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劫后余音
当天晚上程云端着一份饭菜来到突击队的住所，她向文博询问了付特派员的关押点，刚要离开便被程志叫住：“站住，干什么去？”
“你这不是还关着一个人吗，我来给他送饭。”
“什么！你还来给这种人送饭！”
“就算他是犯人，也不能不给饭吃。就算是死刑，也有断头饭啊！”
“他想的美！在我这里，就没这一说！我能让他多活三天，就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可是嫂……可是吴处长向徐老师保证过的！”
“她是保证他三天内不死，又没保证给他饭吃！三天不吃饿不死！”
“你这是虐……”
“对，我就是虐待他了，怎么了！我们国民党没有优待这一条，我们都是混蛋，我们都是罪大恶极，我们还拦路抢劫呢！我还没吃呢，我还饿着呢，拿来！”程志说着一把抢过程云手中的饭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个大军阀！你个法西斯！你……”程云气的不知说什么好，而程志根本不理会，只顾自己吃。
程云没办法，看了一眼吴梦，但吴梦没做任何反应。程云又看了一眼文博，伸手就去程志面前抢，想拿点给文博吃。程志眼急手快，也明白程云的意思，反手拍打了她手背一下：“你还没嫁给他呢！”程云气的连着拍打了程志几下，程志也不理会。
吴梦冲安静使了个眼色，安静拉着程云走开了：“你哥正在气头上呢！”
吴梦看一眼大家：“该吃饭都吃饭去吧，别都在这等着别人给送了。”
石峰冲着武强使了个眼色，便奔着关押付特派员的柴房走去。
吴梦一眼明了：“站住，你们俩干什么去？”
武强笑嘻嘻的说：“我们俩先换老狼去吃饭。”
“你们俩听着，我可是保证过，三天之内他不能死。”
“处长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他们说着摘下了武装带去了柴房……
第三天下午，黄司令和徐立文带人亲自来到他们的住处。邱滨把电报递给程志：“自己看看吧，这回满意了吗，放人吧！”
程志看完电报，撇着嘴说：“撤职？押回去查办？保证小云不再受欺负？这就完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
程志刚要说什么，吴梦抢过话来：“程团长，适可而止。”
“这要是不杀一儆百，以后再来个什么其它的狗屁特派员怎么办？”
“……那你毙了他就能保证以后相安无事吗？”
程志拿着电报来回遛了两圈，想了想：“刺玫，把这封电报原样发给司令部，原件保留备案。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就把这封电报原件送到新华社，送到国外媒体发表！”
黄司令咬着牙，点了点头：“程志，你够狠够毒！”
“那也是让你们逼的！”
邱滨无可奈何的说：“行行行，你厉害行了吧，放人吧！”
程志没再理会，邱滨一招手，过来两个士兵把付特派员架了出来。徐立文一看，马上质问吴梦：“吴处长，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吴梦答话，程志抢先说：“怎么了，吴处长答应三天内保他命，他这不没死吗！”
徐立文很恼火：“程志你太过分了！”
“过分？是我过分还是他过分？要不是看在吴处长的面子上，早就一枪毙了他了！”
“你……！”
程志瞪着眼睛看着付特派员说：“这次算你命大，但咱们这私仇算是结下了。再敢欺负我妹妹，虽远必诛！”
邱滨立刻小声对徐立文说：“老师，他现在刚松口，事情可以就此了结了，我们不能再扩大事态了。万一再惹出点什么事，咱们谁也担不起。抗战大局为重，我们的声誉为重。”
“哼！”徐立文气冲冲的离去。
程志见徐立文等人走远后，便问韩水生：“人是你打的？”
“我只杀人。”
不等程志继续问，石峰和武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团长，人是我们哥俩打的！你要怎么罚我们，我们没半点怨言！”
程志打量一下他们俩：“我为什么要罚你们俩？”
“有错必罚，这是规矩！”
“我说你们错了吗？”
“……那你是说我们做对了？”
“我说对了吗？”
“……”
程志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石峰和武强两个相互看了一眼，又问吴梦：“吴处长，团长这什么意思？”吴梦也没说什么走开了，两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唐乐笑嘻嘻的走过来说：“这还不明白！团长恨不得都杀了那个狗屁特派员，但事已经闹的不小了，不能再下令让你们打人。可既然你们已经把人打了，那家伙也没死，又没让吴处长担责任。团长也没法说对错，明白了吗！”
