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沈空濛一连早睡了好几天。
她发现若是夜里安置得早些，晨间起床就会轻易许多，若能成功起得来床，便能陪阿爹阿娘用早膳。所以即便不再为失眠困扰，沈空濛也打定主意，以后都要早些时候安置。
正因如此，她完全没察觉到每晚都有人在她的梧桐苑里来了又去。
沈云埋为人谨慎，若非特殊时期，他是不会在天黑之前就到梧桐苑去的。白日进出的人多些，他非荣国公府的侍卫，是外男，若是不慎被人发现，受到伤害、被人非议的是沈空濛。
沈空濛从沈翊嘴里听说了皇帝给沈云埋十日朝假的消息，知道大理寺事务繁杂，以为沈云埋忙得无法抽身，也不怪人没来，只恼人之前不够主动。
沈云埋一连几日都碰了壁，他是清楚沈空濛的作息习惯的，但不知道就在最近的日子里，人家的习惯已经改了。
他将公务分下去，闲暇时候就多了起来，人也能睡饱了。有了闲时，有了精气神，便生了闲心去胡思乱想，他愈发忐忑起来，难不成小濛是故意避着他、不见他的？
沈云埋猜想是自己一忙就是五天的原因，没及时去找人，让人恼了。
但他除了递帖子和潜去梧桐苑，没什么机会能见到沈空濛，更是没有办法让人必须搭理他。
寺卿大人脸上的愁绪刚消下去没几天，便又重新挂上来了。
两位寺丞还有另外几位老官员身上被派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活计，但他们不仅毫无怨言，还乐意得不行。他们已非年轻之辈，最讨厌下属同僚以“尚能饭否”问候他们。
且这位大理寺卿是天子亲派，说出来的话一听便是将大理寺摸透了的，他们是心服口服。
几个老头每天待在大理寺里乐呵乐呵地处理公务，处理完后便将其中重要些的带到寺卿的书房里让他过目。
今日几人在院子里撞到一处，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一齐进去了。
进去之后发现寺卿大人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低落，在将公务文书放下后，众人皆不着急离开，由一人带头坐下后，其他人都跟着留下来了。
众人琢磨着，沈大人新晋了官位，短短几日便把大理寺打理得上下一心、井井有条，如今正受人称赞追捧，是帝王宠臣、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那令他发愁的便不会是大理寺的事。
沈大人正值壮年，身体健硕，操劳多日不显颓靡，家里无亲眷需挂念，且尚未议亲。
——那也不是自身与家里的事。
不是大理寺里的，不是自家府上的，也不是自身的……
那便只能是——
“大人可是在为情之一字发愁？”一为人爽朗的老头越过寺丞大胆发言。
寺丞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可没打算问得如此直接，沈大人虽是个讲理的，性子也很是正直，但是个人皆会有逆鳞，若是此番触及了他的怎么办？
两人又悄悄往沈云埋脸上打量，见人根本没有发怒的征兆，同时松了口气。
“房寺正这是想为大人排忧解难。”一寺丞笑呵呵地说。
说到底，沈云埋之所以不敢将爱大胆宣之于口，是因为他骨子里是自卑的。云泥的差距将他的爱意与渴望尽数挡了回去，化为了克制守礼的性子。
如今他已做了官，这使他有了一定的底气，但改变并非在朝夕之间他并不想将这事同旁人多说，只道：“感谢诸位的好意，此事……我心里有数。”
众人一听，呵！还真是情｜爱的事情啊。
这下真没人想离开了，一个二个像屁｜股上涂了胶，挪都不挪一下。
或许是人到年纪都好做媒吧，一位寺丞道：“沈大人虽为我等上级，但这感情的事啊，恕下官冒犯，还是我等有经验些。”
“是啊是啊。”另一位寺丞赶忙附和，“下官活了这么多年，可见过不少男女白白错过了好姻缘呐！”
两位老寺丞都是精明人，都挑些关键的说，沈云埋的脸上很快出现了松动的神情。
其他人乘势追击，七嘴八舌道：“下官明白这是沈大人的私事，下官保证绝不往外说一个字！”
“就咱们几个在此处说说，出了这间屋子就都忘了啊。”
房寺正一脸诚恳：“为大人排忧解难是下官的本分！”
