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遇袭
如果说，善和是凭借着动物的敏锐感觉发现了正从后面朝着他们逼近的人，那赵永啸就完完全全是凭借着从战场上学来的经验，和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的警惕。
在善和开始狂吠的同时，赵永啸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在判断出后方有大批骑士追赶而来时，他没有选择加速前进，反而拨转马头，沉声喝到：“后方，迎敌！”
跟着他的几十人立刻驭马变换队阵，从奔袭前进的楔形向两边散开，布陈在赵永啸身后形成左右两翼，然后也拨转马头，腰间长剑出鞘，目光灼灼盯着来路。
风愈发的大了，吹得两边树叶作响沙沙，卷起地上沙尘，遮挡了天光与日色，让视野变得非常暗淡。远处的枝条不住抽动摇晃着，仿佛正在舞动的鬼魅。枯叶被从地上卷起，间或打在脸上身上，更增添了一分肃穆紧张的气氛。
善和两只小爪子牢牢扒着紧紧系在赵永啸胸前的兜布，小鼻子从没有过的疯狂抽动着，贪婪的嗅闻着随风而来的陌生气息。
马的臭味、人的汗味，飞快朝着他们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马上要从已经有些黑黝黝的来路上显出身形之时，忽然，飞快移动着的骑士们停住了。
赵永啸和亲卫们仍是那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全神贯注盯着那条山路尽头，可那里久久空旷，没有任何物件出现，仿似刚刚紧追而来的骑士们都是一场误会，是他们疲于赶路而出现的幻觉似的。
只是善和却能闻到他们浓烈的气味，知道他们仍在那里，只是暂时蛰伏下来，没有上前而已。
善和抬起小脑袋，想看看赵永啸的神情，却只能看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
可能因着紧张，赵永啸脸上的肌肉也随着全身一起紧绷起来，显得下颌线条愈发凌厉，突出的喉结微微滚动，再配上宽阔的肩膀和就算掩盖在衣衫下也能看出的遒劲肌肉，从善和这个角度看去，只觉他强大而坚毅，充斥着浓烈的雄性霸气。
是她从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男儿气概爆棚的样子。
善和不由晃神了一瞬，可是很快，远处那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看着赵永啸看出了神！
善和急忙摇摇头，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摇晃出去，脸仍然有些微微发烫，可却还是恪尽职守的龇开嘴巴，冲着那个方向扯着嗓子咆哮：“嗷呜！嗷呜！汪！汪！汪！”
善和：我发现你们了！别藏了！小心我们杀过去，打你们一个落花流水！
凄厉的犬吠惊破了双方隐秘且沉默的对峙。
赵永啸就没有善和这么啰嗦，他扬声开口，在他一贯毫无感情的平稳声线之上，增添了几分上位者的蔑视与霸气：“出来！”
仿佛是配合着他这宣战一般的命令，他们这方的马儿也都不住喷着响鼻，蹄子不住在地上轻蹶，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那边窸窣声响仍在，可那边却没有人露面。
风离驾马上前几步，也拔高了声音喝道：“先是砍树拦路，没有阻了我们前行，又一路追来此处，你们到底是何人，所图为何！”
回答他的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
善和很生气。她也想为自己这方增添一点气势，逼迫他们赶快现身，便努力回想着皇帝身边那条气势汹汹的饕餮的模样，将脖子抻的更长了一些，冲着那边再次凶神恶煞的开口：“汪！汪！汪呜……”
赵永啸高踞马上还有空管她，目光仍然注视着前方，大掌却摁上善和的脑袋，将她摁回兜布里一些：“乖乖待着。”
善和最后的咆哮便无力的消失了。她全身蜷缩成一团，埋在赵永啸的胸口，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忽然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妥善保护着的感觉。
就在此刻，她的眼皮忽然微微一痛，然后又是一凉，感觉有水珠顺着她的眼角划过。
天色更暗了，几乎难以看清对面人的样子，而更多更大颗的雨珠争先恐后的落下，将灌木及泥土地砸地噼里啪啦作响。
大雨，终于来了。
倾盆而下的大雨似乎是什么开始的讯号，又仿佛按下了什么机关，一行人忽然从山路尽头现身。虽然在雨幕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可是听那边马儿的粗喘以及马蹄踏踏的动静，善和猜测得有百十骑。
远远多于他们这边的人数。
对方似乎一直的蛰伏就是在等待着这场大雨，并不与他们多话，催动马匹朝着他们这边冲来，手中刀剑锋利，就算在雨中，寒刃也闪着肃白的光。
