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以天地为剑碎暗夜之牢(下)

梦中的一切都是无法预料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样的梦。洛亦眼角带笑，时不时的说出几句梦呓，含含糊糊的如同摇篮里的孩童。嘴唇大张，口水横流，他似乎吃到了足以让他说出“此生无憾”的美食。流星颗颗划过夜空，他闭上双眼，面带微笑，仿佛在许愿般。

        枯寂的夜晚，死气沉沉的城楼，璀璨盛放的星空，仿佛乌托邦般。“沙沙”的声音突兀出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被血浸染的血红色大地上，裂开无数道缝。一只只散发着阴森白气的手，缓缓撑开裂缝，如潮水般涌出。一架架身高约三米的白色骨架破土而出，它们眼眶空洞，没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猩红。

        皎洁的月光尽情挥洒，轻轻落下覆盖白色骨架。他们目光呆滞，周身银色光辉流转，看着鼾声大作的洛亦。无尽月光中，隐隐约约传来悠扬的琴声，混合着呼啸的风声，飘入每一架白骨耳中。虽说是耳中，其实是镶嵌于心窝处的那团火焰。或明亮或暗淡，或浓重或浅薄，或赤红或幽绿，总之各有千秋。

        悠扬的琴声越来越响，从小溪般的潺潺流水，到夏日林间此起彼伏的蝉鸣，再到狂风骤雨万马奔腾。随着琴声愈来愈激昂，一团团颜色各异的火焰也愈来愈明亮，刹那间照亮了正片天地。数不尽的光柱贯穿天地，撕裂黑暗，直入云霄。仿佛是一颗颗星辰上的神明，欲要降临般，璀璨到了极点。

        “轰～”，白骨迈步，整齐划一的动作震的大地颤了颤。狰狞的骨刺无处安放，只能突出体表，弯曲成螺旋型，像半个dna般。每一步落下，都是足以地动山摇的巨响。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更多的白骨破土而出，加入这支远征军。在白骨大军最后方，一具高达九米的骨架正挣扎着从地缝中钻出。它是血红色的，在月光照耀下，已然成了那个最靓的仔。

        血红色骨架似乎是这支远征军的首脑，它端坐于漆黑王座之上，手中权杖忽明忽灭。潮水般的白骨大军，几个呼吸间便抵达残破不堪的城墙下，这么脆弱的防御怎能阻挡住它们？一路摧拉枯朽，长驱直入。白骨大军迈步带来的巨响，一次又一次的传入洛亦耳中，但他依旧沉睡，眼皮没有丝毫分开的打算。

        “咔嚓～”，最前方的白骨踏上那座烧焦的尸山，顿时有几具尸身四分五裂。千疮百孔的城墙轰然倒塌，这一次洛亦终于被惊醒。茫然四顾，目光所及皆为白骨，密密麻麻，如漫山遍野的杂草。他一个翻滚，直奔城楼至高点。他不得不去，除了至高点，白骨到处都是，可谓遍地开花。

        “靠！什么情况？来白骨还不如来僵尸。”洛亦挥舞那块金属，狠狠砸下，通往二楼的阶梯瞬间崩断。下一刻，一块块碎石被他抛下，如雨点般落下，砸得白骨东倒西歪。“咔嚓”声不绝于耳，但不是白骨断裂，而是它们脚下烧焦的那些尸身在崩溃，在瓦解。强烈的冲击力只是稍微减缓了，白骨向上攀爬的速度而已，对它们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洛亦目瞪口呆：“太扯了，骨头再硬也硬不过石头，这是常识！”焦急的踱步声在至高点回响，从一头传到另一头。纵使额头上冷汗直流三千里，他也回天无力。“砰！”还算厚重的大门被他一脚踹开，攻击无用那就躲，能拖一秒是一秒。大殿中几乎空无一物，一张开战时临时搬来的指挥桌，几把梨花木的小圆椅子，几杯还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

        洛亦的目光被大殿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东西所吸引，一把插在墙上的断剑。它几乎与灰褐色的墙壁融为一体，肉眼难辨。手中金属残块振动，“唰！”的插入墙中，击中那把断剑的剑刃。“当啷！”，断剑落地，接着反弹起来，再次落地，弹起，落地……循环往复，永不停歇。洛亦拔出金属残块，竖空劈下，击打在剑柄，将它定死在地上。

        “以天地为剑？后面是什么？”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清了断剑上刻着的那几个字。漆黑的剑，配上暗金色的字，又处在这种昏暗环境下，想要看到的确不容易。洛亦左手夹着白色的金属残块，右手握着漆黑的断剑，然后将它们缓缓靠近。“停下！”浑厚的声音如惊雷般在他脑海炸响，“洛亦，这是一条不归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别等把自己玩死了再后悔！”

        洛亦闻言，笑了笑说道：“你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消失了。”这个浑厚的声音是洛亦的第二人格，就像《月光骑士》一样。白色金属与黑色断剑立即分开，早先产生的共鸣也消失无踪。“那些白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但本能反应告诉我杀光它们，一个不留。”浑厚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紧张，明显有些慌乱。