老头们叽叽喳喳，沈云埋实在不好拒绝，也是真的听进去寺丞那句“白白错过好姻缘”了，他松了口：“本官……我的心上人，似是恼了我了。”
“敢问大人的心上人是哪家姑娘啊？”寺丞率先开口，众人对此尤为感兴趣，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这群人的一颗真心里，怕只有一半是想为他出谋划策吧，另一半装的都是满满的好奇心。
沈云埋才不说：“这不便说，各位只需为我指点一二就够了。”
“这……”
这怎么行！老头们还是想多知道些：“这法子吧，对普通百姓家的闺女与对高门贵女是不一样的，若对方是平民百姓，大人可直接上门去提亲，姑娘的父母必会欣然将女儿嫁与大人。”
沈云埋犹豫一瞬，摇了摇头：“……她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更何况，他希望小濛是因为喜欢他才愿意嫁给他，而不是仅由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做的主。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既是如此，沈大人的心上人便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千金咯？
还是猜不到啊……
沈云埋被人问得有些烦了，寺丞察言观色，赶忙道：“既如此，大人何不送些贵重新奇的礼物，哄人消气？”
“这不成。”沈云埋当下就将主意否决了，送礼物这件事他从小做到大，沈空濛早就把这当成了寻常事，寻常事哪能哄得人消气？
“那……”房寺正一拍手，“不如写封情诗送去？下官年少时便爱写情诗哄夫人开心。”
寺丞“啪”的一下将手按在额头上，这房寺正，说话怎就如此直白呢？真是不怕将人冒犯了。
沈云埋从脖子到耳朵的皮肤一下子就红了一大片，寺丞暗叫不好，正准备补救一番，就见沈云埋突然扭过头，认真地问道：“这情诗，是怎样一个说法？”
那可是他们那时最为盛行的方法，房寺正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所知晓的全都说了出来，还把自己曾写过的、当下还能记起的诗默了下来。
“这情诗啊，还是得亲手写出来的才有诚意，切不可抄袭模仿啊！”房寺正指着自己默出的一句，“譬如下官的这一句‘身似雪球，娇憨可爱’，就只有下官的夫人会喜欢。”
房夫人在嫁给房寺正前就是京城里少有的胖千金，与大多数追求纤细身材的贵女格格不入，可房寺正就是喜欢她的样子，都把“身似雪球”写进了讨人欢心用的情诗里。
“受教。”沈云埋点点头，脸颊上的羞红比之前更深了，他道了声谢，让文清将各位大人送出了书房。
文清再回来时远远就瞧见他家寺卿大人提着毛笔正欲下笔，方才他站在一旁听完了全部谈话，知道他家大人正在……
文清没进屋，他怕自己不慎打断他家大人的灵感，只乖巧地候在屋外。
书房内不时响起纸团砸在地上的声音，文清低下头，心里默默祈祷他家大人写诗顺利。
不知过了多久，文清一动不动站着腿都要麻了，沈云埋才将人唤进去。
他把最初一蹴而就的那封递给文清，这封是他最初的想法，开始写后一笔都没停过，后边无数次想试着看能不能写出更好的来，却都失败了。
“替我送出去。”
沈云埋两只耳朵又烧了起来，文清眼睛都睁圆了，方才没从正面看，他家大人……羞涩起来竟是这般模样。
文清接过信封，低头一看。
荣国公府，小濛收。
文清首先便被“荣国公府”四个字吓了一跳，他不知后边这个名字具体指谁，但八九不离十就是荣国公府家的小姐了。
文清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保证道：“奴才一定替大人把事办好！”然后就小碎步跑了出去。
沈云埋留在书房内，将本该在之前处理的公务摆到面前。
唔。
他愣了一阵，突然抬手捂住自己发烫不止的耳朵。
但愿……
她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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