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以桃代李
秦秋是被顾云舒亲密勾着肩回来的。一路上，顾云舒滔滔不绝地向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一口一个妹妹喊得无比亲热。
无他，中原擅武的女子太少，好不容易在西域遇上一个同样武功不凡的姐妹，顾云舒有些感动，就是这妹妹不怎么回她话。
回到客栈，顾云舒体贴地让秦秋先翻窗进去，刚落地，贺楼郸迎面扑了上来。
“阿秋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贺楼郸指了指身后的荀慕之：“我跟荀大哥已经谈好了。”
顾云舒退回荀慕之身边，秦秋看向他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虽然顾云舒嘴上说着没有恶意，但没有恶意为什么要半夜翻窗闯进他们的房间？
“想请你们多稍两个人。”荀慕之将手肘搭在顾云舒肩上，就像她平时爱做的那样，“难得来一趟敦煌，我们想去部族大会开开眼。”
“你们去部族大会做什么？”秦秋眯了眯眼，这两个是中原人，为什么要掺和他们西域的事？
“阿秋不必担心，”贺楼郸打断她，指了指荀慕之：“你知道这是谁吗？”
“谁？”
“荀慕之，就是那个玄阳府府主荀慕之！”贺楼郸的语气中可见的有些激动。
“什么，是……真的吗？”秦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荀慕之，他们可是很小就听闻过他的名号。
传说在中原的淮安郡，有一位叱诧风云的天之骄子，他让整个淮安郡弊绝风清，仅二八之年就能令黑白两道违法乱纪之徒闻风丧胆。
顾云舒抚额，她已经猜得到那些“传说”传到千里之外的西域会有多玄乎了。
荀慕之敛了淡淡的笑意，拿出玄阳府的令牌：“如假包换。”
他和顾云舒向小夫妻二人简单叙述了前来西域的目的，小夫妻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帮忙，当即从行李中挑了两套最好的衣服送给二人，毕竟想要混进部族大会，穿着中原的衣服当然不行。
离开前，荀慕之单独将贺楼郸叫到一旁：“对了小郸，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讲。”
贺楼郸洗耳恭听。
荀慕之说：“你可知饭饱思□□？”
贺楼郸认真点头。
荀慕之意味深长道：“小小年纪，不要一天到晚不求上进，只知道情情爱爱，拿什么做好一个部族首领？”
贺楼郸似懂非懂地再次点点头。
翌日一早，顾云舒和荀慕之换好衣服，下楼跟着贺楼郸二人向部族大会前去，出了房门便迎面撞上。顾云舒兴致勃勃：“你看怎么样？”
出门时，荀慕之握着自己的右手正在摩梭着什么，见到顾云舒他立刻将右手背在身后。
他一开始只安分守己地盯着顾云舒的鼻尖，目光慢慢向下扫遍她的全身。顾云舒一袭劲装，腰间一根黑色腰带，乌黑的秀发扎起了高马尾，只是领口开得很低。这身衣服明明简单，可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风流秀致。
荀慕之只觉得漂亮得过分，呆了半晌，看着她胸前微露的丰盈窈窕，眸色加深，不一会儿将目光移开。
他自己的衣服样式才是真正的倜傥不群，领口的叉直接开到肚脐，让他大半个胸脯和腹部毫无遮挡地露在外面。妥妥的有伤风化。
顾云舒上下打量着他，认真问：“你为什么不好好穿衣服？”
他的身形虽然消瘦，但肌肉线条柔美，贵气而又慵懒，两种气质杂糅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荀慕之目光没有看她：“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我房间里没有镜子，”顾云舒抬起手，将手里的东西送进荀慕之手中，“你帮我戴吧。”
荀慕之下意识接过，那是一个银冠，恍神间顾云舒已经低头靠了过来。
荀慕之这才回神，慢慢拆散梳理着她的长发。淡淡的栀子香充斥在鼻间，荀慕之开始嫉妒起这些西域人来，怎么在淮安郡的时候顾云舒就没有穿成这样，真是至庸至俗，有碍风化！
他的动作很慢，顾云舒也没有催，等他重新为自己束好头发后才抬头。
“这下又怎么样？”顾云舒问。
也不知那些西域人哪儿来这么好的命，荀慕之思绪复杂，面无表情道：“不过如此。”
客栈外，贺楼郸和秦秋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荀慕之二人相貌皆是出众，一路走来像是能发光，贺楼郸不由赞叹：“云姐姐真帅！”
“没看见你荀大哥吗？”荀慕之见他的视线落向顾云舒，有些不满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贺楼郸立刻收回视线：“荀大哥帅得更不一般。”
“没你一半帅，上车准备走了。”荀慕之起初怀疑贺楼郸是故意戏弄他，但看到贺楼郸那上半身几乎没怎么包住的衣服，只得感叹西域民风淳朴。
马车很快出了敦煌城，向着长泊驶去。因为带上了顾云舒二人，贺楼郸没有再叫车夫。