        “别这么紧张，洛克斯。”浑厚声音的主人正是早已死去的洛克斯。领域：海市蜃楼，少女临终前，以燃烧所有生命为代价，释放这个领域。死去的洛克斯是一个幻影，真正的洛克斯早已成了洛亦的第二人格。“如果换你主导，能有多少把握冲出这些白骨。”洛亦漫不经心的问道，“不足五成，风险太大。”

        “风险？算的了什么？”洛亦丝毫不担心，反而给洛克斯打气道：“就这么定了，换你来主导，杀光这群畜牲。”他的声音略显亢奋，似乎有点着魔的感觉。“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响起，金黄色的金属门“咯吱咯吱”摇曳着，颤巍巍的抵抗着白骨入侵。“没多少时间了，洛克斯，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请……华丽的……上吧！”

        瞳孔瞬间涣散，双手自然垂落，呼吸暂时停止，心跳刹那减速。头颅耸搭下来，一时他的气息竟与大殿相容，同样的死气沉沉。河水蜿蜒曲折，缓缓流淌。洛亦坐在岸边，朝身后挥了挥手，“去吧，陪他们好好玩玩。没有枪支弹药，没有刀戈剑戟，我的能力无处施展。”他遐逸的呆在岸边，感受微风拂面。

        洛克斯一身黑衣，典型的燕尾服，黑色的魔术帽戴在头上。他没有转身离去，任凭外界白骨如何撞击，也不为之所动。“再见了，我的朋友；再见了，我的世界；再见了，我的生命。”点点荧光从洛克斯肩头飘出，慢慢升空，缓缓向四周飞去。“我早已归隐于地狱，是你念念不忘，才会精神分裂，多出我这个人格。对于我来说，一切都结束了，放下执念吧！洛亦，是时候说再见了。”

        “滴滴～”，无声的泪水滑落，模糊了视线。肩头剧烈颤抖，内心剧烈挣扎，洛亦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哭出来。“一切都结束了吗？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我不知道说声再见要这么坚强。只有分离，让时间去淡忘这一天。”“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朦朦胧胧，潦潦草草。”荧光漫天飘舞，洛克斯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即将熄灭。

        “少女死的比谁都干脆，哪来的领域？洛克斯从未见过那把断剑，怎么就知道它危险？他们与我只是朋友而已，又不是北冥，我为何如此伤心？我精神正常，怎会分裂？”洛亦被一连串突然冒出的问题拌住了，就像一个失明的人，突然看到了光芒一样。他顿时清醒了，仿佛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

        大殿中，闭合的双眸瞬间睁开，勃勃生机散发。白色金属残块与黑色断剑被洛亦连接在一起，黑白二色流转。恍若混沌初开，两仪生，四象出，八卦现，六十四宫成。“这鬼地方太逼真了，一不小心便会深陷其中。”他轻轻挥动手中刀，破空声如雷贯耳。

        沉重如雷的脚步声缓缓传来，白骨大军步步紧逼。“从现在开始，我要掌握主导权。自从进入这个鬼地方，一直到现在，都被某个家伙牵着鼻子走。”他醒了，仿佛是一场催眠。加油站爆炸，用的是c4炸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原子弹爆炸的威力。从坦克群进入加油站开始，他就被催眠了。

        “恭喜！你终于醒来了。”无尽云层中，一道雷电汇成的虚影，仿佛是猎人在看猎物。他的语气毫无人情味，和石头没什么区别，简直是一个机器人。“亚特兰蒂斯？他们早已浮出水面，人类和亚特兰蒂斯的种族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洛亦、北冥，你们是心甘情愿做小白鼠的。等你们达到要求，自然会走出轮回。”

        “现在是2142年，我们把实验设置在2022年。快点走出轮回吧，没多少时间了。”虚影淡淡道，“第一个轮回，是从你们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的21岁；第二个轮回是关于亚特兰蒂斯的历史，以及那个虚构的女孩洛曦；第三个轮回，便是你们现在所经历的。这个世界只有你们两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其他都是虚幻。”

        “铮～”，长剑出鞘，璀璨光芒涌动，如潮水般淹没大殿。下一刻，从剑鞘中飞出一道耀眼的白弧，随即龙飞凤舞般向白骨飞去。一具骨架首当其冲，直接爆碎，四溅的残片再将其他白骨刺伤。就像星星之火一样微小，却可以燎原。爆碎声不绝于耳，竟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久久不散。

        第一剑出鞘后，白骨死伤数以万计，飞溅的残片几乎补全了崩断的阶梯。长剑在洛亦手中大开大合，纵横捭阖，难寻一敌手，颇有种天下无敌的既视感。“砰！”又是一具骨架爆碎，这具骨架被长剑扫中腹部，那团火焰直接被长剑极速挥动带来的疾风扇的湮灭。

        整场战斗就像下棋一样，每一步落下，都是一枚棋子在移动；每一架白骨崩塌，都是吃掉对方一枚棋子；每一次狰狞的骨刺突破长剑封锁，都是自己输掉一枚棋子。洛亦侧身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一架白骨腹部，瞬间湮灭它的火焰。同时借力打力，后退一步闪开另一只白骨，长剑斜刺，直捣黄龙。

