸成了残渣。
他说好的保护。也不懂值不值，爱不爱，反正现在要死了，拖着人一起见阎王也好。
寨主口齿里藏着万两金。五名山上异族的药师师徒不远千里来中原就是为了这个。
最刚开始以为他们要金子，现在才想起来不是，他们要异族倾全族之力打造出的剧毒。
此毒名曰万两金。
万金所造，万金难买命！
“十九——”
莫云霏在地上挣扎起来，又狠狠跌地上，像上岸搁浅的鱼。
应十九手腕上提，一刀干净利落砍了寨主的脑袋。
“嫂嫂别看。”
睁大眼睛的脑袋嘴里还带着一抹血，咕噜噜滚了一圈，正好对上莫云霏。
莫云霏心里大骇，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第一次见有人在她面前杀人。
强复心神：“十九，你过来，我给你看看他做了什么？”
女子总有一股特别的敏锐。
雨愈下愈大，下得大雨瓢泼。
应十九连夜朝五皇子的别墅里赶。
他没敢给莫云霏看自己的伤势。不需瞧，毒素顺着耳朵蔓延到全身经络，翻江倒海的痛得他汗一下子便滚下来。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而女人时日无多，因为五名山牵连到莫云霏，应十九已经十分愧疚。
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相处的最久的一次便是应一带着他们办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结婚宴。
应十九坐在桌下，看兄长言笑带笑，新人披了鲜红嫁衣，女子盖着盖头，看不清神色，却也知道里面人开心的厉害，浑身上下都带着娇气。
他们所以人都很开心，唯独一身锦衣披星戴月赶回来的莫云决。
那是莫云霏亲弟弟，她口中的小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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