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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行宫


柔摇自打上香那天碰见萧瑜后,便想了许久,这是她前世的仇人,今生若有机会,她也想杀了他,或是让他从高位上跌下去。

        可她不再是上辈子那样孤身一人,她不能只图自己痛快,而将整个江家,将她还活着的亲人,主动卷入皇室的纷争之中。

        她往马车里面退了退,打定主意和这两人离得远远的,郡主也罢,皇子也罢,她都惹不起,也不想凑上去一身腥。

        奈何这世间万物总不能随人心愿,外面传来萧瑜看似不经意地询问,“凌宜,你竟是一个人过来的么,怎么没找个人陪你?”

        这话听得柔摇忍不住冷笑,明明就是想问这马车里坐了谁,却偏要装作一副体贴关怀的模样,真是虚伪极了。

        还有个跟班在旁边应和,“我分明看到了车上有人,明知三皇子在此,为何不下来?”

        真是没眼色又讨人厌,柔摇拿扇子遮了面,伸手撩开车幔,冷眼看去,凌宜郡主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她,站在她身侧的萧瑜神色冷淡,还有半分稚气。

        她没瞧见春月,便自己慢悠悠的扶着车框下去,踩在矮凳上时,萧瑜竟要扶她一把,柔摇急忙躲开,站在地上时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被人轻轻扶住,见她站稳了,身后的手极快松开。

        柔摇猛地回头,看见身后人白皙而利落的下颌线,他垂眼看着她,轻轻笑着提醒道,“江家妹妹,莫要摔倒了。”

        他的声音温凉而低醇,动作温和而疏离,看她就像在看一个小姑娘。

        “阮家哥哥?”

        “阮世子?”

        柔摇轻柔的嗓音被凌宜郡主的质问压住,她看了眼凌宜郡主的神色,又看见春月自兄长那边赶过来,一脸担忧的神色,忙用眼神稍加安抚。

        阮佑暝这才去看柔摇身后的几个人,他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停了一下,随即看向初及豆蔻的凌宜小郡主,“想必这位便是淮阳王的掌上明珠了。”

        凌宜不耐烦地看着他,“世子别装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冬狩那日你抢了我的灰鼠,还害我被爹爹骂了一顿,你不会忘了吧?”

        确实是忘了。

        “原来如此。”阮佑暝点了点头,不再管她,而是朝萧瑜鞠了一礼,“臣子阮佑暝,见过三皇子殿下。”

        凌宜气得说不出话。

        柔摇却突然发现,自己因受那场梦的影响,故而在见到萧瑜后,竟忘了行礼。

        她心中一沉,维持着面色不变,跟着阮佑暝的动作福身道,“臣女江氏,见过三皇子殿下。”

        微风自侧面吹来,她能看见自己领口系着的赤色玉带被吹得颤动。

        凌宜郡主看见她发间流苏宛然不动,又身如拂柳,肤色白净如瓷,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才是京城中最尊贵的女子,纵使是国公府闺女又如何,国公府夫人也不过只是一个县主罢了,她怎么敢抢她的风头。

        萧瑜口称免礼,又看向凌宜郡主,她这才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说,“都跟我进来吧。”

        这地方说是行宫,其实只能算是个稍大些的皇家庄院,处处殿阁精致,后山上还有个亭子,若坐在里面饮酒作诗,倒是极风雅的。

        往前走是游廊百转,越见秀致,处处雕梁画栋,连墙上一道窗户亦是能入景入画的。

        再往里便去不了,那处是温泉,并未放出来。

        正院里摆了极雅致的几张檀木桌子,上面玉屏瓷器不一而数,插花品茶,各色器具物事皆已齐备,贵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坐在一起,有嫌那凳子不美的,自寻了诗情画意的好地方坐下。

        柔摇看见了自己几个闺中好友,却发现她们都掩着面往这里偷偷看,目光闪烁,侧身遮掩。

        此时有老婆子在旁边恭恭敬敬的提醒道,“三位公子这边来,公子们都已到了。”

        萧瑜不顾凌宜郡主的挽留,自顾自便先进去了,反倒是阮佑暝回头,朝柔摇看去,“我方才见到令兄被魏大人的小公子给拉走了,江家妹妹若是有事找他,自当便宜些。”

        他的目光温和,那温和就如同糖葫芦上面那层糖皮,是为了包裹住里面酸涩的果核。

        “多谢阮世子。”柔摇微微颔首,幽远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飘散过去。

        阮佑暝愣了一下,随即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人一走,凌宜郡主便扔下了柔摇,自己走了,可是却无人注意到她对柔摇的冷落,因为有好几个彩妆玉饰的贵女急急拉过了柔摇的手,把柔摇拉去了她们所在的那处亭子。

