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义勇抗战
程志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蔚蓝的天空，而是一个熟悉的欧式小卧室。他立刻认出这是邱滨的房间，觉得自己象是在做梦。
他转过头去看见邱滨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又觉得不象是梦，他打算起来一看究竟，没想到往起一坐，不仅没有坐起来，反而抻了一下伤口。他“嘶”了一下，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虽然邱滨躺在沙发上睡的很香，但却一直保持着警觉。尽管程志“嘶”的一下，声音很微小，但却被他灵敏的听觉瞬间捕捉到，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来到程志身边。
他看到程志已经醒了，而且神志正常，放心的笑了：“怂样！没死啊！你是没死，倒吓点把我吓死！”
程志非常不解的问：“大滨，这是怎么回事？弟兄们都撤下来了吗？”
邱滨收起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该撤的都撤下来了！”
“那八连的弟兄们呢？”
邱滨沉了沉：“你不是八连的弟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八连的其它弟兄们……”
程志不敢再往下问。
邱滨也没有回答他。
屋里寂静了好一会，程志终于开口了：“你干嘛救我！还不如让我陪着那些弟兄们呢！”
邱滨无可奈何的说：“是你命不该绝，你不是至命伤啊！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背着死沉死沉的，还得钻猪圈！要不是因为你的腿有点麻烦，我才懒得管你呢！”
程志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又看了一遍邱滨的房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我弄你家来了？”
于是，邱滨就把整个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程志听完，又是半天没言语。过了一会程志问：“你家还有烟吗？”
邱滨和他父亲都不吸烟，家里平时只有一盒用来招待客人的。万分了解程志的邱滨，非常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并没有劝阻，却只拿了一颗：“家里没多少，就抽这一颗得了。行了，别想那么多了。问心无愧，面对现实。”
程志突然很担心的问：“你没告诉小云吧？”
邱滨一撇嘴：“你脑袋也没伤着啊！还问这种低智商的问题！我是谁啊！除了我，谁能比我更了解你？于忠都不行！如果我告诉了她，那不早就跑到这来了！”
程志放心下来了：“那些钱我会还你的，我家的钱财虽然比你家差点，但这点钱还是没问题的！”
邱滨一脸的不满：“我说你俗不俗啊！什么你家我家的，咱们是兄弟，除了女人，不分彼此！这就是你的家，你在家里还清算钱财吗？再说了，你打死了多少鬼子！这点钱就能买那么多的鬼子的脑袋，这赚大了！好了，别再提这事了。”
程志一听用钱和鬼子的脑袋相比，显得心里平衡了很多。
他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伤：“这么说，是阿姨给我做的手术？”
邱滨顿时显得十分骄傲：“哼！除了我老妈，有几个有这样的医术！”
“你那会是怎么想的？”
“我当时只想去哈尔滨试一下，没想到在火车站碰到了钱掌柜。我一想，哈尔滨情况不明，万一找不到医生，可就没时间了！我老妈的医术我清楚，肯定能行。她可是留洋的高材生，医术一流。人家要高薪聘请她留下，她都没干，就要回国。当时齐齐哈尔客车已经都停运了，也没办叫她过来。干脆反其道而行，这样也不容易被日本人想到。只要他们没有针对性的搜查，还是能混过去的，而且还有郭进财这张护身符。我的另一封电报是发给我爸的，是他叫人去车站提货的。医院不保险，而且你的伤不需要太多的医疗设备，我老妈就在家给你动的手术。”
“那怎么不去外面租个房子啊，在你家多危险啊！容易被发现的，会牵连你家的。”
“哼哼，笨了不是！你的伤得天天打针换药，找别人信不着，所以只能我老妈来自己动手。她每天下班回家是正常的，那要是天天下班不回家，肯定会引起日特的怀疑。”
程志一拍自己的脑袋：“看来我这脑袋真是让炮弹给震糊涂了！”
“你什么时候不糊涂？要不然能干那些蠢事！”
邱滨的母亲听到儿子的房间里有说话声，根据病情判断，估计应该是程志醒了。她马上炖好了鸡汤，和丈夫一起去了儿子的房间。
他们一进房间，正看见程志再吸烟。她放下鸡汤立刻抢过烟，熄灭在烟灰缸里：“这才刚醒过来，怎么还抽上烟了！小滨你怎么能给他拿烟抽呢？”
邱滨两手一摊，显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程志见到了邱滨的母亲十分感激：“阿姨，让您受累了！”
邱滨的母亲边查看伤情边说：“这话说哪去了！且不说你和我家小滨象亲哥俩一样，就是陌生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可怜的孩子，看看你这伤，得遭了多少罪啊！”