赵永啸手中长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光一闪而过，短暂晃亮了他坚毅的眉眼。他剑尖向前，持剑的手极稳，没有丝毫颤抖，声音里也没有一丝在如此恶劣天气下突然被冲击的意外或是惧怕，平静的语气里有着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短暂却坚定的下令：“上。”
然后双腿一夹，率先纵马前冲而去。
风离跟在他身后振臂高呼：“上！”
然后，是其余的几十亲兵，一边紧紧跟在赵永啸身后纵马飞驰，一边声势浩大齐声高呼道：“上！”
两队相对而行的骑兵很快冲击到了一起。
对方虽然人多，可赵永啸这边明显气势更甚，甚至就连兵法和经验都更加娴熟，在赵永啸的带领下突入敌阵，借着冲击力直接将对方骑阵分割为几段，然后再有步骤的逐步围剿，很快打乱了对方阵脚。
那边一阵慌乱，显然没想到他们这些人战力如此强悍，几次试图重新聚拢都未能成功，终于焦躁起来。
对方主将也顾不上战术泄露了，直接扯着嗓子喊：“不惜代价，先杀了代王！”
善和虽然窝在赵永啸胸前的兜布里，看不到现在的战况，可这一嗓子听得是清清楚楚，然后立刻便感到朝着他们这边涌来的人明显变多，赵永啸挥剑的动作也越发麻利迅速，显然是成了被围攻的一号目标了。
善和顿时乖顺不下去了，挣扎着想要挣脱桎梏，看有没有能帮到赵永啸的。
等她终于再次将脑袋探到外面，刚随着赵永啸的动作躲闪过砍下来的一柄大刀，眼看着赵永啸手起剑落，将交战那人砍下马去，然后就紧接着迎战围拢过来的下一个骑兵，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侧旁有破空之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迅疾而来。
善和浑身一个激灵，朝着那边看去，在细密的雨幕中，艰难看到一点寒光正冲着赵永啸的面门而来。
竟然还有射箭偷袭的！
赵永啸此刻正忙于与敌军近身交战，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箭光。
善和脑子一片空白，在她的大脑发出指令之前，她的身体已经率先反应，后腿在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狠狠一蹬，借着这股力道，整个身子向上跃起，拦在赵永啸与那道箭光之间，想要扑开已经近在眼前的那支箭。
那支箭速度极快，力道极大，善和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成功。
她只感觉额心一凉，身子似乎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才维持着那个飞扑而出的姿势，骤然坠落下去，却没有落回那个狭小却温暖的兜布，而是从赵永啸脚边擦过，重重砸到了地上。
地上积聚的冰凉的雨水将她包围，剧烈的疼痛此刻才弥漫上来，如同潮水一般，裹挟着善和不肯让她离开。
疼，太疼了。
善和小声呜咽着，喉咙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却感觉到了一口腥味。
善和：我好疼啊，赵永啸……
她抽动着四条小短腿，努力撑起脖子看向赵永啸的方向，只是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高踞马上，似乎也正在看着她，手中长剑挥舞出一片密集的剑影，无人能够靠近他。
而他正在朝着她靠近。
善和神志渐渐有些涣散了，她看着那个正拼命朝着她而来的身影，却好像看到了在之前的无数个早晨，在二皇子府的练武场上，赵永啸许多次挥舞着漂亮的剑花，朝她靠近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又帅气又迷人，是她曾经对着话本子想象过无数次的、英雄应有的样子。
善和的喉管已经充斥着翻涌而上的血沫，只要微一开口，便顺着她的唇角溢出，粘在她柔顺蓬松的毛毛上。
她还想跟赵永啸说让他慢一些，不要着急，小心受伤，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连痛都无法表述，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气音，淹没在刀剑交战的喧哗声和倾盆而下的大雨声中。
善和感觉冰凉的雨水似乎浸入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身体的温度迅速流失，就连一个简单的起身都做不到了。
她想朝着赵永啸挥挥手，让他能更容易的看到她，告诉他她没事，可是她努力了半晌，却连一只小爪子都抬不起来了，只能微微抽搐几下，拨弄了浑浊的水潭。
善和平日里欢快又明亮的、如同琉璃珠一般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在她漆黑眼眸中留下的最后一副影像，便是赵永啸策马而来的高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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