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棠往事

梁西木这一问，霁月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腿也不晃了，手也不摇了，轻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梁西木望着霁月的侧脸，暗自摇了摇头，又道“你当初不是生拉硬拽要那青布袍子带你逃婚嘛~后来怎么又乖乖嫁过来了？临上花轿前哭得乌泱乌泱的，一看就不是自愿的。”

        “废话，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啊我就嫁给你，还得欢欢乐乐嫁给你？不有毛病吗？”霁月冲梁西木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抓重点~”梁西木无奈道

        霁月撇了撇嘴“非要知道？”

        “不然我问你干嘛~”

        “那好吧，先说好，就第二个选项了，你今天可不能再碰我了。咱们击掌为誓”霁月边说边伸出右手。她的手腕上带着个碧玉镯子，此刻莹碧透亮，映得那只手莹莹如玉，素静剔透，宛若剥了壳的荔枝般柔嫩。

        梁西木微微愣了下神，霁月晃了晃手，他才反应过来，伸出手与她击掌为誓。

        “其实你早就这么想了吧~”霁月扭头冲着梁西木了然一笑“其实这些告诉你也无妨，可是你的态度实在太恶劣了，所以我才又考虑了考虑。”

        梁西木暗自抚了抚额，没说话。

        “我十一岁那年，偷换了我七哥的衣服跑出去看花灯。那时候我的武功还可以，虽然打不过七个哥哥，但是收拾些小地痞啊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然后我就骗过方方，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那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门儿，感觉特别自由，我这个巷子串串，那个街道逛逛，转眼天就蒙蒙黑了，我准备回去，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那时候感觉挺无助的，我就一个人蹲在个树疙瘩旁边，特想我爹和我哥哥们早点发现我不见出来找我。但是我等了好久，久到月亮都出来了，我爹和哥哥们居然还没有出来找我，就在这时，我碰到了程恪，他站在我面前，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月光洒过我的心，一寸一寸……”

        “哎，我说，我让你说你为什没逃婚你跟我说那青布袍子做什么？”梁西木无语地揉了揉眉毛。

        霁月撇撇嘴，道“你不了解事情经过怎么能理解我呢？再说一句，你要是想听呢，你就继续听，你要是不想听，那正好，我现在特别困，不想讲了呢”

        梁西木无奈地摊了摊手“你讲，我听，行不~”

        霁月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道“我刚讲哪了？”

        梁西木无语地长呼了一口气，“月亮！”

        “哦，月亮。”霁月点点头，又顿了顿，道“什么月亮？”

        梁西木感到脑袋上的黑线蹭蹭蹭一个劲儿地往上蹿“青布袍子！”

        “哦，对，是的”霁月点点头，继续道“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遇到了程恪，那时候月亮斜斜地垂在他的肩上，我觉得他的身上洒满了星光。我虽穿着男装，他却一眼瞧出我是个姑娘，他问我‘姑娘，这么晚了，你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吗？’哇塞，你不知道，他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他整个人都亮晶晶的，散发着光芒。”霁月双手抱胸，俨然一副花痴的模样。

        梁西木撇撇嘴，“真难为你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

        霁月横了他一眼，“我当然记得好不好，那可是我从小到大遇到过的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不是爹爹哥哥的男子。”

        梁西木简直要被打败了，无奈道“你到底还讲不讲了？”

        霁月撅了撅嘴，继续道“那时候我爹爹还不是宰相，只是个户部尚书，我家门前有个通往西平街的小巷子，巷子口有个玉器店，我就让他把我带到了那儿。后来他就一直以为我是那玉器店老板的女儿。我们俩一见钟情，我经常偷穿我七哥的衣服出去见他，直到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了我一个朋友，他才知道我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十二岁那年，我爹做了宰相，不知怎的，都城里就起了传言，说我是西棠第一美人，给我家下聘的人络绎不绝，我就去找他，他就和我约定说要考个状元然后来娶我。科举之期是三年，他让我三年之内不要打扰他。后来一等就是三年，没想到三年后他还没有来得及参加科举，你们南梁的和亲书就到了西棠，西棠皇帝有十八个女儿，哪一个不长得貌美如花，谁承想，他居然要我去和亲，还封我做什么康怡公主，简直就是有病！我和爹爹说，爹爹只是叹气，和哥哥们说，哥哥们也没一个能拿得出主意的。然后我就跑啦，我跑去找程恪，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我想那个雪夜，我大概一生都忘不了吧。”霁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梁西木纳闷儿道“你那么多次跑出来，你爹从来都不知道？”

