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沈空濛自回到国公府后就哪里都没去，只一直待在梧桐苑里。
既然沈云埋带着南蛮国主身份的凌云进了宫，那便免不得有诸多事宜要同皇帝商议，至少得等到夜里才能出宫。
沈空濛对这些流程十分清楚，可还是生怕错过了，半步没离开屋子，且是难得地没去陪沈翊与沈林氏用晚膳。
沈翊垮掉的一张老脸上写着忧心忡忡四个大字，他以为闺女不来是真生气了。
沈林氏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愁苦幽怨的样子，她给沈翊夹了块鱼肉：“好好吃饭，别瞎想。”
“夫人……”沈翊干脆将碗筷丢开了，他一把将沈林氏搂住，把脸埋到人颈脖里，“怎么办？夫人快帮帮为夫。”
沈翊遇上大事时自是能够顶一顶的，国公爷的面还是撑得起来，但平日里却总没个正经样子，朝廷公事上不用心，就爱围着她们娘俩转。
从前夫妻二人关系不和睦，可这十几年里沈翊对她一心不二，始终如初，到如今沈林氏已是真心疼他。
沈林氏无奈地笑笑，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大块头背上拍了拍：“那你以后就对你未来女婿好一点，今天我看濛儿不大喜欢那李家公子，想是情根没咱们合计得那么浅你可把人家写了好几月、那么厚一叠帖子都扔掉了。”
沈翊之前便一脸正经地说过在小濛嫁人之前要如何如何考验未来女婿，沈林氏听他语气认真得很，估计是老丈人看女婿怎样都看不顺眼，有些要求沈林氏自己都听不过去，简直比恶婆婆还要恶毒。
“哼，若他对咱家小濛极好，又很守规矩的话……”
沈翊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这就对了。好了，快吃饭”
与此同时，沈翊的未来女婿正极其不守规矩地避过荣国公府的几重看守，轻盈地跃进了梧桐苑。
沈云埋无声无响落到地面上，他发现院子里比从前来时亮些，抬眼看见熟悉的窗户敞开着，心里的惊喜如流星划过般转瞬即逝。
明日任命大理寺卿的圣旨便会送到他暂住的客栈，陛下赐下宅子，已差人连夜去打扫了，还给了丰厚的银两和宫里养着的良仆，待他受过官阶后便可直接搬进去，什么都不用愁……
这些看起来都是他想要的，但其实又不是。
若是沈空濛将一颗芳心许给了别人，他得到了这些又有什么用，日后再没有什么能支持他挺过一次又一次磨难了。
沈云埋在宫里边时还强撑着，旁人皆以为他心里高兴，面无表情只是在暗处待久了，整个人遇事皆能保持喜怒不显。但其实他心里消沉得不行，出宫后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眼底里全是落寞。
他本想要问问的，问今日曲水楼上那人是谁。
但离梧桐苑越近，他便越胆小，如果得到的是令他痛彻心扉的答案怎么办？
自卑、孤独，还有患得患失的滋味他已饱尝了五年。
“云埋？”
一声轻唤让他从自己的愁绪中回过神来，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挪步到窗户外边了。
“你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沈空濛有些纳闷，“你此番立下大功，按理说表哥应会为你赐下封赏吧？”
莫非是对赐下的封赏不满意？
不，不可能，她从未在沈云埋身上看到过“贪欲”二字。
“没有闷闷不乐……”沈云埋以口舌狡辩，他心里有些犹豫，没把问题直接问出口。
“骗人，明明就有！到底怎么了……表哥不会惩罚你了吧？你可是犯了什么没在信上告知于我的错事？”
沈云埋了解沈空濛，沈空濛也知道他，两人在情|爱之外的事情上把对方都摸得透透的，沈空濛心里门儿清呢，沈云埋这副模样怎会是无事。
“没有犯事。”沈云埋叹了口气，将今日发生在御书房里的事都交代了。
按理说圣旨未下一切皆不可声张，但沈云埋还是将谢瑾赐下的封赏一一说了出来。
沈空濛听后松了口气，看来云埋所忧心之事并未涉及到身家性命。
她再一抬眼，沈云埋已经掩去落寞的神情，看起来与平时在外办事时没什么两样。
一举进入朝堂，担的便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卿，沈空濛先将内心的疑问放下，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我家与大理寺向来不亲近，从前是知之甚少，但却非无。据我所知，大理寺是威严之地，司法审判、修编律法、监督刑狱……都是些难做的事，表哥为何将你派到这个位置上去”
表哥会重用沈云埋这一点根本不用猜测，云埋能干忠心，又有功劳傍身，初初建朝不到四年的庆朝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她原本猜想表哥会赐云埋一个七八品的小官，清白出身、帝王钦点，云埋只要有所作为，便可名正言顺、畅行无阻地一路高升。而以官阶四品的大理寺卿踏入官场，这样大的一步很是引人注目，云埋势必会遭到部分官员的妒恨排挤，上任初期怕是得处处谨言慎行，不能被人抓到错处。
沈空濛没去想过一件事，那就是沈云埋在南蛮的左丞相一位是靠他自己的谋划得来的，将那个位置坐稳同样是凭的自己的本事。
庆朝朝廷内除了皇帝谢瑾和老上卿，无人知晓沈云埋就是南蛮那位年纪轻轻的权臣。
