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卤水点豆腐

小莲把目光投到那半掩的窗户上。昏黄的烛光透过窗，与一泻千里的白月光相比，更是盈盈不可握。

屋内，梦雪的影子如同她蔓延的思绪一般，被垂着泪的烛光拉得很长。夜已深，回忆漫漫。她盯着手里的那盏荷灯，又想起猜灯谜的那个人，一脸甜腻的说着谜底：一花一灯一月圆，一频一蹙一娇颜。一马当先一字曰，一人一伴一甘甜。

如今却真的是一人一灯一月，而心中却没了甘甜，只有苦涩侵袭着身心。泪水承受不住太多沉重的感情，一颗颗滚滚落下。

滚烫泪砸在冰凉的手背上，她猛然清醒，竟不知泪是何时落下的。她抬起手用力抓紧前胸的衣服，死死按住疼痛的心。

心疼的无法呼吸，她用力喘了几下，勉强将眼泪忍住。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那就这样吧，不想不念，一路向前。

呵，一路向前，她都不知道多少次安慰自己了。可是，每每看到两人共同残留在某个物件，某件事上的温度，她的心都会忍不住如揉搓般疼痛。

她又看了那灯两眼，猛地将包裹的布胡乱裹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荷灯的灯芯。那灯芯摇摇晃晃，很是不稳，她拿起那灯芯重新装稳，却发现灯芯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梦雪取下灯芯，一张皱皱的纸条赫然映入眼帘。她将那带着去年温度的字条展开。上面的字，跃入她眼中，刺得她的心生疼。

相执手，共白头。

泪水冲破阻挠，潸潸而下。她再也忍不住，掩住嘴低声啜泣起来。继而又捂住紧了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灯花爆掉的声音，她才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依旧如辰渊从军后她焚烧诗文一样，也将这六个字所承载的感情一并烧掉了。

不管他现在如何，想到两人未卜的前路，她能猜到，未来的阳光不会明朗。与其这样缠绵哀伤不放，倒不如她自己断干净。

没有了纸条的荷灯，现在看来，就是一盏普通的灯。

门被打开了，梦雪笑得温柔又平静。

“你们两个，叽叽咕咕背着我说什么呢？有什么新鲜事也说给我听听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许你们偷偷乐。”

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接不住这样欲盖欲章的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三姑娘困了，我们赶紧烧水准备一下，让姑娘洗洗睡吧。”还是小莲反应快，立刻拉着小玉去烧水。

两人准备好热水进了屋，服侍梦雪洗漱睡下。小莲一边绞着帕子，一边偷偷去看那盏荷灯，然而她的目光将整间屋子都扫了个遍，也没见到那盏灯的影子。

姑娘又将心事藏起来了，芸姨娘的事还背在她身上，她该有多累啊。小莲看着梦雪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副似睡未睡的样子，心里隐隐生出一股心疼。

不多时，主仆三人各自无话，都躺在床上睡去了，流月院中一片安静。

月亮移到了荼菲院上空，窥探着屋内的人，金老爷安静的躺在床上，耳边却是赵姨娘哀怨的声音。

“老爷，你都没有以前疼我了，今日停儿脸上那么大一片伤，您居然一走了之。别说停儿，就连我的心里都难过的紧。”她手攀着金老爷的脖子，一张嘴趴在金老爷耳边絮絮叨叨。叨得金老爷心烦。

“唉”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隐忍着心中的不悦安慰赵姨娘。

“停儿不是也没事吗？男孩子太过娇气也不好。而且平时他那么淘气，腿都磕破了，血流那么多，也没见他哭。”

原本是安慰赵姨娘的话，此刻却如一块石头卡在了她的喉头。

“哼”赵姨娘一时心中更堵，却无话反驳。她气愤地将身子用力一转，扭了过去，背对着金老爷赌气。

同床异梦，荼菲院也安静了。

此时唯一不安静的，就是金家花园的隐蔽角落了。此处花影绰约，山石掩映，有人在窃窃私语。

“相府，也是撑不了多久了。我昨儿个回去看望相爷，只见他老人家双鬓更白，眉头皱得更深了。”琉璃慵懒的斜倚在漠茶身上，一只胳膊圈着他的脖子，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垂。

“所以，你得舍弃你的那个小心肝了。”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漠茶。

漠茶立刻含了她的唇，一阵旖旎后，才松开她。满嘴流蜜：“你才是我的心肝。”

“油嘴滑舌的甜蜜话，我听得多了。但是呀，最实在的还是囊中有银子。虽然从老头子手里拿走了不少金银财宝，却全都进了孙相的肚子里。哼，真是可气。”她语调悠扬婉转一如她在宴席上弹奏的曲，美妙悦耳。

听得美人如此娇颜媚骨，漠茶骨头都要酥了。

“你别着急，等明年春闱，我定能高中，到时候，直接娶你过门，让你不再寄人篱下，受委屈。”

“科考？高中？就算高中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你既没有没显赫的门第，又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一个阶级就能把你压得死死的。”

琉璃的话虽然语调婉转，但道理却扎心。扎得漠茶一时呆住了。

看着漠茶那副蠢蠢的模样，琉璃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中冷哼：我又不是倩雪那个没脑子的，三言两语就被骗到了。没钱，一切都是空谈，而且就算有钱，也得抓到自己手里才是真的。

“要不，你去奉承那赵姨娘，骗些银两出来，我们两个赶紧逃离这个地方。那大厦说倾就倾，你以为城门失火，那池鱼还能幸免吗？”

漠茶呆呆的听着琉璃的话，心中暗自想着:风云暗涌如此之快，看来，是要早做打算，金家不能待了。

正想得出神，脸却被琉璃双手捧住。她委屈巴巴的看着漠茶诉苦：“老头子聪明得很，表面上宠我冷落赵姨娘，可是掌家大权还在那个残花败柳手里，想弄点钱财，都是不能的。”

琉璃双眼一眨巴，就要掉下泪来，美人哭泣如香兰泣露，随风飘摇。

“哎呀，我的心肝，你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漠茶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眼泪。却被琉璃抓住了手。

“你心疼我，不舍得我哭，那你就委屈一下，等钱财到手，我们立刻就走。远远的躲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被琉璃抓住的手，放在了胸前，他感受来自美人的温度。一时流向脑子里的血液变少了，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他双眼一蒙，头一点便应了下来。

倩雪那朵花虽嫩，但哪里有琉璃娇媚酥骨解风情。如今，相府若是在党争中倒台，那金家气数也不日将尽，与其这样，倒不如就听琉璃的，从赵姨娘手中骗些财宝傍身，再与琉璃双宿双飞。

吧唧一声。一个香香软软的吻落在他脸上。耳边琉璃娇媚如丝的话，扭着身子钻了进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抓紧时间，我们也好早点快意人生。”

以前都是漠茶用拙劣的手段撩拨别人，今日被比他功力深厚的琉璃撩拨，哪里还承受的住。一个虎扑将琉璃抱紧欲行不轨之事。

喵呜~一声猫叫打破了寂静的夜，吓得两人浑身激灵，立刻弹开。看到并无他人，只有一只猫从面前跑过，两人的兴致也没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得动作快点，慢了连我们两个漏网之鱼都要被抓住了。”琉璃走了几步，又转头对漠茶抛了个媚眼。这才娉婷袅娜的走了。

漠茶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也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姣姣的月亮，温柔的挂在树梢头，朗朗的照着大地。不言不语中，已是窥探了金家的一切。月光下，那只打断了苟且男女幽梦的猫，一个猛扑压低了一朵花。它喵喵的叫了两声，好似再说：如此这般，不过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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