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葬礼

最后，大家该抢的也抢了，该打的也打了，该砸的也砸了。五短身材身上除了臭烘烘的衣服外，再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各人的狗虽然没见到活的，但也弄回了狗的尸体，这对于丢狗的人家来说，好歹也是一个安慰。当然，那个中年妇女和另外一个从远处赶来的狗主人的狗可能被他的同伙给偷了去，也随之不了了知。但他们也在洗劫的过程中抢到了一些东西，中年妇女抢到了五短身材的手表，那个人则抢到了一小截断掉的金项链，也算是有所补偿。至于中年妇女家的小狗，那也只能用奶瓶一个一个地喂了，就像喂孩子一样，好在狗长得快，基本只要一个月的时候狗就可以断奶吃东西了。

        人们累了，也要睡了，在知道他的同伙是不可能来，而他身上也再无有用的东西可图时，这些人就把五短身材给放了。

        没错！你没有看错，当地人把五短身材给放了！

        他们并没有经过法律手续，没有把他交给警察叔叔来处理，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仁慈了。要知道，若是小偷进了局子里，先肯定是一顿暴打，然后通知你的家人带2000元钱来赎你，没有钱就再暴打，直到打得你受不了，哀求家人拿钱来赎你。当然，也有那些家庭对这个家庭成员是小偷很是不耻，不来赎人的。到最后局子里人的还是会把小偷给放掉，毕竟局子里也不是小偷免费吃喝的地方。不过，在放了小偷之前，他们会把这小偷先送去监狱，在监狱里工作个年许，干活抵债后才放掉，还美其名曰‘劳教’。

        当地人们本着一颗宽容的心，没有再把他送到局子里去，因为那样他会更惨。其实人们更多的是怕麻烦，因为去了局子里还要登记，还是录口供，谁都不愿意去费这个神，看完热闹，回家睡觉多好呢？再说，他们大家抢了他身上的财物，若真要追究起来，也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麻烦事情，大伙就更不愿意去费这个神了。

        在放五短身材的同时，当地人所有的手电筒都集中在他的脸上，好让所有人都认清他，并威胁他：如果下次再看到他的脸出现在天星街上，见一次，打一次，再抢一次！

        大伙对于这个决定很赞同，人群里呼声很高。五短身材听了，也苦笑着保证，下次再也不来这里了。其实他早就想逃离这里，这次能在他们手下负个轻伤，已经是大的幸运了。

        当地人用砍刀砍断捆在五短身材的绳子，在树上留下深深地刀印。五短身材心惊肉跳地扶着树缓慢站起来，他躬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被砸得稀烂的摩托车旁边，两个筐子也不要了，只是重新扶起摩托车，骑了上去，点燃了火。

        不得不说，以前的摩托车质量真心的不错。明明外壳都已经稀烂，所有的灯都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摩托车，居然还能点火行驶，生命顽强得如同小强一样。五短身材缓慢地驶出人群，在夹道的口水、鸡蛋和小石子的‘热烈欢送’下，在人们的喝彩声中，离开了这个恶魔之地。

        今天是他的倒霉日，他这一辈子估计都不会再踏入三湖这块富饶的土地了，尽管这里土狗遍地，很容易就能大有收获大捞一笔。

        五短身材走了，人群也渐渐地散去。人群中几个熟悉的人跟父亲又多聊了一会，称赞父亲勇敢无比后，也便满足地回家睡觉去了。

        很快，海山家门前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和阿虎的尸体。此外还有一地的瓜子壳和零食包装袋，那被砸碎的手机也不知被哪个小孩捡到，回家研究去了。

        现在海山在从愤怒之中解脱出来。刚刚他看见五短身材被处罚的样子，虽然他仍然希望五短身材回家的路上被车撞死，但现在他也顾不上去恨这个可耻的灵魂。因为现在一家人都很忙，母亲进屋去拿扫帚和簸箕，出来打扫垃圾；父亲则负责搬桌子和凳子进屋，各自分工忙碌起来。

        海山负责的是阿虎。他的好朋友阿虎此刻正睁着眼躺在他面前，瞳孔也散了，嘴角还挂着干枯的血水。海山鼻子一酸，热泪再次滚落了下来。阿虎死前都没有闭眼，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他应该是想等自己回来时，然后再高兴地迎接自己吧？可是她没有等到自己回来，她也只能睁着眼睛，最后遗憾地看这世界最后一眼，然后就任瞳孔散去，任灵魂飘走。

        海山小心翼翼地把阿虎放在一个崭新的麻袋上，再小心地把她的眼睛合上。海山的动作很轻柔，即使海山知道她现在已经解脱了，感觉不到疼痛，但海山还是怕把她给弄疼了。

        接着，海山拧了条湿毛巾，帮阿虎仔细地擦去嘴角的血迹，这是海山的平时洗脸用的，现在用来给阿虎洗脸也正合适。接着，海山又用湿毛巾给她擦了一遍身体，然后才来回地抚摸着阿虎的尸体，直到夜深人静的那一刻。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海山早早地就起了床。今天是阿虎下葬的日子。海山甚至也顾不上洗漱，扛着把铁锹就冲了出去。

