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媚骨 ⑤

直到她看到一抹玄衣向自己扑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耳边是他轻言细语。

        “等我。”

        随后只见数道力量从地面冲出，轻而易举摧毁了城墙，如旋涡般将城外的精兵沦陷于地下，埋葬。天崩地裂，万籁俱寂，城倒树成灰。

        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从未想过一直跟在身边的人会有这么大的能力，正当她欣喜地想要握住怀抱自己的手时，却从那双手中扫过，环抱自己的力量瞬间消失，灵魂与血融合，化作血黑色的花如青烟般飘然散去，在恍然化作七色堇，落于地面，湮于尘埃。

        “逆！——”痛彻心扉的叫喊换来的只是被燃尽的木头倒塌，花如雨下。

        当我再次惊醒，已身在温暖的泉水中，几片桃花瓣漂浮于水面，晃晃悠悠。

        “你醒了。”水声幽幽，昙花酒满上，放于一侧，茶水微热，放于另一侧。

        狐九已换上新的衣袍，头发还未吹干，坐于岸边石上，刻意让视线偏移，未往这方看。

        “酒水自选，换洗的衣物已经放在后面的石台上，你再多泡一下出来，我在外面等你。”声音有些疏远却不失暖意。

        见他有些尴尬的背影，莞尔一笑。打量四季，这里的四季我很喜欢，却不够真实，但又让人流连。

        殊不知，桃花树后的狐九微微停步，笑容渐浅。在她梦回从前时，他又何不是，似乎一切才在昨天，今日便以物是人非。她的梦零零散散，梦到了魂飞魄散，却没梦到她最后说的话——

        “你若敢死，我便饮下孟婆汤，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你若敢死，我便求来忘情水，斩断情根永世独活！”那时的他早已灰飞烟灭，无法作答，他很想告诉她，他还会回来，却无能为力。这一世，他发现她真的说到做到，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他怕，他怕她真的喝了忘情水，斩断情根，哪怕他这世再努力，对于缺失情根的她而已，都无动于衷。

        停留片刻，抬步离去，脚踩桃花瓣，无痕无迹。

        温泉水清莹，微微弥漫一层热气，偶尔一朵桃花落于肩头，带来阵阵花香。温暖的泉水将寒意驱散，微风拂面，荡起阵阵波纹，也让我更好的整理思绪。

        将锁骨没入水中，将温暖漫过全身。身体自然放松，闭眼沉思，偶尔被几声鸟啼撤回思绪。

        直到头有些昏沉，才缓缓起身更衣。随之，林间小鸟似乎通了灵性，几只成团飞来，刁起衣领一角，挥翅向上，衣物被高高提起，尽显美色。距离缓缓拉开，恍作更衣将衣物飞移于我身后，我配合的张开手臂。

        快速扇动的翅膀制造出阵阵微弱的风，挠得皮肤微痒，可见其如此卖力，又怜爱得若无其事的配合。

        狐九准备的衣物一看便知是海棠的风格。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胸前衣襟上勾出几丝蕾丝花边，外穿浅色百水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罩一层单薄如青雾笼泻绢纱的彩绘蔷薇拖尾对襟收腰振袖轻纱，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除了衣物，还配了一支玉簪，别出心裁的做成青竹模样，将秀发撩了些许简单轻绾，插上玉簪，将其余三千青丝散落在肩，更衬皮肤白皙细腻。

        石凳上，贴心地放置一盏圆镜，清晰可见桃花雾泉中一抹娇艳身姿，一颦一笑不染世间尘垢。

        根据来时的记忆正确寻到通往花店的门，正当手放上去时，门忽然化作透明，在门的那侧，狐九的手同我放于一处，透明的门渐渐消散，两个手掌触碰到一起，两人皆是一愣。

        狐九温柔一笑，绅士的收手：“很漂亮。”

        “多亏海棠姑娘的衣服好。”

        “她没穿过，你不用担心。”

        他的解释让我有些惊讶，不过回想之前的种种又轻易释怀：“谢谢。”

        “走吧，我们回去。”

        “好。”

        在踏出后，透明之色重现，缓缓变实。

        或许是之前的相处让他知道还是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现在依旧是绅士之举。未牵我的手，而是静静地同我走在一侧，只是在某些时候，亲昵多了几分，也更加自然。

        今日一见，海棠的话比以往少了许多，就连狐九的来去，都未有过多言语，不过他人之事与我无关。

        沿途风景无色。

        “为什么推我下水？”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是单纯的疑问，“你知道我不会水。”