西域不比得中原，向来不辨春冬。二人来时淮安城已是杨柳依依，而在这里，只有冽风卷着黄沙作乱，刮得人面颊发痛。
贺楼郸让顾云舒和秦秋坐在车里，她们从一开始就不停在聊，不知讲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嘻嘻哈哈笑了一路。
荀慕之和贺楼郸坐在车前驾马，荀慕之微微低头，一眼就看到自己暴露在外的腰腹，问贺楼郸：“你们这样，平时不怕胸口着凉，染上风寒吗？”
贺楼郸伸了伸腰：“我们玉蟾谷白天可热了，遍地都是光膀子跑的男人呢，衣服嘛，能遮住关键的地方就够了。”
荀慕之：“……”
淳朴是真的淳朴，这衣服该遮住的地方可是一点没遮住。
“那这头发呢？”荀慕之摆弄着头上垂下的一大撮头发，也是贺楼郸让他弄的，“你堂兄他平时走路，看得见路吗？”
那撮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荀慕之一只左眼，很不舒服，但据贺楼郸说，他堂兄平时的装扮就是这样，而二人此次前往部族大会的身份，正是贺楼郸常年在外四处游历的堂兄堂嫂，解无东和兰玲。
贺楼郸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介绍说：“荀大哥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可是去年我们西域最潮的发型，九龙城那边好多部族王子和富商子弟都弄了。”
“你亲眼看见了？”
“我堂哥亲口告诉我的。”贺楼郸颇为自豪道。
荀慕之：“……”
他很久没有这样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天真懵懂未经世事的小王子，如何能当上部族首领？若不是秦秋一天到晚陪在他身边，这小子活生生就是一个移动的小金库，还是会自己开门，主动给装好钱的那种。
荀慕之选择旁敲侧击：“你来了部族大会，而你唯一的堂兄又成天在外游乐，玉蟾谷岂不是没人管了？”
“没人管？”贺楼郸疑惑，“他们都那么大人了，还要人管干什么？不会自己吃饭睡觉吗？”
荀慕之尽量稳住气息：“人除了吃饭睡觉，总会有其他事需要做的。”
“放心了荀大哥，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贺楼郸抬眼看他，笑了笑，“我们玉蟾谷所有人都很好，甚至都很照顾我，这也得多亏当初我爹，是他让玉蟾谷变成如今这样好的。”
贺楼郸收回的视线轻轻垂下：“可惜我终究没机会了了我爹的心愿，当一位真正的首领。”
“你爹……他怎么了？”
贺楼郸垂眸：“三年前，他带领玉蟾谷手下外出寻找新的水源，中途意外遭遇野兽袭击，众人马匹受惊，他跌落下马，不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荀慕之微微拧眉：“什么野兽？”
贺楼郸摇头：“没有人看见。”
一道闪电划过。
雷电仿佛要撕破夜空，雨水重重砸在地上。
荀慕之步伐沉重，手里托着剑，体力已经不支。血液混着雨水从破碎的衣摆流下，滴落到地面上，很快散去踪迹。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他向前狠狠跌倒，连手里的剑也摔落了。
雨水顺着眼睫滑落，荀慕之狼狈抬眼，朦胧间看到的，是周围一地的尸体，有马匹，还有他带来的小队，所有人。
方才行至林间，马匹突然受惊，是他们遇到猛兽时天生恐惧的模样，众人怎么也控制不住。可暗夜无光，加上雨势浩大，没有人看见它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接下来迎接所有人的是穿透雨帘的箭雨，和数不尽提前埋伏好的刺客。
除了荀慕之，全军覆没。
又一道闪电擦破夜空，映照出荀慕之苍白无力的脸，和四周林间无数隐匿于黑暗的杀手。
荀慕之骤然抽气，瞳孔一缩。
一旁的贺楼郸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我爹说过，等我及冠后要将我慢慢培养成一个合格的首领，在这之前，他从来都是自己承担着玉蟾谷的一切。只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一场意外让我被迫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你爹的事……不是意外。”荀慕之还没有从回忆的惊魇中抽出身来，胸膛起伏。
同样的手段，竟然能见到第二次。
贺楼郸惊愕抬头：“你……是认真的？”
“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四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你又清楚什么了？”马车里二人撩开车帘探出头来，顾云舒的手肘顺势搭在荀慕之的肩上，饶有兴趣地问。
好似碎影掉落，冰雪消融，荀慕之眼底的忧愁和阴郁顿时烟消云散。
他回头，尽量没有动顾云舒压住的那只肩膀：“清楚在部族大会上，我们究竟该干什么。”