        阿虎的墓穴是海山选的。这里是梨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平时犁地时也根本犁不到这里，这样就不用担心犁地时把阿虎的尸骨给翻出来。更令海山满意的是，这里还有颗新种的樱桃树，稚嫩的树苗就如同阿虎的纯洁的灵魂一样，相得益彰。然后，母亲和海山一人拎着麻袋的两个角，把阿虎抬到这里，埋了进去。

        没有棺木、没有墓碑、没有鲜花，没有她的狗子狗孙的送别，甚至她的坟墓连一个突出的土堆都没有了。阿虎死了，只有这颗瘦小的樱桃树陪着她，她自己则会化成樱桃树的养分，滋润樱桃树。

        阿虎的陪葬品不多，除了裹着她的那条麻袋以外，还有一条叠得整整齐齐地海山的洗脸布，此外，就只剩一小截黄金项链了。

        这一小段黄金项链当然是海山在昨天的混乱之中，从五短身材身上扯下来的。海山从抢到黄金的那一刻起，就打算把它给阿虎陪葬，并没有把它存在的事情告诉父母。本来这点项链打一只黄金耳钉是足够了，卖钱也能卖100块左右。但海山仍就背着父母，把这一小截金子偷偷地包在自己的洗脸毛巾里，埋了进去。这是海山对阿虎最后的思念，而且这思念会如这黄金一样。海山约定哪天黄金朽了，哪天自己就能忘记阿虎了。而且如果真有阴间，海山则希望阿虎能拿着这点金子去换点东西吃，不至于饿着，至少暂时不会饿着。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露水在剑草的叶片上滚动。海山在这平地旁一站就是半个小时。妈妈在帮助把阿虎抬过来后，就匆匆忙忙地去做早饭去了，爸爸则还在睡梦中。

        现在站在这里陪阿虎的只有海山，海山也很满意这种特殊的状态。没有人打扰，他可以尽情地跟阿虎说上一些道别的话，尽情地回忆海山和阿虎在一起的日子。

        海山想着那夕阳下一人一狗互相依偎的情景，想着阿虎一把把自己扑倒的情景，想着他第一次用脚盆喂她喝水的情景，想着阿虎和一个比她大一圈的公狗交配的情景，想着阿虎幸福地给小狗们喂奶的情景。记忆纷繁复杂，记忆的场景就像是幻灯片，一幕一幕，却又一闪而过。

        这些回忆都很温馨。可现在，海山真正的和阿虎阴阳相隔，这让海山感觉极不真实。

        海山在地上，阿虎在泥土里。这种感觉十分难受，也许阿虎在天有灵，也许阿虎现在在地下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正透过泥土对海山看上最后的一眼。海山很有种冲动想立刻把泥土扒开，去把她的尸体挖出来，但他又怕打扰她的沉睡。最后，刚刚挖了两锹土的海山又土给重新填了回去。

        死亡，死亡的力量是伟大的，谁都无法抗拒，哪怕你不愿意，你也只能认了。

        海山一遍一遍地对着土里说着，你个猪，你个傻瓜。为什么要吃别人给的东西？为什么要吃呢？你难道不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是好人吗？有些人是活着的阎王，他们给你吃的是要害你，你怎么就分不清楚呢？一失足成千古恨，有时一次的机会都能让你沉沦，有时仅仅只需要一次的机会，你就万劫不复了。

        海山被记忆纠缠着，被遗憾占据着心，他感觉天地旋转，感觉自己就要晕了过去，可是自己却清醒地站着，仿佛倒下去的只是灵魂，而不是肉体。直到一声呼喊，才把海山从这种状态中拉回了现实。

        “海山，回来吃饭！”

        极远处，母亲在喊着自己吃早饭，空灵的声音犹如幻觉。这下，海山不得不走了，他不仅今天不能再来看阿虎，他以后很多天都不能再来看她了。他请的病假今天到期，他得回去学校去，他得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海山还有着自己的生活。一个月后海山才能再回来看她，到时她应该只剩下白骨了吧？海山最后不舍地看了这块新土，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虽然结局很悲伤，但海山的确得感谢神。因为，神奇迹般地把阿虎的尸体送了回来，让她留了个全尸，这绝对是一个奇迹。至少现在海山知道阿虎在哪，以后想她时，梨园角落的那颗樱桃树，海山就能准确地找到她。虽然阿虎走了，海山仍旧很庆幸，因为她家的阿虎不用再遭受那种粉身碎骨地折磨，不用再满身沾满孜然粉地躺在烤肉架上了，然后骨头被人吐在桌上，再扔进垃圾堆里。就冲着这点，海山就能一辈子地感谢神，对神的信心再次坚定几分。

        死者已逝，生者勉之。

        海山也被迫地去过自己的生活去了，不能再守在这里。时间很快也告诉海山，即使再伤的痛，随着时间的流逝，万物的变迁，总会慢慢地淡下去的。最后剩下的只是一个墓穴、一个记忆、一缕遗憾，或者干脆什么都留不下，随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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