石峰一听乐了：“嘿，你这小笑面虎，说话越来越中听了！我爱听！”
武强显得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挑了他手脚筋，反正只要他没死就行！便宜他了！”
“你小子可够狠毒的了！”
“你当时还不是说要打断他腿吗！”
“我那就是形容一下，就是想替咱团长出这口恶气，谁象你那么心黑。”
武强正要继续争辩，文博接过话来：“行了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差不多行了。”
“哎你个酸秀才，我们哥俩这也是替你媳妇出头啊！好人都你当了，坏事都是我们干？你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是是是，哥几个的好，我都记着，回去我请大家吃饭，以示感谢。”
“哎，这还差不多，这听着才象兄弟说的话！”
……
黄司令和徐立文两人坐在指挥部里，半天都没出声。最终徐立文先开了口：“老黄啊，于公于私咱们俩现在的处境都一样，接下来怎么面对他这个特殊人物，你也说说你的看法。”
黄司令叹了口气：“要说只看他眼前的行为，我真是恨不得毙了他。可仔细想想吧，又不是那么回事。咱们冤枉了他这些年，他还是能还是尽心尽力的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要是没他，还真就打不了这两场胜仗，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他可以是说是功不可没。程云被围的时候，他一点都没徇私情啊！可现在这个姓付的……你说上级怎么就……”
“老黄，咱们说程志的事，不要去指责上级。”
“简单点说吧，他的行为的确过分，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但他毕竟不是我们八路军的人，为了自己的亲人情有可原，至少他在战场上不会为了自己的亲人这么乱来！”
“老黄啊，你也太偏心了吧。”
“我偏什么偏，程志来到这都做过什么，那个姓付的又做过什么，你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要不是程志这么一闹，恐怕上级还不会引起重视。姓付的在这一天，咱们就一天不得安宁，早晚得把咱们军分区都得败光了。”
“你可不能这么说……”
“我这也是对革命负责的态度。我知道你个是个严师，不能放纵自己学生，不能为他说好话。可我说的就是事实，实事求是吗！”
徐立文笑了笑：“这倒的确是实话。我也知道程志是个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的人。可他这个驴脾气，总是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而且都不是小事……”
“老徐啊，我知道你站在老师的角度肯定要这么想。但你也别忘了你是军分区的政委，你不常说我们共产党人应该心胸宽广吗。所以我觉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和他计较了。当然了，我们还是要从个人角度敲打他一下。”
徐立文想了想：“私人方面的问题都好说，我最担心的是，在这件事上程志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他回去以后，恐怕对我们地下工作的同志不利。”
黄司令想了想：“那你的意思是？”
“未雨绸缪。我打算向上级请示，把有关情况多少向他透露一点。”
“这能行吗？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刚好相反，对于程志来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我了解他，地下工作这类事情，如果你和他打过招呼，后面的事还好说。如果你一直瞒着他，他一旦知道了，会认为是小人行径，会有被欺骗被出卖的感觉。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他最忌被人欺骗。以他的脾气性格，到时候真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可我们的同志一直隐蔽的很好，能被他发觉吗？”
“他可不是傻子，精明的很。而且你别忘了，他也算得上是军统的人，是受过特训的。就算他没发觉，国民党也会利用特派员这件事做文章。以他的个性，必然会全力追查。对我们的同志展开工作及为不利，甚至会出现不可估量的损失，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既然是这样，那还是早点向上级请示一下吧。地下工作一直由你负责，自然你更熟悉了解情况，我就不便于多过问了，我没意见。”