皇帝倚重他，老上卿信他，都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一展身手，且想看看他有没有能力抗住压力、向上攀登。
沈空濛关心则乱，想的都是沈云埋的不容易。
沈云埋向她凑近了些，今夜头一次直视身前人的眼睛，他面色沉静，心底有万分把握，他道：“小濛，信我。”
大理寺的官事再繁杂，他也必定会将其管理得井井有条。倘若连这样的能力都没有，日后他哪会有脸向荣国公府提亲？
沈空濛依旧轻皱着眉头，小嘴撅起，眼神水汪汪地在人脸上上下打量。
她信他，但她信他与她担心他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信我。”沈云埋又说了一遍，仿佛不得到她的回应就会一直问下去。
他哪是只要她信他，他还要她不为他皱眉、不因他烦恼，等他真正上任之后，大理寺繁杂的事务一律叨扰不到她。
“我当然信你。”
沈空濛妥协了，她记起从小到大，沈云埋好像就没有过办不成功的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时是因何不开心？”
既说了相信，沈空濛便将大理寺的事暂且放下了，想着之后他若是真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她再去让阿爹帮忙。
于是她又提起了方才的疑问。
“”
沈云埋原地纠结一番，觉得还是更想听她说。他表情有些扭捏，犹犹豫豫的：“今日，我瞧见你在酒楼里……”
他斟酌着用词，不想让自己的目的暴露得彻底。
但没等他把话说完，沈空濛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醋了啊。
她眉头一下就舒展开了，闲适地抄起手，期待人能说出些怎样有趣的话来。
话说之前在南蛮，就是她梦魇了钻到人被窝里的那次，说实话在那时她本就想干脆问个清楚的。
沈云埋对她好、对她有爱意，这些她都感受得到，但她还是想听人亲口说。
只不过当时状况不大好，她身上的衣物不干净，他说出去叫人打水沐浴，她也就顺势应了。后来夜里他被困在右丞相府，差赵山泉回来将她送走，时至今日两人都没再说过此事。
今晚倒是个不差的时机，毕竟沈云埋回到京城，之后便能以真实的身份示人了。
沈云埋酝酿半天，话还是没直说：“那男子我瞧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沈空濛身份尊贵，性子又不差，五年前至交好友就有一大群，公子小姐们常相约举办诗会、去城外踏青，这些人要么是皇亲贵戚，要么就是国公爷、大将军家的世子嫡女，大都不屑于带小官员家的人玩，沈云埋不认识李询很正常。
“他叫李询，是朝奉大夫李曾阳之子。”
沈空濛向前一步，单手托着下颌倚在窗沿上，无声催促沈云埋再说出些旁的来。
“怎么啦？”她还特地这样说一句。
“你你同他是什么关系，为何会一同在曲水楼用午膳？”沈云埋闷闷地问出来，语气并不轻快，透露出一股子不自信来，但人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她，没移开过分毫。
“姑且算是朋友吧。”李询并不惹人讨厌，举止规矩，沈空濛还想着下次邀请他去诗会玩呢，“阿娘叫我去的，我就去了。”
沈空濛并不想说出自己误会他并无来信而无端羞恼的事情。
国公夫人对沈空濛要求颇多，这沈云埋是清楚的。若那李询是国公夫人看上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云埋突然有些心慌，国公夫人只将他视为普通侍卫，虽未苛责，但也没表达过喜爱……
“你怎的不说话，是醋了吗？”
哪有姑娘家先说喜欢的，沈空濛不满地撅起嘴，想让沈云埋说她想听的。
“……”
他是醋了，但……
“你说实话！”
“醋了。”沈云埋低下头，感觉面前的人好像察觉到他的心思，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同她表明心意得了，不然要是被李询王询张询什么的捷足先登了，他如何努力也得不到人。
反正他如今已有官位，日后定会为了她更加努力。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拿出来作迎娶她的聘礼，但愿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能感受到他的诚心。
“小濛，我其实……”
“小濛——”
沈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进院子里，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阿爹有好东西给你哟！”
沈翊手里紧紧抱着自己珍藏的词句绝本，为了让闺女消气，他只能出些血了。
“快出来吧闺女！”
沈翊小碎步跑进梧桐苑，沈云埋赶紧闪身往里侧一躲。
好在夜深了，沈翊看暗处看不清，也没将注意力投到这边，便没发现沈云埋。
“你快走。”沈空濛落下一句，迅速将窗户关上。
窗前见面是他们两个从小到大的秘密，可不能让阿爹给当场抓住了。
沈云埋只得离开，他四下观察，挑准时机悄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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