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凶险
一转就又到了顺平十四年的元宵节，这一日刚好又是丽贵妃的生辰，两重喜事之下皇帝特地在宫中举办元宵宫宴，凡是后宫嫔妃、公主皇子，不论位份高低都可列席，京中文武廷臣，凡五品以上者，也可带女眷进宫参加宫宴，与帝妃同庆。
陈赣夫妇和陈瑞章夫妇自然也都被钦定的名单之中，一早就盛装进宫，留下陈瑞文林素萼还有湘姨娘母女守在府中。
京中憋闷了好些时日，如今趁着元宵佳节自然得好好热闹一番，林素萼知道必是一番盛况，所以也准备和陈婉出去游玩一番，没想到陈瑞文也说要跟着一起去，他连轴转似的忙了好些天没休息，她想劝他留在家中睡一觉，没想到这人倔牛似的说也说不动，她也只能任由他跟着。
马车上，一双白嫩柔夷在陈瑞文太阳穴上轻轻揉着，他双眼微闭，眼底下尚有微微乌青之色，知道他这几日休息不够，林素萼不由心疼道：“好不容易趁着过节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你还偏要跟着出来，如今可知道难受了？”
他掀起眼皮子强撑起精神笑道：“如今皇城中并不太平，哪里放心让你们两个单独出来，今日我也带了些府中侍卫出来，你和四妹妹也可以放心游玩。”
正说着话便只感觉外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林素萼掀开帘子看到竟然到了天兴楼灯火璀璨的门口，惊讶道：‘怎么是来这里来？’
陈瑞文打了个哈欠道：“成婚后一直想带你过来，但苦于一直也没有机会，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了。”
他率先下了马车去，莲蕊搬来小杌放在下面，林素萼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踩着那小方杌就下了马车。
她抬头仰望这华丽楼阁，装饰的还是如去年一样富丽堂皇，宫灯在夜色辉映，宛若一个多彩琉璃世界。
她转身向后头马车旁的陈婉招手道：“婉儿过来，今日沾一沾你二哥哥的光，咱们也到这京中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陈婉乐颠颠的跑过来，今天她和林素萼都穿了一件石榴红暗花缎面白狐毛领的斗篷，来往路人及宾客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好打眼的姐妹花，倒衬得旁边的陈瑞文更加普通了。
几人一进去，纵然是陈婉这样被教导的端庄守礼的女孩也忍不住频频侧头打量四周，一楼大堂内搭了朱红高台，四周有飘逸彩带缀饰，台上有七八舞姬正在翩翩起舞，她们个个穿彩衣，梳高髻，戴华簪，着艳妆，各自灿然一笑，又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陈婉的视线和二楼的一个年轻公子对上，对方似是惊喜之情，瞧见她之后朝她微微一笑，陈柔强撑着害羞也是微微颔首致意。
林素萼瞧见她的不同，顺着视线望过去，不由问道：“余庭蔚怎么也在这儿？”
她问的自然是陈瑞文，只是不等陈瑞文回答，陈婉便紧张答道：“一定是别人拉着他来的，不然他这个时候该是在家中温书的。”
林素萼和陈瑞文十分同步的一齐探究的看向她，林素萼微微笑道：“婉儿怎么对余公子的事情怎么关心了解？”
陈婉支支吾吾地脸都憋红了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林素萼瞧见她的样子又联系到刚才余庭蔚频频侧目这边，她和陈瑞文心照不宣对视一眼，这对夫妻便知道了这两人关系必定不同寻常。
陈瑞文出来打圆场笑道：“春闱将近，余公子自然该是要家中勤学苦读以备科举，不过这天兴楼素来就有状元楼的美名，偶尔过来一次也无妨。”
陈婉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几人这才继续往楼上去，陈瑞文定的位置在二楼厢房，带的侍卫让隐云领着着在一楼吃酒，只留下玥儿和莲蕊还有陈婉的丫头竹青守在门口。