“我们快到了，你们看那边！”秦秋有些兴奋道。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地为眼前景色震撼。
远处连绵的山脚下，一片不小的湖泊映入眼帘。湖泊四周，是一片与戈壁沙漠截然不同的草滩和树林。茫茫大漠中，竟有这样一片绿洲！
广阔的绿洲里，帐篷林立，从回龙山半山腰一直延伸到湖边，想必那便是长泊营地。四人极目远眺而去，只见无数车队正由四面八方接连不断地汇入这绿洲，远远便能遥见其中各部族的狼骑飘扬。
部族大会，各大部族果然重视。
马车拐了个弯，驶入进入绿洲前的最后一道浅谷，前后不见其他车马的影子。
顾云舒问：“都说西域某些部族的人性格刚猛，到时候你们不会谈着谈着打起来吧？”
“怕啥？”贺楼郸自信一笑：“有阿秋和云姐姐你在，还怕打不过他们吗？”
“来的是各部族首领，他们身边一定会有其他高手，我们还真不一定打得过。”顾云舒和秦秋相视一眼，这是她们在马车里商讨一路得出的结果。
荀慕之轻描淡写：“这是部族大会，又不是战场，难道还有人敢杀人不成……”
话音未落，顾云舒和秦秋突然伸手，将荀慕之和贺楼郸一人抓一个，把他们甩进马车里。
“我去——”
荀慕之和贺楼郸被摔得稀里糊涂，与此同时，两支泛着寒光的暗箭已经穿过二人方才所在之处，稳稳扎在车壁上。
“护好他们！”
荀慕之撩开车帘时，顾云舒早已离车飞踏而去，让秦秋留在原地保护二人。
顾云舒追上其中一名刺客，二人过了两招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住了——竟然是熟人。
顾云舒挽了个剑花，挑眉道：“屈兄弟，你说你要回去修炼武功，怎么也没点长进？”
“这不工作繁忙，刚刚赶来敦煌吗，哪儿还有时间修炼。”屈卢州在看见顾云舒时就不自觉睁大了眼，不是说好了马车里是贺楼郸吗，怎么来了一个他打不过的？
“大家都挺忙的，那屈某就先告辞了。”屈卢州十分礼貌地向顾云舒抱了一拳，转身就走。
顾云舒才不会给他逃的机会，挥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不料周围突然又冒出几个刺客，拖住了顾云舒。
“嗯？”顾云舒眼尖，瞧出其中一位刺客露出的手背上纹有一个像鹰的图腾，只不过还没看仔细，就被他攻来的动作打断了。
“那是谁？怎么好像和云姐姐认识？”马车上，贺楼郸指了指不远处正交手的几人。
荀慕之微微眯眼：“那位是能够排进南室韦前十的高手，屈卢州。”
在淮安郡时不小心让他逃了，可既然要逃，他为何不逃回室韦，反而莫名其妙来了敦煌？
在淮安郡时，他还是史翰林的人，而史翰林貌似听命于当时的奚承安。
难道说奚承安，或者是他身后之人，也来了部族大会？
贺楼郸嘁了一声：“假的吧？要是云姐姐认真起来，他可能过不了三招。”
荀慕之和秦秋同时转过头看他。
贺楼郸疑惑：“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小心！”
秦秋的反应比他更快，在贺楼郸叫出声时已经抽出弯刀，挡下袭向荀慕之身后的一击，随后将那刺客踢离能伤到荀慕之和贺楼郸二人的范围。
那刺客见势不妙起身想逃，秦秋“嗡”的一声掷出弯刀，刀刃一个回旋从刺客脚踝处划过，刺客顿时双脚软倒在抵无法起身。
“阿秋，那边还有！”贺楼郸指着道路两旁山壁上惊呼。
“你们躲好！”秦秋留下一句话，收回弯刀，脚下一踏，向着那群想要攻上来的刺客掠去。
另一边，顾云舒解决掉帮忙的几人，屈卢州身上的剑伤渐渐也多了，一身衣裳被划得到处是口，他几次想卖个破绽后遁走，都被顾云舒一一识破，提前断了他的退路。
顾云舒长剑一扫，屈卢州连忙跃起躲过，紧接着向后连着两个翻身退到山壁处，同时掷出数枚飞镖。
顾云舒没有丝毫躲闪之意，脚上一蹬，向着屈卢州撤退的方向急赶而上，同时手上挽出一个剑花，“铛铛铛”数声后将那些飞镖悉数挡开，剑尖直指屈卢州，向他快速欺近。
屈卢州咬牙，手中长刀横扫，顾云舒立剑挡下，紧接着脚蹬一旁山壁，翻身跃向一旁，准备躲过他接下来的飞镖攻袭，随后在落地时给他最后一击！
可这一次，屈卢州并没有掷出飞镖，而是拿起挂在身侧的□□，迅速瞄准扣动扳机，一支暗箭射出，被顾云舒堪堪避过，只是划破了她的手腕。
然而下一刻，顾云舒的瞳孔猛地一缩，因为那支箭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她，而是十余步外马车上正探出头来的荀慕之！
顾云舒什么也没想。
她使出全身力气朝荀慕之的方向扑去，可是□□要比寻常暗器更快，刹那间便已掠至荀慕之面前。
顾云舒的心口像有什么压着，紧紧地连气也不能吐，脑海中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残影如风一般掠至荀慕之面前，与那支□□交错在一处。但那一道风似乎带有无比刚猛的力道，看似轻轻一拂，却是“铮”的一声将那支箭挡开，只是擦着荀慕之的手臂飞过，稳稳插入一旁的山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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