邱滨的父亲做为老军人，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他毫不在意的说：“小生瓜蛋子，怎么样，能不能扛住！”
程志点了点头：“大叔放心，没问题！”
邱滨的父亲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程志明白了邱滨父亲所指的是什么，他没作声。
邱滨的父亲继续说：“人非草本，孰能无情！可在战场上，感情用事只能害死更多的人。战场是什么地方？那是随时随地都要死人的，容不得半点杂念！别说我不懂你现在的感受，也别说我摆老资格。我扛枪打仗那会，还没你们俩呢。我身边战死的弟兄，数都数不过来。”
程志非常诚恳的说：“大叔说的是，程志愿听教诲！”
邱滨的父亲笑了笑，摇了摇头：“仗打多了，人死的多了，自然就什么都懂了。要不怎么说，一将成名万骨骷呢。不用谁教，世界上再好的军校和训练也比不上战场。不过你们俩还算凑合，总体上还说得过去。”
邱滨的母亲显得有些不悦：“你能不能先别说这些，孩子刚有点精神，你就在这死呀活呀的！”
“响鼓还得重锺敲！这会才更应该好好的给他们上一课，平时和他们说，谁听得进去啊。看他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小日本好打吗！这会不好好教训，将来战场上都得给敌人当活靶子。小滨，别以为说他没说你啊！”
邱滨的母亲和程志的母亲不同，她是个经过风浪，见过大世面的女人。虽然不是军人，也没有上过战场，但她十分明白丈夫的道理和心思。可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身心刚刚受到巨大伤害的程志，继续遭受这种毁灭性的打击。
她便立刻插嘴：“好了，我的邱大司令邱大将军，他现在还有点神志不清，你说多少，他也记不住。等他的伤好点再说，好不好？走了走了，我要给他换药了，得保证无菌。”
邱滨的父亲是个非常尊重妻子的人，见妻子这样说，他无可奈何的背着手往外走，边走边说：“就怕‘好了伤疤忘了疼’！”
邱滨的母亲马上安抚程志：“孩子别听他瞎说，安心养伤。来，趁热把鸡汤喝了。”……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程志在邱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已经完全康复。这些天里，程志经常虚心的向邱滨的父亲请教战场上的各种实战经验。
邱滨仍然象之前一样，到处收集情报摸情况，经常不回家，住在外面租的房子，以防不测。
这一天，程志和邱滨坐在小客厅聊了一些现在的形势和外面的情况，以及他们日后的打算。邱滨说：“北边的形势对你我不利，这里到是有回旋的余地。”
“哦？你说说看。”
“黄团长带着自己的弟兄在这一带组织义勇军抗日，徐老师也在哪里当副团长，我和他们也有联系，不如我们就在这加入他们一起干吧！”
程志显得十分兴奋：“徐老师也在那里，太好了，那就这么干吧！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急什么？你还不知道他们有多苦呢！连吃的都没有，只能吃草根啃树皮。而且徐老师说，咱俩家都在城里，对情况很熟悉，搞情报更适合。”
程志头摆得象拨浪鼓一样：“徐老师说的是你适合，我只适合正面战场。只要是能打日本人，再苦也无所谓！”
邱滨显得十分无奈：“我就知道你会这副德行！”
程志一撇嘴：“你德行好，趁我养伤期间，背着我勾引女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姨都告诉我了！哪天也让我看看。”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勾引啊！你还要看看？我看你才是要勾引吧，准备第三者插足！”
程志顽皮的笑了一下，然后又很认真的说：“我说大滨，我怎么觉得不妥啊！你看咱俩天天把脑袋捌在腰带上干，有今天没明天的，说不定哪天就挂了，这不坑人嘛！”
“我说你小子的嘴怎么越来越臭啊，什么叫坑人啊！要你这么说，打小日本都得是光棍！你跟我犟这事？你去跟徐老师犟去，就是徐老师给介绍的！”
程志把眼睛一瞪：“少拿徐老师来压我，徐老师怎么了，他就什么都是对的！走，你现在就带我参加义勇军去，我非得和徐老师好好理论理论不可！”
徐立文，是程志兄妹和邱滨于忠共同的老师，曾经带领他们搞过学生运动，在学生中有很高的威望。程志上学的时候虽然成绩不错，但也比较淘气。对老师嘴上不服，心里却非常尊敬。
程志依依不舍的拜别邱滨的父母，跟着邱滨比较顺利的来到了抗日义勇军黄团长的营地。但营地的一切，都出乎了程志的意料。
所谓的一个团，不过五百多人。营房是用树木加茅草搭建起来的，没有一根钉子，都是用编的草绳或植物藤捆扎起来的，睡觉的床也是用粗树杆做梁，细树技编起来的。更没有桌椅板凳，只是用弹药箱替代。一口吃饭的锅都没有，都是用缴获的日军头盔当锅用。
士兵们穿的也是五颜六色，露着棉花的破军装，已经是最好的衣服了。有些人只是把狍子皮挖了两个能伸胳膊的洞，就套在身上只系根草绳。再看武器更是糟糕，轻机枪只有四挺，重机枪一挺都没有，更不用说掷弹筒迫击炮。杂七杂八的步枪不过三百多支，而且大部分的膛线几乎被磨平。那些没枪的士兵，武器基本是大刀长矛，有些士兵的武器则是镰刀斧头。