甫一进去林素萼就忍不住赞叹：“玉楼金阁莫不如此了。”
只见入目家具都是名贵木料制成，门窗梁柱用的是材大质坚的金丝楠木，床橱几桌等寻常物件又分别是珍贵花梨相思及紫檀鸡翅等木料。墙上挂的字画也都是当世大儒所作，更不用说桌上摆的青花缠莲纹梅瓶，地上放的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还有那雕刻精美落地罩上垂下的挑金纱等等，一应都是难得之物。
陈婉好奇的在房间里四处转悠，林素萼和陈瑞文也不拘着她，这边两个人先在临窗边的紫檀嵌金丝楠木双圈卡子花八仙桌旁坐下，那边外头敲了敲门，原来是店小二端了茶水及菜谱单子过来。
陈瑞文从托盘中拿了菜谱随口问道：“你们掌柜的不在吗？”
小二一边上着茶水一边压着声音道：“三楼来了贵客，掌柜的正在亲自接待。”
陈瑞文又似乎不在意，只是笑笑将册子递给了林素萼，林素萼翻开后先是点了一份文思豆腐、一份金银鸭、一份葵花肉圆和一份荷包鲫鱼，都是江南风味菜式。又顾着陈瑞文和陈婉的口味，便又点了一份火腿瓜皮煨海参、一份烧鹿筋、一份油炸鸡脯片另一份芹菜烧冬笋。
这才停下抬头看向陈瑞文，眼神询问他是否可以，陈瑞文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只道：“你一向妥帖，我相信你。”
倒是陈婉到她旁边坐下贴着她小声道：“二嫂嫂，你还没点糕点。”
林素萼伸出手指去点她额头亲昵道：“当真是个小孩。”
当即又点了梨糕、蜜饯玫瑰和荷花馒首三样点心，又有梅子酒和菊花酒作饮，林素萼这才把菜谱册子放到店小二端着的托盘内。
趁着还没上菜的功夫，林素萼询问陈瑞文是如何和天兴楼的掌柜认识的，连余庭蔚那样的世家公子也入不了厢房而坐，可见这里的位置实在千金难求，她也不由好奇陈瑞文到底和天兴楼掌柜是个什么样的情分。
陈瑞文淡淡一笑道：“也不算什么交情，不过是从前父亲带我从凉州回京路上救过他一命，当时他家从兰州返京路上遭遇流匪，是父亲派兵救了他。”
原来是救命之恩，林素萼了然点头。
这时候大堂内的舞伎已经下台，另上一组乐师各执乐器演奏，琴萧鼓瑟，笙埙编钟，略微一数，就有十余种乐器，一时之间众人都起了兴致纷纷探头去看。
只听八音迭奏，满堂繁弦急管，一时巍巍兮如高山，一时湍湍兮似流水，各种乐声恰到好处的合拍，在场宾客莫不引颈惊叹，一曲罢了，交赞之声不绝于耳。
陈婉也趴在窗框上拍着手笑：“可真好听，我可是头一次听见这么好的曲子。”
陈瑞文在旁边喝着茶水浅笑：“这算什么，你嫂嫂弹的琴比这好听多了。”
陈婉惊喜道：“嫂嫂也弹的这样好吗？”
林素萼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你别听你二哥哥乱说，我不过是小孩子随便练着玩玩的，哪里比得上他们积年累月的苦练之果。”
陈婉接过她递的茶后轻笑道：“这个我知道，二哥哥这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陈瑞文笑：“所言极是！”
林素萼羞：“你可别再掺和！”
几人说笑间，只见外头进来一个青衣侍女，低眉敛目双手捧着红漆托盘，但上面不见碗碟反而盖着红绸，林素萼正疑惑为何闻不到菜香时，只见那侍女突然抬头眉眼一厉，一手掀开红绸抽出一把匕首一手扔掉红漆托盘，当即抬手提步就向坐在窗边的三人刺去。
这几人被这突生的变故一惊，林素萼连忙拉着陈婉起身踢开凳子向后退，但见那侍女却也无半分向她们过来的样子，只是一昧的对着陈瑞文四处突刺，陈瑞文武功不高但躲闪速度还算及时，几番下来也只是被她划破了几处衣裳。
只是屋内却早已是狼藉不堪，桌椅横倒，虽然这边房间隔音极强，可里面动静如此之大守在门外的人也不该毫无反应，七八成是出了什么事。
这边陈婉尖叫一声后吓得瑟瑟发抖，林素萼虽然心中慌乱可面上还是镇定，她知道疾呼已经无用，一手摸到腰间硬物狠下心对陈婉道：“我先去帮你二哥哥，你找准时机跑出去叫人来。”
陈婉知道不是害怕的时候，她慌忙点头听从林素萼的安排，只见林素萼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匕首，正是之前陈瑞文送她的护身之物，如今她也要用它来救他了。
