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华胜回来了。
坐满三年牢的华胜刑满释放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在给翠霞的来信中也只说很快会回来，具体日期没有说。
他在车站挨到了最后一班车，他不想白天到家，他怕别人看见，尽管他的心激动的要跳出来，但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他的脚步才能放心地大步流星。
他已经没有家了，等待他的翠霞是他的期望，三年没见自己父母和两个儿子，他是那么急切地想去先看他们一眼。
夜幕低垂，他终于在漆黑的夜色中走上了那熟悉的街道，啊，一股暖流冲得他想留下眼泪。
从东头到西头，路过街中心那灯火辉煌的一排店面，摆满各式皮鞋的鞋店，挂满衣服布料的缝纫店，还有隔几个店面的一大间家具店，都显示着街面的繁荣，只是他不知道这些都是美芳家的。
他望了一眼，匆匆往西走，路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疾速而过，他庆幸，没人看见自己，随即又不自觉得自嘲地笑笑，谁还认识自己呢？
三年来，他似乎变了很多。
从刚进牢房时的屈辱到被禁锢自由的不适应到整天恍惚着不敢相信是他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女人把自己送进了牢房，他的脾气变得暴躁无常。
身边都是些犯了抢劫罪，赌博罪，打架斗殴的，自己因为重婚罪被关进来被嘲笑了很久。
而每一次的嘲笑就加重了他脾气的暴躁和心绪不宁。他努力的忍住心中的冲动，有一晚，又有人调侃的笑起来。
“我说哥，两老婆是啥感觉，”
“哈哈，啥感觉，肯定是一三五这老婆，二四六那老婆啦，”
“那多累啊，等出去了，哥，你哪个老婆不要了，赏给兄弟，”
“啪”的一拳，还在笑着说话的人被华胜狠狠地打了一拳。
待被打的人反映过来，立马红了眼睛的跳起来，“小子，敢打我，”瞬间挥拳踢腿，两个人猛地交战起来，似乎是打红了眼不要命的狂徒。
虽说华胜身材高大，却不及对手矮胖敦实在社会上混的，被打的鼻梁断了，而那个人也被华胜用拳头捯的乌青眼肿。
但因为是华胜先动手，有错在先他被记了过。
记过影响了减刑的可能，华胜的情绪更是一落千丈，而他对自己的担忧却在此时过分地在心底无限制放大。
他恨美芳，为什么把他送进监狱来。
他曾经想过美芳提什么要求作出什么处罚他都会答应她，可是他不但把他送到了人间地狱更让他身败名裂地活在社会上。
他的父母，年老体迈的父母该怎样在那个村里抬起头。
他的儿子，他的两个听话的儿子该怎样面对小朋友对他们的嘲笑，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他们。
而翠霞，什么都不要求地为自己生了孩子，一个姑娘家未婚先孕带着个孩子该受到别人怎样地鄙视眼光，生活该怎样继续。
当明白了生活的艰难，当更好的条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会为自己守身如玉地等下去吗？
如若她等不下去，自己将孤身寡人，再失去另一个儿子，所有的孩子都离开了自己甚至恨着自己，那真的就众叛亲离了。
如果重新选择，如若没有了对翠霞的心动和开始，如果管住了自己，一切还会是这样吗？
他使劲地用脑袋敲着墙壁，希望能有片刻地麻痹。
直到收到翠霞地信，翠霞说，会等他，和儿子一起等他回来，他流下了眼泪，压抑了许久的感情通过翠霞的信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如今，他的心态早已平缓，不再恨美芳，更不敢对翠霞有更多的期待。
走到父母家，悄无声息地走进院子，妈妈在扫院子，爸爸从屋后拿着尿盆往房间走去。
冷不丁地看见个高大身影走进家里来，华胜的妈妈停下手中地扫帚，说：“你找哪个啊，”华胜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妈妈，一股心酸瞬间流进心里。
他没说话一直往妈妈跟前走，哽咽着说：“我找您，妈，”妈妈地眼睛老花的厉害，直到华胜喊出那句“妈，”才突然意识到是儿子回来了。
“啊，是华胜回来了吗，老头子，快来，儿，儿子回来了，”妈妈的声音似乎带着哽咽的喜悦喊着华胜的爸爸，又急忙上来拉着华胜东看西看。
“儿啊，儿，”一句话没说完便泪水纵横。
应声而来的华胜的爸爸，急匆匆地走到华胜的身边，缓缓地说：“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华胜望着满头白发的爸爸，似乎腰又弯了好多，他继承了爸爸的身高，都是高大挺拔的身材，可此时爸爸的身材虽然仍然是高大，但已经不挺拔了。
“嗯，爸，我回来了，”
“回来好，妈这就给你做吃的，做好吃的去，来，来，华胜，坐这里，坐这里，”妈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高兴得手舞足蹈。
华胜不禁热泪盈眶。
他被关着的三年，积蓄了多少对家的思念和愧疚啊。
他看到了父母，他还想看下他的两个儿子。
他小声地问着两个儿子的情况，华胜的妈妈沉默了一下，自己的孙子她能不疼，只是这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着两个孩子的情况也不知道怎样叫两个孙子来家里。
她还是告诉了儿子美芳的情况和孙子的情况。
尽管是自己先对不住美芳的，可此时心里竟那样不是滋味。
当华胜的母亲请别人将两个孙子叫来家里时，两个孩子见到久别的父亲纷纷地低下了头。
