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体贴
“来人，给皇帝看座。”太后沉下气，温和的朝皇帝颔首，“先别说那些旁的，可用过饭了？”
皇帝坐下端起了茶盏，看着太后微微一笑，“朕方才教人陪着用过了，闻得母后早间饭食用的少，实在担心不已，便过来看看。”
君王既已亲权，这世上便再无比他更为尊贵之人。
他的话如一阵秋风吹入人心，冷暖自知。
柔摇垂着头站在太后身侧，余光可以看见太后绣了金边的玄色袍角，镶雀附凤。
她方才还在奇怪，为何太后突然赏赐她镯子，听陛下的话，原来是也赏了同样的东西给萧瑜。
思及前些日子流传满京城的风言风语，再想到上辈子偶然听到的流言，柔摇记得常宁伯府的大姑娘上辈子好像就是因为收下了宫里贵人的赏赐，才不得不毁了青梅竹马的婚约，被那一件“定情信物”困在了太后外家表少爷的后院里。
所以，她与萧瑜的婚约，乃至于江家上辈子的惨祸，背后也有太后娘娘的影子。
不过柔摇悄然侧了侧纤白脖颈，恰恰好能瞥见皇帝身侧那道玉立的身影，可也只是能瞧见个侧影，并看不真切。
但她猜测，阮家哥哥应也是瞧出了些什么的。
太后恰好也看向皇帝身侧，并含笑问道，“这可是原阳候家的世子爷？当真是一表人才，看着便是个老成稳重的。”
皇帝转动着拇指上玉扳指的手一顿，柔摇也是一怔，随即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大对劲呢？
身着月白色直衣，腰系雪青色玉带的男子静立于金椅之后，声色不动，温驯端方。
他身前是明黄尊贵，或有富丽堂皇，更显得他在此中格格不入，犹如金笼之中的海冬青，因脚带镣铐而敛藏了凶性，只流露出几分冷冽孤寒。
阮佑暝并未抬头，他参手一拜，好似没听出太后暗指他年岁大的话中机锋，“臣子惶恐，谢过娘娘看重。”
皇帝略一点头，旋即侧过身，状似恭顺的请教起了太后，“母后慈爱，既看中了洄光，定是要给他赏赐的，可巧今儿我带来了他，母后也不必费心了，众人皆是一般无二的赏赐，也算是立下了规矩。”
太后沉默了半晌，手里轻轻拨动着佛珠，“皇帝说的是，只是这手镯，素来是成双成对的，岂会有第三只？”
“若没有第三只，那朕便再命人特造，定不能因此坏了母后规矩的。”
柔摇似乎能感觉到，坐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太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好”字。
许是皇帝太不给面子，惹得太后犯了头风，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寒暄，就都被太后赶出了懿宁宫。
也或许是皇帝左一个“看重”，右一个“谢恩”，听得太后娘娘心头郁气不散，所以才累得他们几个都被一同斥退。
连萧瑜也不例外。
柔摇没去注意身后跟着的萧瑜，而是随着母亲的脚步，抬眼望着前方的阮佑暝。
他正与皇帝拱手告退。
也不知他手上的伤好得怎样了，若是他走时，她便追上去，许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可是就在此时，走在柔摇前方的江夫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恭敬朝前方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柔摇紧随阿娘之后，行大礼。
“县主不必如此，于朕而言，您仍是长辈。”皇帝的话里带着未尽的深意，柔摇听来丝毫不能领会，只是站在她身前的阿娘，身子却忍不住一颤，连声音都嘶哑了几分。
“陛下金尊玉贵，臣妇岂敢高攀。”江夫人低低垂首，声音平静无波，却透出几分苦涩。若是她的父亲还在人世，无论陛下有哪里不好，她都不会转而亲近太后，可惜没有那个若是。
柔摇虽不明白阿娘与皇帝之间究竟有何过节，却谨慎地保持了无声无息的静默与柔顺。
皇帝贵为天子，待柔摇的阿娘却实在和蔼，甚至于最后话音一转，低声同江夫人道，“母后之意，想必堂姐也清楚，此事唯有定亲可解。”
柔摇离得远，皇帝又特意压低了声音，她便并没听清，只看见阿娘的脸色轻变了一瞬，随即又平静下来。
阿娘往后退了一步，正挡在她身前，神色复杂，语气却极尽关怀，“此处风大，还望陛下早些回去歇息，莫要染了风寒，臣妇告退。”
柔摇亦告退，她们母女二人甫一转过廊桥，便撞见了在檐下赏景的阮佑暝，他离得很远，还不忘往后退了两步，遥遥地朝二人作揖，又侧身让开，是叫她们先走的意思。
三月底携着暖意的春风，拂过人心头温热。
江夫人眉头却微不可察的一皱，微微颔首回礼，柔摇朝他福身，不自觉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温软至极。
阮佑暝微微怔了下，便也失笑。
踏出宫门后，柔摇才状似无意的咦了一声，“阿娘，为何阮家哥哥不走呢？”
江夫人扶着裙边往车马跟前走去，闻得她问，便慢慢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柔摇，仔细瞅了半晌，不答反问她，“你是姑娘家，管他一个男子的事做什么？”
柔摇上前仔细搀扶着母亲，有些娇纵的说，“阿娘，我就是想知道嘛。”
早习惯了她的撒娇卖痴，江夫人摇了摇头，忍不住嗔怪道，“想必是陛下还有事吩咐吧，或是他想赏景”
话音未落，江夫人自己都觉得不妥，公侯之家，哪怕是三岁孩童，亦知不可在皇宫逗留。
那阮佑暝究竟为何
她突然被柔摇扯了扯袖子，两人一齐回眸，正瞧见阮佑暝自宫中出来，他们前后相差仅一息，他既不是要去找皇帝议事，又没有其他原因逗留，那边只是为了走在她们身后。
柔摇抿唇微笑，看见阮佑暝望过来的目光里夹杂着惊讶，似乎不明白为何她们还未离开。
恰在此时，江夫人福至心灵，与柔摇一同想到，他莫非是如同自家儿郎照顾女眷那般，体贴她们一对母子于宫中独行，故而才走在后面照看不成？
柔摇微微捏紧手中香帕，定是如此了！
江夫人却暗笑自己多心，哪儿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应只是个巧合罢了。
此时萧瑜正坐在御花园里，听着太后跟前女官的仔细叮嘱。
“待到娘娘的安排都妥当了，自会有人提醒殿下，待那时殿下只需把玉镯亮出来，假装是要把自己的给了她，以平息争端，这事便成了。”
萧瑜眉目冷漠，声音也有些僵硬，“但陛下已经说了要给阮佑暝也打一只，为何非要我拿出来自取其辱？”
女官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说了，那玉镯要想打好，可不容易。等此事之后，那阮家公子再拿出来，才是真正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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