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其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开门见山道:“我大概很快会死。”

        “谁?!”玖瞬间捏紧拳头,语气弥漫出森森杀意,“我去杀了他。”

        我不是很懂小玖,她为何这么在意我,把我看得那么重,甚至舍身救我。我自认为没对她多好,更遑论过命之交,只是大逃杀里没时间深究,每分每秒都很宝贵。

        她是我生命中无数过客的其中之一。

        “不用担心,不是真的死。只是演场戏,演一场骗过所有人的……大戏。”我说到‘大戏’时,烛火倏忽跳动,牙关咬中的音节犹如这明灭的火光,轻,且飘忽不定。

        她的神色跟着火光晃动。

        “壹姐姐的意思是?”

        我点上心口:“我需要你的配合,玖,我能信你吗?”

        玖定定地看着我,从衣兜里取出一条细线,熟稔地扎起长发,接着拇指往喉咙一抹,揭下一小片膏药。

        她——他双手交叠,神情缱绻,唇瓣猩红,笑得像吃人的妖精。

        “壹,你真的没认出我吗?”开口,似男似女的少年音色。

        熟悉的嗓音将我拉回半年前的雨夜,两张几近一致的脸彻底重合,击碎了我的侥幸。

        “还是,不愿认我?”

        终于无法逃避事实,我面露苦笑。

        白天才和他看完“不是找不到只是不敢”的大剧,夜晚就上演“不是没认出来只是不愿”的戏码。

        “九。”我蜷了下手指,眼睫半敛,“真是缘分。”

        “是啊,我们缘分不该尽。”摊牌后,他展露出真正属于鸠的獠牙,男生女相的脸,眉眼绮丽如画。眼波流转,含笑带撇,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与杀机。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做我一人的姐姐。”

        见我面色微沉,他提起唇梢,换上轻松的语气:“但我不会那么做。我从未骗过你,以前是,现在也是。”

        “如果你没撕开最后一层布,我可以继续当你是小玖。”我控制面部表情,竭力使自己看起来不甚在意。

        “我明白,姐姐喜欢的是‘小玖’,‘九’只是‘小玖’的哥哥。”他挂着淡笑,笑意不达眼底,“可你对我说,你要死了,能不能信任我,我突然不想再瞒下去了。”

        九抚上心口,“一百八十三个昼夜,这三百克血肉承载了一百八十三个昼夜的思念,扑通、扑通,如一日地跳动。”

        “你对小玖说,我的喜欢太便宜,以后另寻新欢。可你从不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那个晚上。”

        我目光微动,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九在我过去生活中留下的蛛丝马迹。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你一定不记得了。你总是特别健忘,对不重要的人从不施舍多余目光。”

        这倒是,将注意分到无用之人身上纯属浪费,只是九直白地点出来,让我难免有些尴尬。

        却听他叹口气,浑身危险气质一泄,又变回印象里的小玖。光线愈发昏暗,蜡烛即将燃底,玖说了声抱歉,起身取来根新蜡烛,他用长而笔直的新蜡烛芯线触碰旧蜡烛,引走那朵将尽未尽的火苗,把亮起来的新蜡烛固定在桌上。

        重新明亮的光芒有点刺目,我想这座屋子在黑夜里一定和其他房屋格格不入。

        “姐姐,关于那个问题,我的答复是,九永远不会背叛您。”

        “我是您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您却是我一生的信仰。请您……尽情使/用我。”

        他像是想到好笑的事,摁在胸膛上的手指着心脏,“说起来,这颗心脏在悬赏榜上正好一百八十三万。”

        我想,我真的很幸运,随随便便救了一百八十三万,而这颗心的价值远不止这点钱。

        对于玖,说没感情是不可能,但这点感情远不足以抵过我的命。这么想来,我好像挺渣的。

        “即使你可能会死?”我强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低顺地垂下眸子,笑得欢欣:“即使我会死。”

        …………

        从小玖房屋出来,我环顾一圈,还剩下两间屋子亮着:一间伍、一间玖。我绕远路走过伍家,窗户只映现出一个人影。

        这么晚了,伍还不睡觉?

        我驻足观察了会儿,猛然发现不对:这人影比起伍要瘦削不少,也没伍高,倒是后脑勺的小辫子有点眼熟。

        好了,我知道是谁了。

        陆这家伙在伍家捣鼓什么?不过既然只有他一个人,那伍肯定没回来,出去那么久,伍又要做什么?

        疑惑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联盟第二日晚就这么不太平,不难窥见第三天的风起云涌。

        在陆发现我之前,我脚步无声地回到自己家。进门第一件事查看门栓上的小陷阱,陷阱没有触动,说明没人光顾我家。

        窗户也平安无事,看来今天柒没来。

        没由来地联想到许久未归的伍,他该不会找柒和谈去了吧?

