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洛珈从未想过，她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与裴斯南再次相见。
不，准确说，她从未奢想过能再见到他。
细数最后一次见面，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时间，他的模样并未有太大变化，只是身上的气质却有些不同，多了几分凌然和陌生。
而她也褪去当初的青春稚涩和张扬烂漫，从内到外都是疲惫和沉郁。
目光凝在那双用力抓着自己的手上，那些被她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破碎画面如汹涌浪潮一样尽数袭来，毫无征兆，毫无防备。
“裴斯南，我只比你小三岁，为什么就不能做你女朋友？”
“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是洛鸣妹妹，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屁孩。”
“可你没说不喜欢我。”
“别吵，聒噪。”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无聊。”
……
为什么那时候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转？
可过去种种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不堪。
她试图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却是徒劳，她挣扎一分他便束紧一分，最后，她被用力抵在门上，扶手硌得生痛，她却毫无知觉。
“故人重逢，洛小姐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昏暗中，他认真凝视着她，目光仿佛带了几许希冀。
洛珈越过隐在黑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强压下鼻尖的酸涩，扯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容。
“裴先生，好久不见。”
她怎就抱着侥幸心，以为这世上同姓之人何其多。
裴斯南郁郁吐气，丝丝酒味在空气中蔓延，他一点一点松开她的胳膊，眸中所有情绪都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除了这个，再没别的？”
他微欠身，嗓音带着隐忍，两人之间只有一指宽的距离。
洛珈垂着眼眸，努力稳着自己的慌张，手指无措地攥紧袖子，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忍不住打探他消息时，他还是别人口中桐城市华安集团意气风发的高管。
何时也来了厦城，还做了万通集团的总裁。
眸底划过一丝嘲讽和失望，裴斯南退后两步，漠然出声：“洛小姐，我找你过来不是为了叙旧。”
洛珈抬眼，那双原本灼灼的眸子忽然覆上冬日冰霜，就像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那你找我来”
“啪——”，室内灯盏尽数被他打开，刺眼的光亮让她下意识抬手遮挡。
“如果我没记错，洛小姐现在是我的秘书。”他目光冷峻，语气透着寒意，“齐川交给你的报表整理出来没有，我要用。”
洛珈草草扫他一眼又迅速把头低下，对上他凌厉的气势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
“还差一点。”
裴斯南抬腕看了看时间，冷冷出声：“洛秘书下午六点接到任务，现在四个小时过去还没完成，我开始怀疑星泰的用人水准是不是一直这么低下。”
心底忽然抽痛一下，很微弱，但确是不可忽视的。
她垂头上前两步把手机捡起来，声音细弱几不可闻：“不好意思，我会尽快做好。”
顾不上他的反应，她抬脚走到门口仓皇离去。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办公室，颤抖着将门反锁住，而后失神地倚门滑落在地上。
这一切都打得她措手不及。
真的只是偶然吗？
/
凌晨十二点半，大楼再无半点动静，遥遥看去，市中心的观光塔也早已熄灭，整座城市都在静谧中沉睡，唯有呼啸的寒风不断拍打着窗户。
洛珈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在齐川办公桌上，弯腰在便利贴上留言。
看着那两行秀气而略显幼稚的字迹，她忽然想起那年夏天，某个很寻常的傍晚，她缠着裴斯南替她写实践报告。
最后毫无意外的遭到他义正言辞的拒绝，附带对她字迹不留情面的嘲笑。
“下次洛阿姨再煮鸡爪你少吃点，字写这么丑，还是留给洛鸣吃吧。”
“字写得好不好看跟吃鸡爪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偏心我哥。”她神情愤愤不平，却小心记下他说的话，想到要跟自己心爱的麻辣鸡爪告别还有些黯然伤神。
他只笑笑，夺过她手里的钢笔在她课本上寥寥几笔。
“我就不吃鸡爪。”他打趣着。
裴斯南三个字在他笔下格外好看，就像初春之时的清风明月，落在纸上，也镌在她心里。
“你怎么这么自恋，炫技还不忘写自己的名字。”
她佯装嫌弃，可最后从桐城离开时，她带走为数不多的行李中就有那本被她小心珍藏的书本。
那是她最讨厌的课，可那书上留有他的痕迹，对于彼时的她而言便是莫大的宝贝。
她至今仍记得那个黄昏，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细碎的光影都充斥着温暖的味道。
是阳光的味道，也是他的味道。
眼角忽然有些酸涩，洛珈缓缓舒出一口浊气，俯身将留言贴连同辞职信一起整齐放好。
她许是在这家公司待的时间最短的吧，她自嘲地想。
临走前，她把房间内清理干净，转身时却不期然对上裴斯南冷峻的脸。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瞥到桌上那封辞职信，他垂在两侧的手指渐握成拳。