        “阿瑶,你可算是出来了,我们许久不见你,还以为你又被县主娘娘留在屋里不让出来了。”一个瘦长面,杏眼薄唇的黄衫女子嘴快,急急的就问起了她。

        柔摇拿扇子拍了拍她的手,轻声细语笑道,“闻姐姐,你可再大声些,不然恐怕这满院子还有人听不见。”

        李雨闻被她噎得一愣,郁闷的压低了声音,“那我低声些,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了眼面前这几个一脸好奇的姐妹,柔摇只觉得头痛,便敷衍道,“什么怎么回事啊?你们打哑谜呢?”

        旁边一个细眉凤翘眼的紫衫姑娘凑近了求道,“我的好阿瑶,你便告诉我们罢,这几日京城里说的可是真的?那阮世子真有天冲地克的命数?他是怎么克着你了?”

        “胡说!”柔摇心头火起,恨声怒道,话音一落便看见身边几个姑娘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赶忙解释道,“便是那阮世子帮我请来了崇清大师,况且我只是得了风寒,哪儿能有那么玄乎?”

        李雨闻点了点头,“我瞧着那阮世子也是个沉稳的男子,不像是那种天生的孽胎。”

        “得了吧,闻姐儿,你是浑把无趣当沉稳,那阮世子除了一张脸长得好,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打小在庙里养了好几年,回来了便成了个木鱼脑袋,一心只想着圣贤书,况且外面传言是假便罢了,若是真的怎么办?”

        “说得对,难道要女子搭上后半辈子的性命和安稳,就为了这么个无甚风趣又或许会克妻的男子赌一把?太不合适了。”

        女子们叽叽喳喳乱成一团,柔摇听得头都发昏,满耳朵都是阮世子阮世子,她都要给气笑了,她们还不是都觉得阮家哥哥长得好看,若换个模样一般的,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阮世子离京多年,如今才回来,便叫人这样满城风雨的诋毁,可见是遭了旁人嫉恨!”

        李雨闻撇了撇嘴,她家哥哥曾受阮世子恩惠,总是同她说阮世子是个多么好的人,她也见过阮世子,端是个神仙玉人般的人物。

        一旁身着白衫的清秀女子方意心,她素来与李雨闻不大对付,如今言到深处,冷笑一声,“你当他为什么回来?分明就是因为金陵出了事,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这话反倒引得周围人齐齐反驳,“若真如此说,恐怕这院子里便没有不贪生怕死的人了!”

        柔摇倒是有些好奇,她摇了摇扇子,轻声问道,“金陵出了什么事?”

        方意心看了她一眼,倒没再刻薄,正经答道,“听说是有个案子破了,死了好些人,牵扯出了当地知州,应是贪赃枉法了。再多我便不知道了。”

        柔摇听了会儿话,才扶着春月的手,四下里转了转,李雨闻陪了她少顷,很快便觉得无聊,自己走了。

        春月这才来得及同柔摇细细说话,她当先便是认罪,说自己不该离开马车附近,落下柔摇一人。

        柔摇虽不介意,却也没反驳安抚。

        春月复又低声说道,“那魏小公子实在是不懂礼数,不管不顾的便强拉着二少爷走了,若是二少爷不走,他竟还佯装受伤诬赖公子,实在可恶,但公子看着倒是不生气。”

        二哥哥他当然不生气了,柔摇想起二哥哥早就想看前朝一本绝迹的兵书,却偏偏苦寻不得,好容易在魏小公子那儿得了书,欠了人情,总是要还的,何况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好了,别说了,二哥哥既有事,我们自己玩便是了,莫要慌张。”

        春月低头称是,又说,“二公子叫奴婢过去,是说他最迟三刻后便会完事,届时将会在行宫内的行凤桥下等着您,同您一起去拜见淮阳王夫妇。”

        “就是不知道这行凤桥在哪儿。”

        柔摇慢悠悠地走着,“那等路上碰着个机灵的丫头,叫她来指路便是了。”

        恰巧不远处柳树下便有一队端着玉碟的小丫鬟路过,春月上前去喊了一个过来,细细嘱咐道,“我家姑娘是郑国公府江家的小姐,妹妹可能带我们去行凤桥?届时少不了你的赏赐。”

        那丫头自然无有不好的,便笑着走在前面带路,临到不远处能看见桥影了,便告辞,说是还有活计没干完。

        行凤桥状如赤凤,雕金厚饰十足的威严庄重。

        桥下春江绿水,唯有靠岸边的水里,好似混着一缕散开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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