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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南蛮皇室到了当今国主这一代,子嗣已算是凋零。

        不再将眼光放在拓宽疆土、抵御外敌这些事上,这些同一位父主生出来的血亲兄弟便统统只盯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说是明争暗抢也不为过。

        如今国主膝下有两位圣子,一是第三圣子,另为第五圣子。

        第三圣子的母亲出身寒门小户,但形貌昳丽,往段时间风头之盛,后宫无人能及。

        但待国主兴致已过,母子二人便处处遭人使绊子,方时第三圣子已能记事,致使他长成手段残忍、冷酷薄凉的性子。

        第五圣子与他这位兄长不同,他乃国后正统所生,南蛮往前不尊嫡庶,此朝举国上下愈发推崇习礼之风,第五圣子便因此愈发受人尊敬。

        因有强盛的母族相护,他在宫里的日子是顺风顺水,故而心高气傲,不愿打点人□□故。

        近日这番宫宴,是为庆贺第三圣子生辰而办。

        国主对两个儿子都不大满意,嫌这个太过残忍,嫌那个蠢笨无知,但他年事已高,再得幼子本就艰难,便只好从中挑优了。

        在不少官员眼中,第三圣子更有希望继位国主,他虽无母族势力支撑,但为人心计是胜于第五圣子的。

        而国主虽对两个儿子各有挑剔,但对亲生骨血仍有着舔犊之情,故而这番宫宴广邀群臣及其家眷,后宫中有品阶的后妃皆会赴宴,装横用具都是挑宫里最好的来用。

        南蛮人喜金,入眼处皆是些金器物件。

        “有些俗气了。”沈空濛附在沈云埋耳边小声说道。

        两人扮的是恩爱夫妻,自然不能一副生疏的模样,沈空濛思及此,主动靠近了些。

        这便让沈云埋有些受不住了,那日哄骗来的拥抱尚可以算作伤痛加身所驱使的虚弱求暖,如今伤已好了大半,他

        女子轻柔的呼吸扑洒在颈后,广袖薄纱不时会拂过他的手背,沈云埋努力压住耳尖的臊意:“南蛮官制中以宝石品类象征地位,其中尤以黄金为尊,用如此多黄金器具是第三圣子位高受宠。”

        “原来如此。”沈空濛点头,她四处打量,“这里宫殿的形状也怪,屋顶竟然没有瓦片,若是遇雨该如何?”

        “啊!”她突然压低声音,“我是不是不该谈论这些,这会暴露我的身份吗?”

        “不会。”沈云埋轻声安抚,“你因体弱几乎不会出府,所以你不知晓这些并不奇怪。”

        “若是遇雨,雨后便会有奴仆上房扫水,是没有瓦片方便。不过南蛮宫殿自古都是如此构造,想必是皇室自愿遵循古制吧。”

        宫宴未设在殿内,反而依第三圣子的意思布置在了露天场所,花园里有一方液池,众官员的席位围绕这方液池摆放。

        若有官眷随行,则设与官员同桌,若其中有子女随行,则另设一桌于其后。

        沈空濛随着沈云埋落座,两人进宫有些晚了,国主虽尚未驾临,但其他官员已有八|九数落了座。

        沈云埋官位品阶高,右手侧上座便是几位后妃与国主的席位。

        “你对面坐着的老者是谁啊?”沈空濛瞅了一眼正对面的官员,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人瞧着年事已高,却在不停地饮酒,这是一点儿都不顾念着身子骨么?

        “”沈云埋愣了一下,“那不是老者。”

        “啊?他身形佝偻,头发花白,怎么不是?”

        官员与官眷同席,两人坐于同一方长桌前,沈云埋往沈空濛那处挪了挪,压低声音:“这是我昨日同你提起过的阿其仁木格,南蛮右相。”

        这其貌不扬、独身一人饮酒的人居然就是南蛮的右相!不是说他才年长云埋不到二十岁么,怎就白了头?

        沈空濛吃了一惊,后反应过来:也是,能与沈云埋相对而坐,那必然是地位相当的人了。

        这南蛮右相是沈云埋在官场上的劲敌,手段随第三圣子一派的残忍狠毒,从前往事着实让人闻风丧胆。

        “至于他头发花白一事,该是生来便如此。”沈云埋解释说。

        “生来如此?听着有些玄乎。”沈空濛缩缩脖子,忽然觉得只隔着一方液池还是离得有些近了。

        沈云埋将侍女手里的披风接过来,抖开披在她肩头:“别怕,我在。”

        沈空濛摇头:“倒不是说害怕他会对我做些什么感觉此人哪怕只是这样坐着饮酒,就足以让人胆颤。”

        话音刚落,阿其仁木格忽然抬起头来,与正打量他的沈空濛对上了视线。

        “啊。”沈空濛轻呼一声,不禁又往沈云埋那处靠近了些。

        沈云埋替她戴上兜帽,将人拢着,后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两人视线在液池上方交汇。