“洛小姐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洛珈攥着提包的手指关节泛白，原本想好的措辞梗在喉咙。
“洛珈，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自私。”
他眉眼间尽是冷漠，在她开口前快步走到桌前，躺在桌上的信封转瞬被他撕成碎片。
“裴先生。”那两个字终是没叫出口，而是换上应有的陌生称呼，“辞职与否是我的私事，您好像没有权利过问。”
“我劝洛小姐最好不要跟自己的上司讨论这种话题。”裴斯南抬手将纸屑丢进垃圾桶，捡起那张留言贴捏在指间。
“劳动合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如果你现在想走也可以，把违约金和因你突然离职给公司带来的损失百分之三十金额付足，我放你走。”
洛珈愕然，手心里布满汗水，低声问：“大概，大概要赔多少。”
裴斯南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些，声音越发冷沉。
“洛珈，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如果你执意这样任性，我不妨做回恶人，想必你很清楚，金融界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负责任恣意妄为的人。”
他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她相信以他如今的权势想要让她在这个行业销声匿迹轻而易举。
她只是不敢相信，他会放出这样的狠话来。
稍顿，她轻轻点头，声音满是疲倦，“好，裴总，我会做到合同期满。”
指了指桌上资料，她顺从的像个机器人，“这些是您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我现在抱去您办公室。”
手才碰上那些文件，胳膊猛地被他攥住。
“不用了，你下班吧。”
语气强硬而不容置疑，洛珈抽回手退后两步，微微点头致意。
“谢谢裴总，再见。”
她拎包离开时，裴斯南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经年累月的雕塑。
午夜并不好打车，站定在路边时，狂风掀起她外套一角，寒意瞬间侵遍全身。
马路对面的高耸大树被暴风吹得胡乱摇曳，像是随时要倒下来一样，只是眨眼的功夫，原本细密的小雨转瞬加大声势。
手里举着的雨伞摇摇欲坠，在狂风暴雨中堪堪支撑着，雨滴落在上面散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洛珈垂眸盯着鞋尖，出神到没看见过往空车。
桐城也有过这样疾风骤雨的夜晚，不过是在盛夏。
那天是他二十岁生日，她带着提前一个月准备的礼物在他宿舍楼下候着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那是她追他的第二个年头，从桐城一中到华大要转四趟车，一个小时零二十五分钟，如果碰上堵车还会更久。
那条路线她至今还记得清楚，去的多了，沿途公交司机也记住了她。
可他依旧把她当妹妹，连洛鸣也说，裴斯南这样冷情的人是不可能因为感动而接受某个女生做女朋友。
倔强如她偏不信这个邪，年少时的喜欢幼稚却坚定，抱着飞蛾扑火虽死无憾的念头，她在那栋陈旧宿舍楼下等他到黑夜。
晚上台风过境，校园内满是狂风呼啸和学生惊慌大叫的声音，她缩在灌木丛后面，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酸痛。
后来，被她护在怀里的礼物还是被雨打湿，原本精美的包装纸和蝴蝶结歪歪扭扭挂在上面，像极了她彼时的心情。
就在她险些睡着时，几道闹腾的男声传来，她被惊醒，探出脑袋朝那里看去，是他回来了。
她像瞬间有了归属一样蹦蹦跳跳跑到他跟前，不顾自己淋湿后狰狞狼狈的形象，捧着礼物祝他生日快乐。
周围男同学都在忍笑，他脸上神情变换了好几种，其中一种她认得，是怒了。
可他还是把身上衬衣脱下遮在她头顶，在那片打趣声中小心翼翼护着她走出校园。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沉着脸对她严声说教一番。
“今天有台风你不知道吗？还是嫌命太长了？”
“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跟你哥他们交代？”
“洛鸣人呢？他就这样任由你跑出来？”
每说一句他的眉头都会往下压几分，可手里却又粗鲁地替她擦着湿透了的头发。
她哪里听的进去那些话，脑海中都被一个念头占据。
下一秒她就踮起脚尖攀着他胳膊在那张肖想已久的俊脸上吻了一口。
世界清静了，他脸上出现一抹从未见过的表情，路灯昏暗，她没来得及看清。
只记得他扔下她快步走开，像是被气着了，又像是不知所措。
但没走多远他又折了回来，一手拽住愣怔的她往前走，沉闷冷硬的声音中夹杂着些无奈。
“不害臊。”
她如何可能不害臊，鬼知道她那会儿的心跳有多快。
可细数这二十六年，在他面前她也只大胆那一回罢了。
不远处两束车灯射来拉回她的思绪，她下意识往后退两步，眯着眼睛往那边瞥了一眼。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在她面前停下，后排车窗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上车。”裴斯南冷冷吐出两个字，目光盯着前方，看也未看她一眼。
慌乱几秒，洛珈即刻收回视线，温软的声音被狂风吞没。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稍顿，“谢谢裴总。”
凌厉的视线投来，他眉间染上些许不耐，“要我下去替你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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