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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盛和十年春。

        穿着薄软春衫的田姑姑匆匆而来,看着托盘里腾着热气的药碗,眉心笼起轻愁。

        绕过回廊停在一间房门外,屋内杏仁听到声音来开门,接走她手里托盘。“怎么是姑姑去端药,红果呢?”

        “我叫她去买蜜饯了。”

        田姑姑径自往里走,到内室妆台旁随手抓起篦子,替姜滢梳着长发。“姑娘今日觉得如何?”

        姜滢从镜子里看她,笑盈盈道:“好得很呢!已吃了这么多日的药,早好利索了!大夫不是也说吃完今早的药就可以停了,继续行路也没问题呢!”

        她说的这些田姑姑如何不知,只是不放心罢了。

        作为贴身的管事妈妈,姜滢任何一点情绪都逃不过她的眼。这几月姑娘心里一直装着事,夜里也时常梦回惊醒,这一场病早知躲不过的。

        但若在府里倒也罢了,竟是在去宁州的路上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八日,住在驿馆里哪有伯府来得方便。

        姜滢如今早不再梳孩童发式,因在屋中养病近几日都是散着发,今日难得心情好,乖乖地任由田姑姑给自己梳妆。

        田姑姑手脚麻利地给她挽了个朝云髻,簪了根点翠鎏金钗,看镜子里的姑娘面庞盈润,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来。

        红果咋咋呼呼捧着蜜饯回来后,姜滢乖乖喝完最后一碗药,主仆四人把蜜饯分食了。

        红果手里抓着两个蜜饯,嘴里还嚼着一个,欢喜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这蜜饯真好吃……那店就在驿馆外往北走一点,回头咱们走时再买些吧?”

        田姑姑笑她:“你这馋嘴的丫头,每月的月钱尽用来填嘴儿了!”

        说到钱,红果赶紧从腰封里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桌上。“方才遇到了凌肃护卫,抢着帮付了钱,咱们的钱省下了,不还能买两份嘛?”

        凌肃?姜滢含着蜜饯诧异问:“他怎么在这?他是不离沈家公子身边的,那么……”

        红果笑嘻嘻点头:“可不是!方才我回驿馆时看到沈公子啦!他扶着云老夫人正往隔壁的隔壁那个院子进呢,还同我说话了呢!”

        “说什么了?”

        “他问:你怎么在这?我说我家姑娘在这儿!然后沈公子就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

        既然撞见了,云家老夫人又在,于情于理她都得去拜见的。

        姜滢略一思衬,就换衣服出门了。

        等到了隔壁院子,姜滢才发现原来不止云老夫人和沈知许在,同行的还有云延兴和云延思。

        互相见过礼后,云老夫人就拉着她和蔼地闲谈。

        “这才不到两年功夫,滢姐儿竟出落成大姑娘了!岁月不饶人哟!生生叫你们这些丫头把我老婆子催老喽!”

        云延思娇滴滴地驳了句:“祖母才不老呢!”

        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走起路来香风浮动、环佩叮当,颊边笑涡甜美醉人。

        姜滢和云延思许是八字不合,次次见面都对彼此没什么好感,言语间常有冲突,此时也只是淡淡一点头,附和了句:“云夫人春秋正盛呢!”

        云老夫人纵声笑起来,云延兴则拆她的台。

        “祖母你可别信姜表妹的,她那张嘴惯会哄人的!我可瞧见过好几次她为达目的,死命儿哄姜淮哥的样子!那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加之笑容灿烂柔软,姜淮哥十次里得有七八次都躲不过,只能乖乖就范呢!”

        姜滢脸一热,暗瞪他。

        云延兴咋咋呼呼就喊:“你瞧!她还敢瞪我!刚才还装着乖巧温柔呢,这回原形毕露了吧?哎哟,咬牙切齿了,你还想打我一顿不成?”

        姜滢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形象,心里却恨不能把云延兴拎到外面打一通。

        云老夫人被逗笑,随手捡起一块糕饼丢向云延兴。“混小子,不许欺负人家姑娘!”

        云延兴手疾眼快地接住,顺势塞进嘴里,嚼着眯眼道:“无妨!姜妹妹和咱们家姑娘们一样,都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姑娘,她呀大方着呢!”