……
安静和吴梦回屋后，见程云独自坐在屋里闷闷不乐。吴梦坐到她身旁，拉着她的手说：“又想什么呢？”
“那天我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件事？”
“他早晚会知道这件事的，如果你没和他说，他会把事情闹的更大。他觉得这些年没能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让你吃了不少苦，已经很愧疚了。如果这次你在他眼前再出了问题，他一生都会陷入痛苦的自责。如果反过来是你，你会怎么做？”
“那我当然……可万一他……！”
“所以了，他也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你在动手术之前，他为什么会替你做那样的选择？在痛苦一生和含笑九泉之间，相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要他不是活在虚假之中，无论他做出了什么选择，我们都应该坦然的面对。不管他是为了谁，你希望他象罪人一样无法摆脱痛苦的束缚，还是希望他心安理得的从你手里抢饭吃？”
“这次都是因为我……”
安静毫不在意的说：“因为你就对了，哥哥管妹妹的事，天经地义！他要是不管，我们反倒看不起他了！”
“也牵连到你们了。”
“咱们姐妹谁跟谁，说这话就见外了。”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那个姓付的混蛋就应该毙了才对，谁让他欺负你的！”
“可是……”
“你要是觉得有压力，就跟我们一起走，上我们那去，在哪不是打鬼子！我们国军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好，武器装备也好，打鬼子也不比八路少！你哥和秀才也都能在你身边多好啊，跟我们一起走算了！”
安静的话，对程云的触动的确很大，但她显得很为难，把目光落到了吴梦身上。
吴梦想了想：“主意当然是由自己来拿，不过我觉得还是征求一下你哥的意见好。”程云点了点头。
安静显得无所谓：“那还不是一样吗，团长肯定会让她来咱们这的！”
“那可不一定，程志的想法很难捉摸，经常出人意料，否则哪来的这些胜利。”
安静仔细的想了想：“好象也是啊！可又能有什么其它原因呢？”
“这个恐怕只有小云问过他，才能有答案。”
……
邱滨把程志单独叫了出来，程志料到必然是要秋后算帐。可程志没想到，邱滨突然一拳把他打翻在地。程志自知理亏，既没还手也没发火，坐在地上也没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你有毛病吧！我知道事情做的过火了点，可还用不着你这个级别来收拾我吧？出手还这么重！”
邱滨一瞪眼睛：“你知道个屁！别的事我不管，我只管咱俩之间的事！”
“这话怎么说？”
邱滨上前又给了他一脚：“你自己说过什么屁话，自己不记得了！”
“……我说过的话多了，哪能每一句都想起来。”
邱滨拔出驳壳枪顶在他的脑袋上：“跟我来这套是吧！”
“别别别兄弟，你有话说话，把枪收起来，小心走了火。”
“你还知道是兄弟啊？你小子再敢说我不拿小云当亲妹妹，我就一枪崩了你！”
程志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无意中的那句话刺伤了邱滨。他马上辩解：“当时那种情况，我那话不是冲你说的……”
“你还狡辩！”
“……行行行，我知道错了，在这给你赔不是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嫌不解气？”
“我告诉你程志，别人拿你没办法，可我能收拾你！你说我什么都行，要是再敢说……”
“你就一枪崩了我！我绝无怨言！”
看着眼前可气又可笑的程志，邱滨拉着脸，收起了枪。
程志见邱滨消了气，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有话坐下慢慢说，有气慢慢消。”
邱滨气乎乎的坐了下来：“你还知道有话慢慢说！我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正打算想办法解决，你可倒好，拎着枪就闯进来了！”
“什么人什么对待！和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能解决问题吗？”
“他给我们造成的那么大损失，现在又打小云的主意，你以为我不想一枪崩了他吗！”
“那你还跟他啰嗦什么……”
“你有完没完！这是什么性质的事件，你不明白吗！”
程志还想说什么，一看邱滨显得有些恼火，又把话咽了回去。
