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回首只恨太匆匆
十年前的夏末，郭晓鸥以一个不疼不痒的成绩，来到一个红男绿女的城市，上了一个听起来很文艺的大学。纵然如此，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也耐不住一切来新鲜。
新生入校后，按照惯例进行军训，九月午后的太阳，虽不及炎热的八月那般炙烤，可南方湿润的空气也难挡丝丝缕缕的热意，两周下来，郭晓鸥原本白里透红的脸皮，被硬硬晒成了红柿子。
国庆的小长假，让郭晓鸥迫不及待的想冲去大街小巷，去熟悉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风土人情。与自己同考入西安的同窗好友魏莙谣，在西安顶尖的高校，做着老夫子的梦。
相约两人在橘子洲头碰头，却是左等右等，都不见魏莙瑶的身影。郭晓鸥踩着自己成人礼上，妈妈送的高跟鞋，还未能适应，小心翼翼的在河边夹板上走来走去，低头欣赏着自己纤柔娇嫩的脚在红色的蝴蝶结下熠熠生辉，一颗少女满足的心，像春日里迎风开放的花骨朵，小心翼翼又娇媚的绽放着。
一个爱美的念头闪过，郭晓鸥想从湖边的倒影中看看自己的长发，几个小碎步走进木板夹边，波光粼粼的水面，微风吹皱，倒映着郭晓鸥的身影，一个淘气，郭晓鸥将腿抬起，让自己满心欢喜的红色蝴蝶结的高跟鞋也倒映水中。
“小心!”一个壮实的身影将郭晓鸥扑倒。
郭晓鸥跌在木板甲上慌乱的整理着衣裙，抬眼一望，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却满脸冷漠的男子，穿着警察的制服，蹲在自己身旁。
“湖边危险！”男子的薄唇中，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我们巡逻经过此处，看你在这里徘徊了许久，姑娘，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站在男子一旁的矮个子警察，操着一口北方音腔，对讲机里不时传来人声。
“我…没想跳湖。”郭晓鸥羞的低下头，嗫嚅着。
男子盯着郭晓鸥，眸子中却闪烁着些许不可置疑的目光。
“那就好，误会一场，姑娘快起来吧。”矮个子警察打趣道，走到一边回复着对讲机的内容。
郭晓鸥坐在木夹板上轻挪着身子，见男子的眼神中一直透着冰冷，眼神忽的乱飘起来：这人怎么如此肆无忌惮的看人，毫无规矩。
“你怎么了？”男子依旧冰冷的声音。
“鞋跟卡在木板缝里了……”郭晓鸥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轻柔到要被湖边的微风吹走。
男子的目光低沉，顺势看着郭晓鸥嫩黄的裙摆下，一双娇白的脚，尴尬的搁浅在斑驳的木板上。
男子的手握住郭晓鸥的脚腕，用力一提，一声清脆，郭晓鸥的细细的鞋跟像根刺猬，折在木板缝中。
“我的鞋子……”郭晓鸥既害羞又心疼着，看见男子千年冰川的脸，嘀咕一句，心里恐慌着：算了，看样子，今天遇到个冷面霸王。
“你叫什么名字？”冷面霸王深邃如夜的眸子散发着寒意。
“晓鸥。”
“姓呢？”冷面霸王眉头一皱，几道细纹挂在额前。
“郭，郭晓鸥。”
……
冷面霸王沉默了些许，一双用力的臂弯抱起郭晓鸥，向岸边走去。
“你要干什么？！”郭晓鸥被这突然起来的一抱，惊恐着，像一只被逮的雀鸟，在冷面霸王怀中扑腾着，“放我下来！”
“安静点！”冷面霸王的语气中透着深海海底的阴沉。
郭晓鸥被安置在巡逻车上，冷面霸王在橘子洲头的公园兜兜转转，一路无言，将车到了闹市区旁的邻巷，甩给郭晓鸥两个字：“等我。”
郭晓鸥的目光紧随着冷面霸王的背影，心中不觉泛起一阵酸楚，“这个背影，怎么如此熟悉？”
一个玄色锦袍，皂色大氅，黑发束冠的男子，忽然间像电影的某个片段在脑海中闪烁。
郭晓鸥一个愣神，使劲摇晃着被太阳照射的脑袋，“我一定是紧张过度，要不就是追剧追多了。”
冷面霸王从一家连锁鞋店走出，提出一个精致粉色的鞋盒，递给郭晓鸥：“赔给你的。”
郭晓鸥怔怔的接过，打开鞋盒，一双精致秀气的水晶高跟鞋静静的躺在里面，郭晓鸥瞄了一眼鞋盒，37码，是自己的号。
“谢谢，其实不用赔的，你不是故意的……”郭晓鸥每说一个字，心中便如小鹿乱撞。
“哪所学校，送你回去。”冷面霸王打断郭晓鸥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郭晓鸥怯生生的问道。
“哪所学校？”
“北华。”
一路无言，风吹进窗子，凌乱着郭晓欧的发梢，郭晓鸥使劲揽向耳后，无奈风声缭乱，冷面霸王轻扫了一眼身边的手忙脚乱的郭晓鸥，将车窗摇上。
郭晓鸥斜眼偷瞄着眼前这个又冰又暖的男人，怯怯的问道：“还不晓得，你叫什么？”
“梁子。”
“哦。”郭晓鸥轻点着着头，心中默默的念着，“梁子…梁子…”。
郭晓鸥的宿舍楼下，郭晓鸥踩着崭新如镜的水晶鞋，带着少女的娇羞，与梁子挥手作别：“我到了，谢谢你的鞋，再见。”