        我没点蜡烛,就着黑暗走到床边,坐在床上闭目静心了一阵,让杂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白天的喧闹仿佛与思绪一道沉下去,耳边除了呼吸声和心跳声,竟听不到丁点声响。记忆水面下某些东西也并未浮上来,没有尖叫哭喊,没有凶袭暗杀,更没有沉闷的人体倒地声。

        死寂无边。

        不知不觉,我枕着难得的安宁睡过去,再睁眼已是天明。

        一夜无梦。

        第六天,十五日期限已过半,今天又是发放物资的日子。

        我走出屋子,照常跟熟人们打招呼,目光与玖交错、微笑、各自移开。肆一如既往地像座雕像站在阴影里注视所有人;拾叁旁观拾练剑,时不时递上一瓶水。今天拾喝过水后,邀请和她切磋,被拾叁笑着拒绝了。

        陆亲热地跟伍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后者露出不乐意的神情,却没甩开他。

        一一扫过大家,我心不在焉地寻思,不知父亲会如何警告我们。

        刚想到这茬,曹操说到就到。

        “今日通报!今日通报!由于三日无人死亡,特此增加新规则——一日内必须出现死者,否则随机处决一人。”

        “额外通报!距离物资投放还剩六小时,请各位耐心等待!”

        肆仰起头,拾和拾叁不约而同停止交谈,伍身形微滞猛地抬头,陆敛去笑容。

        代表刺客组织的大鸟在高处盘旋,却并不是遥不可及的高度,山巅之上,这是我们距离主办方最近的一次。

        长翼、厚羽、弯喙,巨鹰的标志前所未有鲜明,站在巨鹰背上的人负手而立,隐约能看清他幸灾乐祸的表情。

        巨鹰盘旋两圈,眼看要带着人飞离,我们之中忽然有人动了。

        出乎意料,第一个人居然是拾叁。

        那温婉清秀的江南女子一转油纸伞,伞尖生出透明的水珠,紧接着那水珠随着油纸伞划动而流淌成溪,漾开一轮轮温柔的水色缎带。

        “游龙。”

        下一刻,温驯的水色缎带厉声咆哮,利爪踏雪激起千层浪,怒目圆瞪,毛发凛立,化作长龙直冲巨鹰而去。

        宽阔的身躯鳞角分明可辨,摆尾间又掀出一人高的雪浪,长龙扶摇直上,势若雷霆,水色映衬雪光,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犹如倒悬天河,是流泻的天光灿烂。

        那长龙是如此庞大,一只爪便有半人高,越显得龙背上之人渺小如粟。那人在水龙升腾时跃上龙背,一步一冰寒,提着白剑直奔龙首。水色长龙在她脚下附着冰霜,为矫健的龙躯披上霜色鳞甲,它鳞爪如刃,张开血盆大口,眼看要将巨鹰侵吞!

        巨鹰反应极快,振翅闪转腾挪,险之又险的擦过龙齿,从龙吻下逃出生天。

        然而白发剑客不给丝毫喘息时间,长风猎猎,冰霜蔓延,长龙蓦然发出痛苦的龙吟。

        极璀璨冰寒的光在她剑上闪现,仿佛凝着霜,远隔高空都能感觉到那剑光的冷意。

        忽然间,龙吟振天,她发丝陡转,剑光闪耀天地!

        “——一剑霜寒十四州!”

        霜龙与巨鹰寸寸溃散,化作漫天冰晶倾撒人间。

        天幕下,冰晶雨,一道绚烂的彩虹浮现。

        “……真美啊。”

        不知是谁感叹一声,将我的神思拉回身躯,伸手接住一朵朵细碎冰晶,脆弱的小东西在手心上融化成水。

        传音人已经和巨鹰一起被斩杀,我也借此探出拾叁的能力。

        非常漂亮的合招,也是值得纪念的一步——

        我们斩杀了传音人,正面与暗影组织宣战。

        高空中,拾伴着冰晶向下坠落,手里紧紧握着剑,伍飞身一跃,在半空接住拾。

        拾叁面色苍白地半跪在地,几乎拿不稳油纸伞,我扶着她走到落下来的伍旁边,她谢过我,和拾相互搀扶着回到屋里。

        作为医师,玖带着医疗包一并进屋。

        “哇喔——霜华和涟沄实在太帅了!”陆双眼闪出星星,激动雀跃地喊:“这样是不是不用自相残杀了呢?反正传信使被杀了嘛~”

        伍望着巨鹰坠落的方向,没点头,也没摇头。

        肆缄口不语,静静看着陆,不知看到了什么。

        “防备之心不可无,这一下很可能激怒暗影组织,就怕出现变故。等下午两点看是否空降物资,如果有……那就麻烦了。”

        有物资,意味着暗影组织并没将这次小打小闹放在眼里,规矩该怎样继续执行。

        “诶诶?阿姊别那么悲观嘛,随机处刑什么的也要处刑者,我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我转过身,深深望着嬉皮笑脸的陆,这番充满血腥气的话听着霸气侧漏,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让人闻之热血沛然。

        前提是,那个处刑人不是陆。

        “陆说得对,处刑者也是人。是人,总有应对方法。”伍赞成陆,冲后者点点头。

        陆笑得更欢了。

        我扭头,快看不下去了。

        天平彻底倾斜。这场联盟从头至尾是个笑话,核心人员是二五仔,领头人感情用事,强大战力刚刚透支,清醒者明哲保身……腹背夹击,清醒者不是我,而是在伍赞同陆时调头离开的肆。

        以人为子,铺开一场盛大而残酷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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