程志简直不敢相信这里的一切，他见到黄团长和徐老师后，说了几句闲话，程志就直接问到：“这样的部队怎么和日本人打仗啊！”
黄团长和徐立文相互看了看笑了，黄团长对徐立文说：“看来你这个学生很耿直啊！”
徐立文对程志说：“谁说这样的部队就不能和日本人打仗了！你姥爷在义和团的时候，不是用大刀长矛和八国联军打仗吗！和他们那会比起来，我们可是非常富有的！”
“可这装备也太差了！”
徐立文知道他的这个学生是个犟种，不说得他心服口服，他是不会摆休的：“那我问你，打仗是人重要还是装备重要！‘孟子二章’你很熟悉吧！‘九一八’也刚过去没多久吧！东北军的装备，哪点比日本人差，为什么还会丢了东北呢！我们的装备差，可我们的战士，都是最优秀的！他们能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我们的每一寸国土！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一支有信仰的军队！”
程志挠了挠头：“老师，你也太主观了吧！我又没说你们人不行，可是这样的装备，打起仗来得吃多大亏啊！”
“‘孙子兵法’你更熟悉吧！谁说非要硬碰硬的去打啊！”
“可这……”程志还想继续争辩。
一直沉默的邱滨说话了：“我说你哪那么多事啊，有好装备还要你这头烂蒜啊。别太自以为是了，没忘我爸和你说过的这句话吧！你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享福的！你要觉得苦，不愿干就走，没人拦着你！”
程志马上争辩：“谁说不干了，谁说怕吃苦了，我这不是了解点情况嘛！看你那损样，还来劲了。”
徐立文哈哈大笑：“你们俩个啊，还是象上学那会一样！”
程志马上陪着笑脸：“徐老师，我都进步了，不象他。”
“什么！你……”邱滨刚想贬低程志，徐老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们都进步了，都是我的好学生！凭你们的家庭条件，本可以舒舒服服的过你们的安生日子。但你们为国为民放弃了这样的生活，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种地方吃这样的苦！就凭这一点，你们就是我值得骄傲和敬佩的人！”
程志立刻抢过话来：“别别别，徐老师，您这么说，我们哥俩可受不起！我俩就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瞎扯蛋，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啊！您还不如拿戒尺收拾我们俩一顿算了！”
这时进来了有个炊事员，做了点吃的送了过来。程志一看是玉米饼和野菜汤很是奇怪：“我听说你们只有吃草根树皮的份，而且看你们这的情况也应该如此，怎么还能有玉米饼吃呢？”
黄团长显得略有得意：“没错！的确是要吃草根树皮。但有了你们的徐老师，就有玉米饼吃了。这是他的功劳，是他想的办法。”
程志很意外：“哦？徐老师，日本人把粮食看得那么紧，你是怎么想办法弄到的！”
徐立文笑了笑没说什么。
黄团长很认真的说：“这是我们团的一级绝密！连我都不知道，只有你老师出去单线联络！”
程志还想问什么，邱滨照他后脑勺拍了一下：“都说是绝密了，还要问！你不懂保密纪律吗！我看你的脑袋被炮弹震得不轻，都留后遗症了！”
程志一副委屈像：“我这不是想和老师学两招嘛！以前我还真没拿地下工作当回事，这么一看，还真是非常重要啊！”
邱滨把头一扬：“哼！那是当然了！”
徐立文笑了笑：“你放心，我会教你的。有些事，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
秦世兴，是黄团长的一名参谋，曾在东北军任职，和程志一起留学过日本，也算是同事同学。因为他平日里和郭进财走的比较近，程志对他十分鄙视。此人的才能不在程志之下，九一八事变后，他就随黄团长打游击至今。
这天他利用外出侦察的机会，偷偷的溜到了城里，守在郭进财家附近的胡同口等待着。
郭进财自从得了那笔意外之财，美得不知东南西北，不是下酒馆，就是上妓院。这天他正想出去再转转碰点什么好事，就摇头晃脑的出了门。
他刚走到胡同口就被秦世兴猛的一把拽进胡同，吓得他两腿抽筋：“好汉饶命！有话好说！”
“是我！”
郭进财听声音很耳熟，才敢悄悄抬起头来看一见。他一见是秦世兴，便放心许多：“原来是世兴兄啊，我知道你参加义勇军了。可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没必要玩真的吧。”
秦世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你听着，告诉板坦，找个说话算数的过来，我有事要和他面谈。这是时间和地点！”说完就将一个事先捆好的小纸条塞进郭进财的手里，匆匆的出了胡同钻进人群。
郭进财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想了想，看看手里的小纸条没敢乱拆。突然他好象明白了什么，一拍大腿：“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随即连蹦带跳的向日军司令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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