她动作轻且稳的往那边打斗之处去，心里却是心跳如擂，听见后面窸窣脚步声离开，这才放心了些又往陈瑞文和那青衣刺客那边靠近，陈瑞文不知道是不是体力不支竟然一下子被绊倒在地上，青衣侍女见准时机连忙快准狠的扬手持匕首就要刺下，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身后有人先她一步刺下匕首。
她只感觉后背剧痛不已，下意识反手就拿匕首向后一划，只听见背后一声痛苦闷哼有人倒下的声音，下一刻她就刚才还倒在地上萼人一脚踢了出去，一下子就滚到离刚才有一丈远的地方。
她躺在地上挣扎着呕出一滩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将受伤女子焦急抱在怀里的男子，这一脚的威力足以让她五脏俱裂疼痛欲死，就算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她实在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平庸无用的镇远候庶子竟然有如此高强的武艺，那么刚开始为何又要扮猪吃老虎欺骗她，莫非他是故意想让自己受伤。
她想明白这一层只觉得冷汗湿了后背，只可惜她无法将这件事回禀给正在三楼饮酒作乐的主子，又是痛不欲生地呕出一滩血后这青衣侍女便再无了声息。
这边林素萼疼得脸色煞白，冒出的冷号几乎要将全身浸透，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最后记得的是陈瑞文惊慌失措的一张脸，她想伸出手去抚他的脸告诉他自己没事，只是她娇生惯养的身子实在受不得半点伤，一下子就疼的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意识。
当隐云带领的侍卫匆忙赶过来时正好跟抱着林素萼夺门而出的陈瑞文碰了个正着，隐云身后紧跟着的陈婉和余庭蔚也不由步子一顿。
陈婉一见这场景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刚刚还好好的二嫂此时腰腹都被鲜血浸透，脸色煞白闭着眼睛，不知生死。
隐云也没想到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不应该是少夫人扶着受伤了少爷出来吗？这和当初计划里面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纵使这样的危急时刻，陈瑞文虽然面色苍白和林素萼相差无二，但也还算镇定地快速嘱安排道：“你先派人送四姑娘安全回去，这里留人看护尸体，再派人去官府报官，你自己亲自进宫去通报侯爷。”
隐云窥见他冰冷眼神，连忙俯身应下，看他抱着少夫人急急下楼，显然是要匆忙赶去最近的医馆。
他这边关心的询问陈婉道：“四小姐也不用担心，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奴才先找人送您回去吧。”
经过这样的事，陈柔哪里还有玩乐吃饭的心思，匆忙点点头。
这时候旁边的余庭蔚也站出来道：“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可怕，也不知道陈四小姐安不安全？刚好我回家也是顺路，陈四小姐若愿意我也可以护送一趟。”
陈柔想起刚才的凶险之事，三魂七魄早吓飞了一半，如今听见余庭蔚顺路要送她，连忙福身拜谢他。
旁边的隐云听了眼皮不禁一颤，怎么这位世人眼中高风亮节的余公子也是谎话信口捏来，明明余国公府和镇远候府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莫非是心仪他们家四小姐？
无耻，实在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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