邱滨见程志不出声，缓和了一下口气：“我还不理解你的心情吗，可事情要一步步的来，不到最后关头能那么胡闹吗！不是还有我吗，你当我是纸糊的！要是我弄出事了，那也算我们内部的事，可你倒好，这下把事弄大了还怎么在这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干什么呀，这就赶我走？”
“你可千万别说你现在心里没惦记要走！”
“……”
“这个年月咱们聚到一起容易吗！让你这么一闹，时间就变得更珍贵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反正我早晚是要回去的，不能在这乐不思蜀。”
“弄出这个事来，现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打一仗再走，也算给徐老师和黄司令赔不是了。”
“你干嘛就非得想着我们缺金子，就不想想缺的是点石成金的办法。”
“你是指突击队？凭你的本事也能做到啊！”
“我哪长哪短心里有数，有些事还真就不如你。”
“你也用不着这么想，有些事对你来说就是窗户纸，一点就破。你们人员武器装备质量差，是客观原因。你们这里兵不缺士气，可这种士气大多是建立在仇恨的基础上。很多人都是家破人亡被逼到这份上的，都是私仇，这可不行。你我和日军都没有私仇，是以抗战救国为己任的，和他们的想法可不一样。他们这种仇恨的心态，在正面战场上还能凑合，但不可能完成高难度的特殊任务，会坏大事的！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再说，这回闹了这么一出，你让我训他们去？可能吗！你是内部的长官，很多事情知道轻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一点上，你还是比我有优势的。”
“说了半天，还不是你撒手不管吗！算了，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想办法吧！”邱滨说着起身要走。
程志叫了他一声：“哎，别那么翻脸不认人，把我拽起来你再走。”
“想的美！你爱起来不起来！”
正在这时，程云找到了这里。她一看程志坐在地上，嘴角还有血迹，就估计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冲邱滨一瞪眼：“大滨哥你这是干什么？”
邱滨撇了一眼程志：“到底是……”
程志马上把话抢过来：“哎大滨，我都不乱说了，你也不能瞎说！小云你也是的，怎么和大滨说话呢！我们哥俩就是切磋一下，以后得多跟他再学两招。”
邱滨一扬头：“欠揍就是欠揍，绕什么弯子！”他说完转身离去。
程云掏出手帕给程志擦着嘴角的血迹：“你们这都是搞什么呀，他下手也太狠了。”
“没事没事，切磋一下难免的。你大滨哥功夫见长，我高兴。你跑这来干什么？”
程云随后说出了让自己为难的窘境……
程志想了想：“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也想不太明白，反正就是觉得，要是就这么跟你们走了，心里特别别扭。且不说什么信仰主义的，就冲徐老师和大滨哥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不愧是我妹妹，有情有义！哥赞同你的想法！往长远点看，就是你到了我们那，也未必是好事！”
程云有些不解：“这话怎么说？”
“国民党什么样，我心里有数，现在是为了抗战才在那边的。这里虽然有姓付的这样人，但毕竟占少数。国民党里这样的人可不占少数，和他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在这里，有徐老师和大滨照看，我还放心点。要是到了那边，我和秀才还真没法放开手脚，还会出更大的事。”
“那嫂子和小静不也是在你那吗？”
“她们俩可是有背景人，而且没有心里压力。可你就不同了，至少会心里有负担，会让别人戳脊梁骨，说你是叛徒对不对？咱家小云得能挺直腰杆做人才行，对不对？”
程云笑了：“哥，还是你想的长远，说的有道理。”
程志也笑了：“你夸我的时候可不多哦！”
“你怎么这么烦人呢！”
“以后打仗可不能太自信了，那是要死人的。不能只知道硬拼，要多动脑子。”
“哦，知道了，秀才没少给我讲战例。”
“这还不够，差得远。”
“他答应过我，还要给我弄很多专业知识的书呢！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小子！”
“哦对了，嫂子正找你呢！”
“得，又一个来兴师问罪的！你现在就去告诉她，我在这等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关早晚得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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