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白银满炉膛 都是同伙卖身钱
旺财决定打探出刘大全究竟躲去了哪里，好去汇报给智空和尚。它不相信正谋求要在千万军中取瞿能首级的刘大全日日就躲在不见天日的暗室中。
一直等到董屠户最后也走了。
夜已深沉，董屠户又亲自送来了被褥，刘大全和翠红就在书房里住了一夜，倒被旺财听了一夜不可言说之事。
不过对于一只狗来说，却也不稀奇。
犬类的耳朵向来灵便，听见的不可言说之事简直不要太多，如果任由它们说出来，所有的人类都会羞愧自尽。
天色微明，翠红未起，刘大全先起。
他先给自己脸上沾了一嘴络腮胡，再把头发打乱拿一块破布头顶上扎住了，又抓了件脏兮兮黑色破棉袄披上身，蹬上一条露着棉花的大裆棉裤，却没有棉鞋，穿了一双黑布鞋。打扮停当，摇醒翠红问道：“诺，你看看，我像不像一个赶集的穷农夫。”
烟花女子哪里会习惯早起，翠红眼睛也未睁，说道：“像，像得很，那曹家小娘子也认你不出。”
刘大全也不恼，说道：“你睡吧，我走了。”
刘大全竟然不走前院大门，旺财跟着他直奔后院。天色还早，董家人都还未起床，静谧无人迹。
董家确实真富，后院不小，门楣上竟然还挂了一块木牌，上写“春花园”。
进去看时，果然不是读书人家，哪里有什么花花草草，却是一个菜园子。
残冬春未发，此时院中连一颗绿叶菜也没有，只有几堆烂稻草垫子盖着的白菜和萝卜。
在院子最东北角有一间泥墙草房，草房门口一大堆农家粪。
正是寒冷季节，粪倒也不臭。
刘大全应该常来常往，头也不回，走过粪堆，直接就进了那草房。旺财紧跳几步跟上，从柴门里看了，草房内除了农具之外，地上全是稻草垫子。
刘大全弯下腰去，顺手一提。
霍，下面竟然是一块木板。
旺财瞬间明白了，有地道！
出得地道，旺财抬眼四望，是一片槐树林，刘大全已经走到树林外。
仔细观看，旺财忽然明白，这槐树林正是蓝水寺的产业。不由地想起死去的老陈来，槐花两个月就要开了，应该采蜜了，老陈却已经不在，蓝水寺的日子以后怎么过呢？
蓝水寺在东，刘大全往西，这一段白沟河却是南北方向。看方位，旺财已经明白，刘大全这是要去官庄集。
官庄集不小，东西足有两里地，南北也有一里半。因为近邻水系要道白沟河，所以异常繁华。沿路两边很有几家大买卖，什么李记木器铺、桐油铺、王家粮油店、杂货店、成衣铺、董家大烧锅、聚贤居、董家肉庄，以及也是姓董的康富当铺都算是大买卖，小买卖更是无计其数。还有几家暗门子，旺财都一清二楚，无非都是服务白沟河上来往的客商和水手罢了。
在以前，旺财常来常往，前两年它还是此地的狗王，无论是买卖家的看家犬，还是周围的野狗，每一只都是它的小弟。因为近来岁数大了，少了争强好胜之心，才足迹罕至。
但是，官庄集的路，它还是非常熟悉的。
只是此时此刻，旺财不明白，天色尚早，寂静冷冽，每一家都关门闭户，街上人迹也无。刘大全贴一嘴络腮胡子掩人耳目倒也罢了，他用得着穿一身破棉衣遮人耳目吗？也不是没钱。
前方就是董家大烧锅了，正是董屠户的产业，刘大全径直前行，未做停留。走过几个闭着门的铺面，到了聚贤居酒楼下，一个伙计正好开门出来，睡眼朦胧差一点撞上刘大全，被吓了一跳，骂道：“乡巴佬，眼睛瞎啦！”
刘大全也未还嘴，继续前行，又过了两个铺面，到了董家肉庄。肉庄门板被卸掉了两块，看得见里面热气腾腾许多人正在杀猪。
刘大全目不斜视，又往前走，不几步，转身进了一个小巷子。
乡村集镇不似大城市巷子深，人家多。行不得两步，旺财终于明白了刘大全来干啥。
前面就是义和饭铺，刘大全自己的小买卖。
旺财又想起了被瞿能杀掉的老董头，可怜的老头子，他和老陈以及六个和尚一起死在了蓝水寺。瞿能管杀不管埋，智空和曹丽华也没有力气埋，前些天还是被董屠户派人拉去乱坟岗子一骨堆埋了。
义和饭铺门户大开，室内一盘狼藉，想来应该是瞿能派人来过了。
刘大全也不怕，推门而进，再转身闩上两扇门。当然难不住旺财了，过去的房子都有狗洞。
义和饭铺是个小饭铺，房只有两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店堂。店堂里只有两张桌子一座灶。
八仙桌是原色破柳木，已经被砸烂了一张，凳子缺了两条，只有六条。
灶是大青砖垒就的七星灶，完好无损。因为一火烧七灶，所以炉膛特别的大，看起来里面蹲个人也没问题。
店破又在小巷里，生意向来不好，老董头又不在了多日，炉膛里面的凉炉灰也被戳的乱七八糟，旺财只感觉屋子里比室外还冷。