        霁月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呢”

        梁西木了然一笑“你应该庆幸你有个好父亲。”

        霁月猛地坐了起来，怔怔地看向梁西木，喃喃道“你是说……”

        梁西木点点头，“不错。我想你第一次出门你父兄大概就在附近，之所以没有领你回去，想来是要给你个教训，让你下次不敢再偷跑出去，只是没想到你又遇到了青布袍子而已。”

        “怪不得，后来我回去，我爹连书房门都没出，五哥还把七哥揍了一顿，铁定是把这事怪到七哥头上去了。”

        梁西木笑了笑，又道“你后来几次出去你几个哥哥应该也总有一个在附近瞧着，到你后来逃婚，那大概也是你父亲最后一次对你的任性的默许。”

        霁月点点头，道“我几个哥哥从未见过程恪却对他没几分好感，方方还同我说是因为他们是出于保护妹妹的心理，今天听你这个旁观者这么一讲，倒是有几分明了。可是我父亲对我逃婚的默许又怎么说？”

        梁西木道，“那日你的随从骑马来寻你马蹄声是骤然出现的，仅片刻就到了酒肆门前，而你们离去时的马蹄声却渐行渐远，约莫有小半刻才消失。现下一想，大约他们当时一直就跟在你身后不远处。”

        霁月有些不信，道“可是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可是习武之人，耳力应该不差吧~不至于连那么多马蹄声都听不到吧~”

        梁西木嗤笑一声，“你也说了，你大哥二哥是做将军的，统领军队必然有过急行军的情况，如何让马蹄声免于被习武之人听见，怎会不知一二？再说你那时候一心以为自己逃府成功，必然没有过多戒备，况且那日风雪颇大，风声呜咽，天寒地冻，你的耳力自然下降许多，听不到马蹄声也属自然，即便是我，当时困顿之际也未曾留意得到，更况乎你呢。”

        霁月安静的听着，半响不说话，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成个桶，面朝着墙壁，闷闷地道“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明天再问好了。”

        梁西木道了声“好。”顿了顿，又说“我们如今见面不过两次，若是行夫妻之礼想必不太妥当，你今日且安心睡了，我去书房。府里空阔，没什么要紧的人需要拜会，只明儿个下午，你随我去宫中谢个恩就好。今晚说了这么久，你明日可晚起些。”说罢便坐起身子，转头又看了一眼霁月，道“你也别伤怀，你兄长还未走，你若是想见他明儿个早上请他过府一叙也未尝不可。”言罢，起身，整整衣物，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又回头看了喜床上那坨被子夹心，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方才走了两步，长廊上便倒挂着掉下来一团红影，是红鹰，他急急道“哎呦我的主子爷喂，今儿个大婚呐，您就这么走了？是说您体贴好呢还是说您笨呢？”

        梁西木不理他，拨开他的身子继续往前走。红鹰锲而不舍“我说爷，您……”还未说完，梁西木回手点中他的肩颈穴下方五寸处，红鹰立刻便被封了言语，定在原地，僵愣愣的，像个傻瓜。

        一个黑影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看着红鹰的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红鹰急了，嗯嗯嗯嗯乱哼哼，黑影半响才道“爷点的穴，我可没本事解开，明儿个请爷来给你解好了”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红鹰眼睛都憋红了

        黑影漠然地看了会儿他，半响，转身走了。留下红鹰一个，摆着怪异扭曲的姿势，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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