陌生和隔阂还有那心中被美芳告知的爸爸对不起他们抛弃了他们的阴影犹如生了根发了芽般地种在了他们心中。
华胜深情地将他们楼在怀里，可两个孩子使劲地从怀抱中挣脱了，特别是大儿子已经高出一个头的大儿子，还狠狠地望了华胜一眼就拉着小儿子转身跑开了。
华胜看着这一切心痛无比，那是他的儿子。
夜黑中，他走去了他原先的家，他多想念这里的家啊，似乎人生很多第一次都在这里发生。
在这里结婚，孩子出生，喂猪，喂鸡，喂羊，有了第一笔存款，每天被美芳指挥，有哭有笑各种生活片段从脑海中冒出来。
可现在竟一切如过眼云烟。
他看着眼前荒凉和萧条破败的家，院门口上那把冰冷地锁，竟然连打开地勇气都没有。
是啊，美芳嫁人了，怎么还会有人住呢？他哪里会知道美芳是被赶走的。
他的心酸楚无比，竟留下泪来。
从未在白天露面的华胜，两天后，准备起身去翠霞那里，带着所有的渴盼，寻找着一个家的归宿。
三年后的翠霞已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翠霞了。
在省城郊区的集市上经营一家牛肉面馆的翠霞早已褪去了以往的羞涩和不善言辞，全心地在面馆的服务上，味道上，新小菜的研发上下足了功夫。
人美，面好，服务好，虽然面馆规模不大，店里也不过摆了十个人左右地桌子，可生意却非常好。
店里雇佣了一个服务员和一个厨师。
你别笑，服务员是个男的，一个整天笑呵呵地大男孩，而厨师是个女的，负责下面和小菜的制作，翠霞因为有着自己独创的牛肉汤底的秘方，所以牛肉汤底由她来负责。
已经三岁的孩子由翠霞的妈妈看着，翠霞能让家里人找到，还得感谢美芳的弟弟，这个善良忠厚的大男孩。
两年前，美芳的弟弟路过省城忍不住来看看翠霞，可到了她以前住的地方才发觉她已经搬走了，那时的翠霞已经付不起房租了，只能找个更便宜的一间小屋子的房子住着。
他带着失落的心情将车停在集市上去吃碗面，一天没吃饭了，可刚到一个小面馆的门口，就看到背着个孩子的年轻女人高高地卷起了袖子弯腰坐在高高垒起的一摞碗边，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埋头洗碗，那是一月份的水啊，刺骨寒冷。
他不由阵阵心酸。
那个年轻的女人是他日夜挂念的翠霞呀。
他赶紧重新坐到车上，连夜将车开到了翠霞的村庄，他告诉了翠霞父母翠霞的状况和地址，他希望家里人能去帮她一把。
亲人相见，抱头痛哭。
又怎么忍心她一个人在外受苦还带着个孩子。
翠霞死活不回去，不跟妈妈回去，不跟姐姐回去，就要在外带着孩子等着华生归来。
翠霞啊，翠霞，，，
妈妈留了下来帮忙照顾孩子，姐姐姐夫出钱出力为她谋求生存之路。
翠霞这才有了生计上的转机。
华胜来到了翠霞的面馆，他没有立即进去，此时正是饭点，他坐在饭馆隔着条街的对面，盯着里面的来来往往，心里说不出的惊喜和不相信。
不相信那个羞答答的小姑娘如今这般厉害。
面馆里不时传来笑声，那个男服务员叫大力的，正一声声地应答着客户的吩咐。
“大力，来碗牛肉面，”大力便忙笑着走过来，“好咧，一碗牛肉面，您这边请，”说着忙把凳子拉开，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客人倒水，还不忘拿张餐巾纸放在旁边。
“您坐，想吃硬点的面还是软烂些的，我这就给您端来。”
客人道：“大力，今天要软些的面吧，”
“一碗十分软牛肉面，马上来，”那拖着长长强调的欢快让客人开心不已。
你别说，这样的男青年真不多见。
当初翠霞感觉自己忙不过来是，在门上贴了招聘广告，可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应聘的是个男的，而且是年轻的小伙子。
虽然不算高大挺拔，但圆乎乎地脸蛋，小小的眼睛，白白的皮肤，敦实的身材，似乎还带着大孩子的纯真犹如邻家的小哥哥般一看就让人感到亲切可爱。
翠霞和厨师大姐望着眼前来应聘的小伙子，愣愣地彼此望了望，怀疑看错了似的，真是个男的。
“那个，你是来应聘的？”厨师大姐怀疑地问。
“是的，姐，我来应聘的，”话一出口，那个姐喊得犹如自家人般亲切。
翠霞不禁张了张嘴。
“我们这，这儿的活有点多的，要洗碗，擦桌子搞卫生，要端茶倒水端面条，你能行吗？”翠霞试探着说。
“行的，姐，我从小就开始做了。这两年在外地城市打工，也是做这个的，您不用担心。”
“喔，那工钱呢，我们这工钱可能不是很高，你能接受吗？”翠霞说。
“能接受的，姐。”
甜甜的姐叫着，让人觉得心里特别舒服，谁不喜欢有礼貌亲切随和的人呢，而饭店可能是最需要这样的人了，更何况还有时时挂在脸上的笑容。
厨师大姐还是不放心地问句：“这个活一般都是女的做的，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呢？”
男孩一笑，“奥，是这样的，我从小喜欢吃面条，对面馆有天生的亲切感。我之前也是在外面的面馆打工的，最近我奶奶腿脚不好，我必须回来能照顾到奶奶，您这里正好招聘，我就来了。”
厨师大姐望着翠霞笑了笑，然后说：“喔，原来这样，”
一个在外面面馆打过工的人，不要说他甜甜的小嘴，随和爱笑的样子，是服务员的硬件，就是在外面面馆打过工这一点也是翠霞需要地，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欢迎你加入我们，你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吗？”
“姐，没有啥要求，你怎么指挥我怎么做。”男孩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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