        “只是想试验一下，绝望之际你是否还会依赖我，哪怕将你推下去的，是我。”其实他只是想让她能在刺激下更多的回忆起一些与他有关的事而已。

        他的思维似乎不同常人，却又让人心生怜悯，越是极端的思维，越是经历得复杂，他的成熟不会遭人羡慕，因为一路走来，他遇见的坏人比别人要多。

        “那个时候，我做了个梦，在梦里，你为了护我，将灵魂打散，化作飞花随风而去。”我的声音很轻，梦里的疼痛感受得淋淋尽在，可现在却让人觉得风轻云淡。

        他用手指按住我的唇，制止我继续说下去，笑得云淡风轻：“你的梦就像回忆，很多事情之所以被称为回忆，就代表着它不可能再发生。”手指从嘴唇上离开，轻挽耳发，“这一世，我不会枉死，你也不会，我们还要一起祸害苍生。”

        “祸害苍生……”

        我重复的迷茫，让他瞬间失笑：“我很坏，你知道的。”

        “九爷恶名远扬，小妖略知一二。”

        “所以你只能同我一起祸害苍生，靠着我作威作福。”话里带着几分玩闹又杂着几分认真。

        在这个世道，只要你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哪怕你做的坏事被闹得家喻户晓，也不过尔尔，就比如霍家少爷，若是你已被人诋毁了名誉，哪怕你做了无数的好事，也没有那一件事更深入人心，就好比穆家老九。

        其实他很聪明，他对流言蜚语充耳不闻，借着自己的身份依旧潇洒随意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旁人对他敬而远之，倒是减了他不少麻烦，无需假装应和，没有阿谀奉承。若仔细盘算才会发现，他穆九从未做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事，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敌在明，他在暗。因为他声名狼藉，所以他的谋略被人误作阴险，他的才智被人视作狡诈，可尽管如此，依旧有人前仆后继的向他涌来，崇拜也好，青睐也罢。

        “其实我从未想过恢复记忆。”忘记了便是忘记了，哪怕曾经感动得惊天动地，或是分离得痛不欲生，既然忘记了，便不再是自己的。或怪于太懒，不愿触碰曾经，或赖于心神，不愿打破现有的静谧。会被忘记的都是痛苦的东西，我为何还要记起。

        “曾经是用来怀念的，未来是用来渴望的，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可贵。”话语声声慢，“该来的总是会来，不是不愿或不想便能阻止，就好像我让你等我，可我却寻了你万年。”

        “你的眼睛，已经没有梦里那般澄澈。”

        “因为我也深陷这坛大染缸，有了情，有了欲，有了想一辈子拥你在怀的贪念。”瞳孔的纯净早被染上浑浊的颜色。

        “可你还是同梦里一样，不可一世。”说罢，嘴角微显不容察觉的笑容。

        “蹉跎一世不如傲视天下。”他答得潇洒，应得魄气。

        “汝乃天骄，何不上九霄？”

        他被我的话逗笑，轻咳几声故作正经：“触碰过禁果的妖都想去尝尝禁果的滋味，谁还会做个无欲无求的九霄上仙？心系仙界，心系众生，却唯独要负心上人。再说，没有佳人陪，尔等何为欢？”笑得妖娆多魅，句句讽刺天界诸神。

        “话不可乱说，若给我引来杀生之祸，岂不是无妄之灾。”

        “几日不见，小妖也爱说笑了。”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搭立于左腕，轻抚唇角，“以小妖的能力，对天界那些小赤佬，绰绰有余。”语气倒是一本正经，不过嘴角玩世不恭的笑意出卖了他。

        “还得求九爷的庇护。”

        “佳人投怀送抱，好说好说！”

        谈笑间，花店近在眼前，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鸦泽同往日一样尽心尽力打点花点上下，他正拿着剪刀修理杂草枝叶。

        风铃声响，鸦泽向这方看来，一花斩落。一刀下去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清理。

        “我来。”我拦住他，将他支开,“你去泡茶。”

        他默默点头，连忙朝后院跑去。

        茶明明在桌柜里便有……抬头与狐九对视，“看来九爷的到来扰的不只是我。”

        狐九深深地看了眼跑去后院的鸦泽，转而暧昧地看着我：“那只能证明你的身边有太多我的痕迹。”

        “九爷。”将花摆放回原来的位置，花落不可修，只能落红花春泥，“不得不说，你的到来搅乱了我维持已久的静湖。”

        “能做的如此，我很开心。”这次的笑容很纯粹，是真的由内而外自发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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