砍好的木材虽然被踢翻了，也还在灶眼前，刘大全却不添柴生火。他走到门后抓了一把扫帚，又拿了簸箕，走到七星灶前，蹲下身，小心翼翼把炉灰尽数扫进了簸箕，又小心翼翼退几步放好了。站起身，脱下了棉袄，又脱下了棉裤。
躲在咸菜缸后的旺财眼睛都瞪了出来，暗自寻思：“这家伙在搞什么？如此寒天，不生火，却先脱衣服？”
刘大全赤腿光身再走到灶眼前，顺手抓起铁通条，朝着灶膛里某一处猛地一插，手下使劲把通条又往下压，烧的乌漆嘛黑的老大一块青砖被翘了起来。
随着砖起，刘大全不由地笑出了声音，“嘿嘿，完好无损。”
旺财看见刘大全放下铁通条，伸手入那缺了砖的地方往外一拉，竟被他拉出了一只箱子。
这箱子可不小，宽要有两砖宽，高也有一砖高，长得有五块砖，听着拖拉在砖地上的声音，分明是一只牛皮箱子。
看来刘大全是真的太高兴了，边拖箱子口中边轻声唱了起来：
约郎约到月上时，
那了月上子山失弗见渠。
咦弗知奴处山低月上得早，
咦弗知郎处山高月上得迟？
这词曲旺财也熟悉，它听曹寡妇哼过，在曹谦的卧室里，也听曹夫人唱过。
正是苏州山歌，
刘大全一边唱一边把铁箱子拖到了他那堆破棉衣旁，这才弯腰打开了箱子。
旺财偷眼去看时，霍，半箱子黄的白的，都是金条和银条。心中暗思，“知道这家伙有钱，不知道这么有钱！”
大财临头，最容易使人失态。
刘大全喃喃自语，“嘿嘿，什么万两收买曹谦，他不要，不就是我的？什么宋万投诚有赏，他倒是想要，也是我的！什么重赏武持杀曹谦有功，那种无耻憨货自家亲姐也杀，也配发财！他的也是我刘大全的。”说着话，刘大全把手伸向了地上的棉裤棉袄。
旺财只听得“嗤拉”一声，“嗤拉”又一声。
旺财再偷眼去看时，霍！原来破棉袄和棉裤里又是一堆银条和两根金条。
刘大全把金银条一块块仔细码进了那铁箱子，连数两遍，舔了舔舌头，又数了一遍，一共三遍，“嘿嘿，一千两金子，两万四千两银子。全白沟河上下，谁有我刘大全有钱？”
箱子更重了，刘大全重又拖回了炉膛前，忽然立定身想了一下，“妈的，差点忘了刘癞子那家伙，人家都是先干活再拿钱，只有这家伙先拿钱后干活，老子早晚要让他全吐出来。”
刘大全忙了好一会，炉膛中重新掩盖好了他的金银，又把棉衣棉裤炉膛中点着了，加了木材，顺便烧了两壶开水，屋内一下子暖和了起来。他又找了一身旧棉袍子穿上身，梳顺了头发，扎了一块方巾，戴上一顶兔皮圆帽，又把络腮胡去了，嘴唇上下换了一把羊角胡子，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干干净净的账房先生了。
天已大亮，太阳照进门缝，外边传来了敲门声，“咚”“咚”两声，停顿了一下，又是“咚咚咚”接连三声。
进来的人又是一身破棉衣，露出的棉花都是黑的，比原来刘大全那一身还要难看肮脏，头发也披散着未扎，大冬天里，远远闻着还有一股臭味。
那人却不觉其臭，笑眯眯一拱手，“刘兄，别来无恙乎？”
刘大全也拱手行礼，“刘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又指了指桌子上一个黑布包，“三百两，准备好了。”
“呵呵，刘兄敞亮，要两百给三百，刘某这里替兄弟们感谢您了。”
刘大全说道：“大全也感谢诸位兄弟。切记，切记，智空和尚那里不能再有闪失。董寨主的人都是些庄稼汉和学生意的小学徒，有事之时恐怕不足用，全仗刘兄您暗地里保护了。”
那人笑了起来，色眯眯的笑，“嘿嘿嘿，刘某明白，您放心，只要他们不是领着军队去骚扰，无人动得了你那相好小寡妇一根毫毛。”
“刘兄，你莫开她玩笑。”刘大全正色说道：“这个曹寡妇背景深厚，保护好她于你我大好处。另外军队不用你们管，大全都搞定了。你们只要防住乱兵和流民就好。三个孩子，两个大人，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伤。少了一个，伤了一个，你我以后就别再混了，就算你我侥幸逃得性命，也只能真就去做乞丐了。”
谁知那人竟回答说：“做乞丐有什么不好？刘兄咱们可说好的！我刘癞子跟着你搏命出力，只是为了有一天能正正经经，光明磊落的做回乞丐，官府不拿，里正不问，你莫要食言。”
刘大全说道：“这个自然，刘兄经多识广，又不是不知道，燕王向来令出必行，从来有功就有赏，答应你的一定答应你，赏你奉旨行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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