        持续高速挥动长剑，很快就榨干了洛亦的体力。气喘吁吁疯狂换气，那都是小事，关键是眩晕感不断袭来。洛亦完全是凭借他仅存的意志力，在苦苦支撑，好比吊着一口气。挥汗如雨，终于让他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他仿佛一尊杀神般堵在门前，而他对面是潮水般的白骨大军。步步紧逼，容不得他有半点松懈。

        狰狞的骨刺突破长剑封锁，笔直的刺向天灵盖。长剑微移，巨大的冲力沿着剑身传到剑柄，再传到握剑的双手，最后传遍全身。醒目鲜血喷吐而出，双臂越来越无力，抡起的剑锋越来越低，越来越近。白骨蜂拥而上，犹如蝗虫过镜，似乎要分食洛亦。

        嘴唇微启，却虚弱的发不出声音，看口型似乎想要释放领域。但他的领域，一没有攻击力，二没有力量加持，三没有丝毫防御。身体越来越重，每一步落下再抬起，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肌肉紧绷，再加上长时间的紧迫感没有得到释放，使他小腿上的青筋一阵阵的抽搐着。

        “噗嗤～”，鲜血四溅，将一具具白骨染红。一根骨刺插入他的腹部，直接别断数十跟助骨，内脏也连带着破裂。肩头几乎被整个切下，只连着一丝皮肉，悬挂在他身上。双腿上刺了无数个窟窿，一根根骨头连根拔起，接着震的粉碎。剧烈的疼痛使他回光返照，但下一秒，心脏便被洞穿。随即又是无尽的黑暗席卷而来，一如既往的将他吞噬。

        撕裂般的痛楚缓缓离去，瞳孔慢慢聚焦，耗尽所有力气，才使眼皮分开一道缝。“我刚刚是死了吗？所以？现在我是在地狱中？这不是梦？扯什么犊子！”洛亦在心中咆哮。这么多的白骨，数不胜数，就算死了还能复生，让一滴雨水去对抗整片大海吗？就算这滴雨水来自太阳核心，恐怕也不能汽化太平洋。

        这已经不是梦的问题了，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出了大问题。生与死的界线在他眼中忽然变得虚幻，模糊不堪，究竟是生还是死，他说不清也道不明。

        “若要前行，就得离开你现在停留的地方。如果迷茫，何不前行？”刚刚明亮起来的瞳孔，下一秒就变得黯淡无光。“我是迷茫，可我无法前行。”来者要惜，去者要放。人生是一场旅行，不是所有人都会去往同一个地方。这场没有尽头的旅程，注定没人与他作陪。

        “哗啦～”，清脆悦耳的水流声传来，洛亦深吸一口气，全身紧绷。“砰！”清凉的河水瞬间打湿他那廉价的t恤。洛水河，洛亦第三次与它相遇，说不出的亲切感。远处郁金香朵朵绽放，宛若一片紫色的花海。紫色郁金香代表永不磨灭的爱情，紫色有红色的浪漫与高贵，也有黑色的神秘与忧伤。

        “为什么花的花语有这么多都代表爱情？”对于这个问题，他很不解。千沟万壑的峡谷，伴随着惊雷般的瀑布，打断了他的思绪。这片峡谷并不大，但相对落差却达到数百米。洛水河呼啸而过，卷起沿岸冲刷掉的无数泥土，浩浩荡荡直奔森林而去。

        漆黑的石碑近在眼前，洛亦却无视它，而是看向石碑后面的森林。那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森林，各种种类的树木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哪有森林该有的样子？松树旁站着一颗梅树；柳树与香蕉树为伍；杨树到还算正常一点，它的邻居是苹果树。

        接着，让洛亦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老虎的背上驮着几只小白兔；黄鼠狼和鸡并排行走；猫和老鼠躺在狗身上晒太阳……洛亦睁大双眼，努力让自己看的更多一点。但漆黑的石碑已经充斥了视野，他即将再次被黑暗束缚。眨眼间，熟悉的束缚感如约而至，他微微闭眼，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点点荧光凭空浮现，飞蛾扑火般向无数个未知点聚集。巨大的灯塔缓缓凝聚，如同一只只眼球，窥探黑暗。凝聚的场景就像银河系一样壮美，五颜六色频出，荧光尽情渲染。群星璀璨，光芒万丈。一座座灯塔缓缓向中间靠拢，然后扭曲溃散，化作点点荧光，接着再次聚集。大到无边的太阳，似乎要驱散整片黑暗般，还世界一个朗朗乾坤。

        血褐色的土地上，一个衣衫湿透的年轻人，正抬头看着面前残败不堪的城楼。他畅快的呼吸着，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烧焦的恶臭味。地面因遭受战火的侵袭而龟裂如蛛网，残戈断戟将这片血染的大地变得千疮百孔。烈火熊熊燃烧，似乎想要战死沙场的亡灵安息。破败的城墙上，那座烧焦的尸山上，折断的大旗正随风起舞。

        “这次，就请我……华丽的……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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