        朝中两位丞相互不对付已然不是秘密,众官员谁都不敢招惹,即使注意到两人在暗中较劲也不敢往那边凑热闹。

        好在国主不久后便驾临了,国后及几位后妃跟在后边翩翩然入了座,时辰及此,生辰宴的主角第三圣子却还是久不见踪影。

        国主心中不快,面上却未显露,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抬手指向沈云埋一席。

        “这便是你那捧着护着的妻?”国主嗓音醇厚,听不出喜怒。

        沈云埋单膝跪在地上,淡淡道:“是。”

        “去。”南蛮国主冲身边的奴仆摆手,“去把挡风的帷帐抬过来,免得格尔的夫人受了风。”

        “谢国主。”沈空濛端着南蛮的礼,落落大方地回话。

        “谢国主。”随后沈云埋回一言。

        “你瞧他。”国主露了笑,“多护着人,生怕他夫人被本主欺负了。呵呵,好了,都起来了吧,今日是生辰宴,各卿都不必拘束。”笑罢长臂一挥,让行着礼的众人纷纷起身。

        过生辰的人还未到,便不好宣布开宴,国主心里憋着那股气,端坐于上方听各臣下聊些闲话。

        沈空濛拢着她的兜帽,乖巧地吃着葡萄。

        她感觉到有许多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有好奇,有嫉妒,还有……

        身边先前叽叽喳喳、问短问长的人忽然安静下来,这水晶葡萄真有这么好吃?沈云埋侧过头去瞧她,同时发现了那些打量的视线。

        他当即沉了脸,压着眸子一一往那些席位回看了过去。

        官员与官眷们都极有眼力地收敛了去,先前说没有人敢与国主面前的红人、位高权重的左丞相起冲突,现在就连他的夫人,他们都得小心敬着了。

        只是他那夫人瘦瘦小小的,低头一颗颗扯着桌案上的葡萄,瞧着确是个体弱的。

        “有什么不自在,便同我说。”沈云埋将被薅了一半的葡萄端远了些,“凉,不要多食。”

        沈空濛不乐意了,起初她捻葡萄来吃,确实觉得被上下打量着有些不自在,但吃久了,这葡萄汁多味甜,便入了迷,也就停不下来了,哪还有什么自在不自在,她瘪嘴:“还我。”

        沈云埋无奈道:“小濛。”

        “饿死了。”沈空濛伸出手要食,“这一盘就这么一小串,凉不着我,你先给我垫垫肚子。”

        沈云埋在几刻前便收到了消息,第三圣子在来的路上出了事,这生辰宴估摸着还需等几刻才能开宴,甚至可能开不了宴。

        左右为难间沈空濛已将这盘葡萄夺了回来,沈云埋再欲劝阻,只听对面的阿其仁木格开了口。

        “想不到格尔贤弟在外头雷厉风行,在家里面却是个惧内的。”

        国主接茬:“你这妻,身体虽弱,脾性却大,前些日子敢充称小倌,今又能当众将你制住,啧啧啧。”

        沈云埋扬起嘴角,大手在膝头摩梭两下,一副“是的,但我很幸福”的模样。

        国主此话并无试探的意味,女子在他眼里从无威胁。两人之间的融洽不像是装的,他真以为这女子便是沈云埋的妻。

        但这右相却不依不饶:“弟妹看起来不似我南蛮长相,莫非不是我国子民?”

        沈空濛放下手中的葡萄,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妾是庆朝人,被人牙子拐来此处,幸得郎君救下。”说完娇羞地瞧向沈云埋:“如今妾既嫁与郎君为妇,自是郎君在哪,妾便在哪。”

        “庆朝人”阿其仁木格还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

        如今庆朝与南蛮面子上仍有来往,暗探之类在南蛮看来尚是子虚乌有的事,所以宴会上的官员听到沈空濛是庆朝人,也并未多想什么。

        “不知弟妹名姓,本相正好有两名奴仆前往庆朝办事,可为弟妹一寻双亲。”

        提到此,阿其仁木格心里便恨地牙痒痒,按理来说,那两个奴仆早该回来了,但到如今都还没有消息,若是殒了命倒也罢了,就怕是被活捉了,嘴巴不严吐些东西出来。

        不中用的东西!

        那两个奴仆便是探听沈云埋真实身份、顺道拐走沈空濛的人牙子,沈空濛还依稀记得其中一人名叫毛伊罕。

        真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妾既跟随郎君,便已舍弃了从前名姓与过往。”沈空濛将垂至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郎君已为妾拟了姓名,便不烦大人费心了。”

        沈空濛娇弱地用帕子掩嘴,咳嗽两声。

        沈云埋立即说道:“阿其仁大人,家妻体弱,不便多语。”语毕,他径直低头搂过沈空濛,半分也不愿同对面那人装了。

        右相再想说些什么,但被扯着嗓子禀报的奴仆打断。

        “——第三圣子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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