        这可算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了!被人夸了一回,姜滢也不好意思再瞪他,只能撇开眼。

        然后,目光就不经意地落到对面的沈知许身上了。

        依旧是如画的眉眼,却好像许多地方都变了。

        姜滢不由得细细瞧了两眼,才发觉他原有的秀美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凛然坚毅,和不经意间透出的矜贵。

        姜滢心想:上过战场厮杀的人果然不同。

        姜淮如是,沈知许亦如是。

        她目光停了太久,沈知许抬眸轻飘飘望过来,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

        那双眼一如既往的深邃,透出点点疑问。

        姜滢心里一惊,赶忙垂头避开他的视线。

        云老夫人留姜滢一道用了午饭,得知她要去禹城后,又盛情邀约同行。

        姜滢没有理由拒绝,隔日就随云家一起上路了。

        云家一行也是才从西京出来,要回郦城去,他们大概要同行一日半,才能在颍县外分道而行。

        姜府一辆马车四个骑马护卫,云家一辆马车、一辆装箱笼的板车,除去沈知许、云延兴还有十几个护卫、小厮,队伍颇为浩荡。

        一路上云老太太常把她招到自己马车里同行,态度慈蔼。

        “这几年没少东都、西京地来回跑吧?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四处奔波,吃了不少苦吧?听你手底下婆子说在驿馆养了七八日,可怜见儿的!”

        姜滢手捧热奶,扬起笑脸摇头。

        “虽辛苦,却也收获良多呢!别的不说,这几年陆路、水路的走下来,身体倒是好了许多,已很久不大生病了……而且见识过闺阁中所没有的风景,视野、心性都更加开阔了呢!家里的姐妹们都羡慕又嫉妒,为此不大乐意同我玩呢!”

        隔着一层车壁,清凌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

        沈知许偏头看了眼绛紫的窗帐,轻轻勾了勾唇。

        因常与姜淮在一处,自然知晓她与家中姐妹都相处得不大融洽。大户人家人口繁杂,宅邸内勾心斗角之争不亚于皇宫深院,甚至有些因少了教条约束而更加肆无忌惮。

        可哪家不摆出一副家和万事兴的表象,在外时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哪有人会像她一样坦荡说出来的?

        云老夫人忽然明白女儿的心思了。

        这样明朗的姑娘,做宗妇主母或许缺了些隐忍算计,但若做寻常媳妇儿,那可当真是阖家之福了。

        明媚大方知礼懂进退,知世故而不世故,不屑阴私算计、不会贪婪筹谋,还能孝顺婆母,云延晴亦是豁然舒朗的个性,妯娌间必能和睦相处,不愁有嫌隙。

        虽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怕难以容忍宅邸阴私,但顾家的门风再清正不过,男人们后院里都清净得很,至多添一二乖顺的妾室,丝毫不会影响主母地位。

        顾承泰也不是声色犬马之辈,若能成当真是门不错的亲事。

        可惜了……云老夫人暗暗一叹,终是歇了心思。

        赶了一天的路,一行人在傍晚时入城住宿。

        姜滢由田姑姑侍候着洗漱后,穿着宽松的寝衣趴在床上翻账本。

        第一次见面时三叔叔曾送她一间铺面,去年战乱时原来的租户撤店举家迁走,她想着租出去也收不了多少租金,索性寻人休整一番,开了间胭脂水粉铺子。

        半年的摸索后,如今渐入正轨开始盈利了。

        其实说是自己做老板开铺子,也就是投些钱进去,掌柜的挑好之后就撒手放权了。各家太太和姑娘们手底下铺面、田产都是这样运营的。

        满纸密密麻麻的数字扰得姜滢头痛,意思下翻了几页后就扔到一边,平躺下来望着帐顶,边晾头发边发呆。

        她已经十四岁了,过不了几年悠闲地闺阁时光。

        祖母如今还顾不上,但等姜涵的婚事一定下来,就该轮到剩下的姐妹三人了!

        几年相处,姜滢也对自己的祖母更了解些。她贤名在外,平日里也从不偏颇,对待嫡庶孙子孙女一视同仁的好。

        但姜滢知道祖母待姜涵和自己,从来都是不同的。

        姜沁面上受宠,但从不敢骄纵放肆,只能乖巧逢迎来维持这一份体面;姜澜就更不必说了,祖母从不短她吃穿用度,平日里也和颜悦色,再深一步的体面却是没有了的。

        姜涵作为嫡长孙女,自幼被母亲和祖母悉心栽培,言行举止都挑不出一丝错处,自不必说。

        她则不同,虽大病一场后不再乖张暴戾,但骨子里的执拗和骄傲却是改不掉的,但凡家中姐妹挑衅都绝不容忍,从不顾及场合脸面。

        但哪一次祖母都是高高拎起轻轻放下,面上愤怒心里却不甚在意,至多罚她抄几遍佛经。

        姜荣雅在婆家受了那样的委屈,她虽也愤然却更多的是对刘家轻视娘家的不满,转头就能从容化解,使两家和睦如初。

        但当姜荣萱随嫁的婆子带回一字半语后,她当即就砸了一套上好的茶盏,然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待那婆子走时足足给装了三车箱笼,还遣了两个娇花一样的丫鬟同去。

        祖母的贤名非虚,但不为外人道心思计量也是毋庸置疑的。

        姜滢始终清醒的知道,伯府与她的所有荣宠都是标好价码的。

        她和姜涵的婚事,祖母都绝对会多番思量,以求达到家族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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