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抵达

集合的时间是在考试前一天的下午。

        等到下午1点钟的时候，学生们终于也集合完毕。望着浩浩荡荡的三湖学子们，戴校长一阵兴奋，激动得当场就带大家喊起了口号。

        “三湖必胜，中考大捷，三湖必胜，中考大捷。”

        可能是由于明天就要考试了，学生们特别紧张的缘故，大家都有了一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意味——越是快要考试，越是不底气不足。同学们喊的声音不是有气无力、就是有力无气，在校长再三地鼓舞和调动下，才勉强达到校长心里的最低标准。差点冷场的校长立刻停止了喊口号的冒失之举，下令立刻出发。

        海山今天来得比较早，他在中巴车上已经看了近2个小时的书了。这是海山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不多的几次坐车，没有兴奋，只有恐惧。

        其实海山是有很多次机会坐车的，只是他主动放弃了而已。海山在走亲戚的时候，就可以选择坐车，而且车的票价也不贵，速度也要比自己骑自行车要快得多。但汽车这种东西似乎天生就有让人呕吐的本领，当坐在那颠簸不停的大怪兽的肚子里，当被那刺鼻的汽油味包围时，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肚子里就像有十万只‘草泥马’在蠕动。在一阵头晕眼花，又一阵天眩地转后，‘哇’的一声就会将这些‘草泥马’们全呕吐出来。没有学过解剖的同学们，都能看出胃那强悍的消化能力，那些刚刚进去不久的食物，出来时，都变成了刺鼻的糊状的东西，看着就令人更加作呕，闻之更加难受。

        因此，平时的海山宁愿骑40多里路的自行车去走亲戚，也不愿意坐一次让人呕吐不止的大巴车，因为坐车简直就是活受罪，更关键的是，它还浪费钱了不是？

        不过，这次考试，他又不得不坐了，因此，他心里也直打鼓。为了适应坐车的不适，海山早早地就来到大巴车上抢到了一个靠前靠窗的位置，熟悉起车里的环境来。学习上的笨鸟先飞的原理用在这里，似乎也能起到一些作用，想来早点上来熟悉环境总是有好处的，毕竟，早来总比迟来好嘛。

        妈妈知道自己晕车，怕影响的自己的考试，早早地也花高价买来了晕车药，嘱咐海山上车之前服用一粒，海山也照做了。

        可事实证明，当车开动以后，什么熟悉的环境，什么高价买来的专治晕车的灵丹妙药，全都是扯他妈的蛋。

        在这里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是，三湖的公路修得的确不错。‘要想富，先修路’的理念早已经深入三湖领导的心中，三湖的公路是四通八达，质量也好得出奇，这项还算有用的政绩工程也得了三湖老百姓的一致拥戴。

        当浩浩荡荡的车队，在三湖平坦的大路上行进时，还能一路无事。可当车出了三湖，途径临镇向县城进发时，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临镇的领导似乎在开会时打了瞌睡，没有掌握‘要想富，先修路’的要领，自己管辖下的公路也只是保证它们还畅通，并没有多加整治。这里的道路犹如脱皮的脚癣，红红白白，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车行在上面犹如在跳着一支欢快地拉丁舞，摆出各种姿势，向路旁的行人搔首弄姿，它庞大的体积又吓得路旁的行人慌忙躲避，唯恐它一个不慎压到了他们。

        特别是一行七辆车连成一线行驶的时候，犹为壮观，像一个个的乐符一样，欢乐地跳动在五线谱里。不得不说，中考的季节是炎热的。这种临时租来中巴车是绝难有空调一说的，只有领导乘坐的小轿车，这种高级的车辆才配备有空调。连班主任都得和学生们挤在一起，忍受车厢里的汗味、屁味、和自己制造的烟熏味。当然，这烟熏味是老师自己在毒害着自己，顺带也毒害了学生。

        不得不说，抽烟是种极不道德的行为，自己抽得舒服了，却把这一肚子的口气加烟味排到车厢里，呛得学生直窜不过气来。不过，后来的国家是禁止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吸烟的，但这也是猴年马月之后才有的事。

        学校原本是准备用十辆车来运输学生的，后来一个紧急通知，决定只用8辆，可实际到来的，也就7辆而已。不知是领导们故意安排，想要节省这一笔租车费，还是干脆把价格压得太低，直接惹恼了车主，让人家不愿意来送学生了。总之，这十辆车的人，硬生生地给挤进了7辆车里，原本能坐两个人的位置，挤了三个，走廊的空隙里也都坐满了学生，这让本来糟糕的车内环境就更加恶劣起来。

        当时的乡下可没有超载一说，都是一个劲地往里面塞学生，腌制萝卜一样。大不了司机师傅开车时速度慢一点，安全性，也就完全不当一回事了，反正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重要的交通事故，学校和司机全都抱着侥幸的心理，得过且过。