“再见！”一脚油门，未带一丝迟疑，路边便只剩下郭晓鸥孤零零的站在路边。
郭晓鸥站在尾气中，呆立了许久，恍过神时，不觉已经心蕊带喜。
踩着水晶鞋走在宿舍的楼梯里，一声声嗒嗒声，在郭晓鸥心声，美妙成一曲隽永的少女情窦初开的芳音。
摔在床上，郭晓鸥摸出手机，质问魏莙谣今日的爽约，左右一看，“这个手机，好像不是我的。”
郭晓鸥一个翻身，摁亮手机，桌面不是自己的，通讯录不是自己的，短信也不是自己的！
惨了！手机呢？
回忆，警车上，梁子下去买鞋的时候，自己摆弄的手机还是自己的，等他再上来……
“我俩的手机……是一样的？”郭晓鸥想到此处，心中忐忑的打开手机相册，“看看这个冷面霸王的隐私。”
相册中仅有一张照片，是一张古代的地图，再细细一看，陇西，酒泉，长安，图中的名字，是西安古时的地名，貌似，是汉朝。
“真是个怪人。”郭晓鸥念着今日这个冷面霸王，一个哈欠上来，头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眼朦胧中，连绵山麓，那个身着甲胄，骑着枣红大马的男人，在千军万马中穿梭，一路披风带尘，卷着血腥泥泞，利剑激昂，黑发迎风飞舞在万树花丛间，胜利嘶声中，他回眸一笑间，那盔甲间的面庞，竟是梁子！
一个警醒，郭晓鸥抖落着慌神的意识，“怎么又做了这个梦，他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竟是他……”
一串陌生的铃声跃起，郭晓鸥拿起手机，竟是自己的号码，忐忑接通。
“郭晓鸥？”依旧冰冷深邃的声音。
“是…是我，不好意思，我们可能拿错手机了。”一向淡定的郭晓鸥，不知为何面对他，却慌不择言。
“我在你楼下。”
郭晓鸥随意拢了下头发，看了看脚下的水晶鞋，踌躇间，有换了下来，随意套了件运动衣，跑向了楼。
黄昏中的校园有着别样的风姿，红旧西沉，雀鸟归林，郭晓鸥颔首慢步，走近梁子，双手递上。
“吃饭了吗？”
“还没有。”郭晓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不敢抬头与这男子对视，好像他的深眸能看穿自己，“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读心术？”
“听闻你们学校的炒米粉味道极为特别，我也没吃，能不能蹭饭卡一用？”
“啊？！”忽然间，梁子说了这么都字，让郭晓鸥又喜又惊。
“怎么？不情愿？”梁子眉头微皱，眼神轻佻着。
“我上楼拿。”郭晓鸥指指楼上，转身要撤。
“等等。”梁子从胸前的衬衣口袋取出郭晓鸥的手机，递在她面前，“你的。”
郭晓鸥接过自己的手机，尴尬一笑，兔子般的跑掉。
假日的校园，本就清冷，深秋的暮后，更显萧条，瑟瑟微风中，梁子伫立在些许落叶中，冷峻的面庞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融化了梁晓鸥的整个心房。
食堂里的人极少，三三两两果腹的，也是百无聊赖蹭电视的无趣者。
郭晓鸥与梁子相对而坐，仍是相对无语，郭晓鸥是个心里憋不住话的家伙，终是耐不住安静，吐出一句礼貌：“食堂没什么好吃的，没能好好招待你，不好意思。”
“……”梁子低着头，细细的咀嚼着，貌似眼前的餐盘中，并不是一顿炒米粉，而是一顿饕餮大餐。
没被回应，郭晓鸥觉得颜面尽失，却也只能在心里咒骂着这个无礼家伙，细细的吃起自己的米粉，虽不及西餐店里味道浓厚，配料丰富的意大利面，却也别有风味，令人流连忘返。
梁子眼前的餐盘很快被一扫而空，抬头看着郭晓鸥一根根磨蹭的将米粉送入口中，朱齿皓唇间，尽是汁料。
梁子不由心中一暖：真的是她么？
郭晓鸥咽下最后一口米粉，满意的擦着嘴角的残渣，方觉眼前的梁子正在盯着自己目不转睛。
两对眸子相触时，不约而同相视无语，继而转移着视线，郭晓鸥打破着尴尬：“你的真名就是梁子么？”
“不，梁冠军”。
“冠军？是希望你能拿冠军的意思么？”郭晓鸥忽然憋住笑，觉得这个名字又老又吐，和颜值完全不搭调。
“不是，是因为一个历史人物。”梁子呷了口水，欲言又止。
“历史？那是勇冠三军，冠军侯的意思？”郭晓鸥端着脑袋，苦苦的冥思着，在心头开出花来。
“是，勇冠三军。”
“那岂不是霍去病，那你干脆叫梁去病就好了，何必这样兜个圈子。”郭晓鸥顿时一乐，开起玩笑来。
对面的梁子，眉头陡然深皱，瞬间冷颜冰面，让郭晓鸥再次陷入尴尬。
“我送你回去吧。”梁子的眉目中，感觉有许许多多的言辞，却又止于眸中。
深夜，郭晓鸥仍不能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梁子的冷峻寡言总在眼前缭绕，摸出手机，将最后一个号码存下。
梁子－冠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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