        由于海山的父亲是一个老烟民，一天两包的量让海山对这种烟雾几近免疫，由于海山家住的是茅屋，对汗味和闷热也接近免疫，但海山受不了的是，因为剧烈颠簸，而颠出来的屁味。

        在车厢上下前后颠簸的剧烈的节奏下，那些习惯放屁的学生们早已经把持不住，就连那些平时不放屁的学生，肚子里这么一阵翻江倒海，偶尔也能冒出一两个来。

        因此，学生们心照不宣地借着这剧烈波动的节奏，若无其事地朝车厢里排放着这废了的气体。即使开了窗，也无法有效地缓解这恼人的味道。

        屁的分类是随着吃入的东西和排出的方式是有千差万别的。大米屁、红薯屁、猪肉屁、青菜屁、白水清屁、响屁、闷屁、雷屁等等，不一而足。在这燥热的环境里，各种各样的屁一齐上了阵。其它的屁还是能让人忍受，可当屁的种类来到鸡蛋屁时，终于让海山忍无可忍，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就要爆发。

        可作为男人，他得挽留住这最后一丝自尊，他怎么能先人家女生先吐呢，这是绝对不允许的。遗憾的是，那时的人们也没有经验，根本没有在车上准备塑料袋之类的东西，呕吐物都是直接喷射到座位上，裤子上，地板上，到处都是，这样很难堪。

        海山难受地坐在那里，胃里的食物像通灵了一般，直为被海山吃下了去而不满，有意地向上涌动。海山拼命忍住，脑子里突然想到齐老师所教的方法：当你们想吐的时候，可以想想开心的事情，分散下注意力。因此，海山努力地想着自己以后考上大学，光耀门楣、衣锦还乡的场景，竟也奇迹般地镇压住了这种冲动。

        可还是有很多人嫌齐老师太啰嗦，是没有听老师这些类似废话的唠叨的，他们不断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胃，又集中在喉咙，最后又集中在嘴，一个控制不住，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这种井喷的欲望，毫无保留地向前面靠背，喷射出来。旁边的同学的裤子和鞋子也无辜中枪。

        刺鼻的气味顿时充斥着整个车厢，那些隐忍中的人也犹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产生了连锁反应，干呕声此起彼伏。司机对于这种情况显然是非常镇定和有经验，一个急刹车，所有同学迅速往前一撞，又是多了几个新人有呕吐的欲望。

        “快下车去吐！吐好再上来！”

        听到司机的命令，大家纷纷奔涌下去。海山美好的幻想也生生被这恶心的气味给刺破。海山三步作两步地下车，蹲到路边就狂吐出来。

        你也许见过一排六七个男生并排在路边撒尿的流氓情景，但你绝对没有见过一排十几个人在路边呕吐的情景，这景象要有多壮观，就有多壮观。

        所有人都下了车，因为里面味道实在惊人，司机也趁着学生下车的机会，打扫起呕吐物来了，看着座位被弄脏的样子，心疼不已。其它几辆车的司机师傅也停了下来，为了避免孩子自己车上的孩子也吐在车上，他们特意把他们赶下车，让那些有要吐的同学去观看，去细闻，借以获得呕吐的最后动力，起到临门一脚，推波助澜的作用。

        经过这中场休息，吐完了的同学们又上路了。司机师傅的车开得是左摇右晃，同学们也在这上上下下、走走停停之中，一路颠簸到了目的地。幸好英明的校长早就料到了有这种情况，才故意提前一天，让学生们到达考试的县城，好让同学们有个充分的缓冲时间。

        为了照顾从来就没有出过三湖，从来就没有坐过车的媛媛，这个作为全校第一的存在，更是提前两天就用小轿车专车送了去，为她冲击省重点作足了准备。据她要好的同学说，媛媛是坐小轿车过去的。即使车有空调，她也吐了大半天，最后还挂了半天葡萄糖才得到缓解。

        如果学校决定当天趁早把同学们送过去考试，那么考试的结果用脚拇指都知道，肯定是全军覆没。

        两个小时的车程，对于这些绝大多数都没有坐过几次车的学生来说，无疑是非常漫长。海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自己是吐了就睡，醒了再吐，其它孩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使能忍住呕吐的欲望，也被颠得全身酥麻，脸色刹白。当汽车终于到达他们要住的旅馆时，一群学生都是歪头搭脑地下了车，脸色刹白毫无血丝。平时只注重学习的他们，身体素质都差得出奇，隐隐再现当年‘东亚病夫’的奇景。一群学生中也只有几个平时爱好体育运动，又有远房亲戚在郝穴的，还能挺直腰杆，好奇地看着四方陌生的环境，打量完后又帮忙掺扶起那些快要倒下的学生。

        据齐老师所说，他们班的情况还算不错的，只有可怜的田同学和另外一个女生疑似中暑，被紧急转移去吊水去了以外，其它的学生原地休息半个小时后，基本上都恢复了精神。

        神采奕奕地媛媛显然早已恢复好了，在见到自己的好姐妹，就是那个中暑的女生，她心急如焚，连忙伙同老师一起，轻车熟路地带她去输液去了。不过令老师放心的是，在几个小时的输液过后，田和那个女生都恢复了正常，虽然没有了巅峰状态，但顺利参加中考已是没有多大的问题。至此，齐老师这颗悬着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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