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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日常


月影婆娑,素樱站在垂花门口,接过小厮手里的一个锦袋,扬了扬下巴,“好了,去吧。”

        小厮陪笑点头应是,转身就面露不屑,一个背主的婢女,倒装得像个主子似的。

        不久后天色透晓,素荷从偏房里走出来,抻了个懒腰,昨日午间姑娘做了炙鹿肉宴,叫了老爷夫人,还有二少爷,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亭子里饮食,也不知说了什么,散宴后主子们脸上几日不散的阴云都没了。

        连他们几个婢子都得了点余下的鹿肉做汤食,她还央厨房的刘妈妈给她做了些肉脯,月底好拿给阿弟吃,鹿肉脯甘甜滋美,软韧弹口,最是适口。

        “素荷姐姐晨好。”

        婢子们陆陆续续向她问好,自去打水扫地,并拾掇院子不提。

        素荷等了片刻,几个丫鬟婆子端着各色盥洗用具过来了,她上了游廊,站在门口轻轻扣了下。

        吱呀一声,露出张熟悉的圆脸,是春月,她示意噤声,又自屋内开了正门,让素荷并两个常在屋里伺候的小丫鬟端了东西进去。

        外间丫鬟们各自放罢东西,里边春月凑到窗前,轻轻挑开床幔一角,笑着往里看去,正瞧见自家姑娘酣睡的面容,锦被半掩着那张玉雪的面容,乌发遮了她大半张脸,更显得肤白如玉,凝脂般温软。

        自前几日从原阳侯府搬回来起,柔摇就一直睡不好,好在昨日鹿肉宴上饮了些果酒,她不胜酒力,反倒睡了个好觉。

        可这天色已然晓透了,若是再不起来梳妆打扮用饭食,怕是赶不上去寺里祈福了,只怕再过两刻,县主娘娘那儿就会派人过来问了,到时候惹得娘娘担心便不好了。

        想到这儿,春月便柔声叫道,“姑娘,该起了。”

        柔摇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她,眼睛动了动,许久才睁开,还带着困倦的潮红,她哑着嗓子问道,“春月,几时了?”

        春月拧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手,柔声道,“卯时了,等穿戴完毕,便该去老爷夫人那儿用早膳了。”

        端起温热的一盅茶喝了两口,柔摇才觉得嗓子眼儿舒服了些,她虽睡得好,却因前几日熬得太厉害,今儿开始头痛起来,好在她下了榻洗漱之后,精气神便好了许多。

        “昨夜我教你们烤的金丝玉烙饼,可准备上了?二哥哥嗜甜,三层糖三层蜜三层桃仁,可不要做错了。”

        柔摇仔细嘱咐道,随她们打扮自己,底下是繁复的藕荷色绫罗褶裙,再穿上芍药色的单衣,这单衣绣制时掺了银丝,日光下可见隐隐的星芒,腰间系上水红色帛带,系上香囊玉环,外面套件半透的玉绡纱披风,曼妙曲线若隐若现。

        春月拿了条银红软烟罗的披帛出来,细细替她绕在胸前,又因出门前要再披上件锈红的嵌纱鹿皮大氅,索性没往衣裳里扎,直接从身后绕了一圈,搭在了她腕上。

        这边刚穿完,就有小丫头过来说话,原来是夫人院里的张妈妈亲自过来了,如今已走到院外边浪沧桥下了。

        春月并素荷两个便急了,若是等张妈妈进了门,她们还没给姑娘妆扮好,一顿责怪是少不了了。

        “有什么好着急的,若是张妈妈来了,我便说我特意拆了头发等她来帮我挽,她定高兴极了,哪儿还记得说你们的不是。”柔摇叫小丫头递给自己一把绣了牡丹花的折扇,自在的摇了摇。

        听了她这话,春月还好,素荷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教春月瞪了一眼,才忍住。

        柔摇对着镜子笑了笑,镜里的美人亦是含羞带怯的朝她一笑,真真是花容月貌,看着就叫人心情好,早知如此,前几日就该在枕边备上镜子的,看一眼镜子里的人,什么气都没了。

        “若是张妈妈有自知之明,便该晓得要好好谢你们两个手巧的,不然我真叫她替我挽头发,怕是要吓着她了。”柔摇看着自己的乌发在春月手底下轻巧的挽成发髻,一蹙眉,“我想挽垂髻,不想挽随云髻。”

        春月笑着劝道,“姑娘,你都及笄了,怎得还是不肯用发笄呢?”

        柔摇还未来得及说话,素荷便抿嘴笑着打趣道,“姑娘哪儿是不肯用发髻,分明是垂髻不容易膈着脑袋,尤其是懒洋洋倒着的时候,可方便了。”

        “哼,你倒是把话都替我说尽了。”柔摇慢声哼道,不过她今日心情好,不与小丫头计较。

        张妈妈进门时,柔摇正推开素荷硬要给她上妆的手,她眉头紧皱,嫩粉的樱唇死死抿住,不肯叫素荷给她涂胭脂。

        “姑娘哎,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么?”张妈妈问的关切,素荷和春月都退了一步,朝张妈妈施了一礼。

        柔摇为难地看着张妈妈,这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嬷嬷,不似春月和素荷那般好糊弄的,她便轻声细语回答道,“妈妈,这胭脂入口一股子怪味儿,我不想涂抹。”

        张妈妈看着柔摇有些肖似县主的面容,恨不能满口答应,却还是留了几分神,委婉劝道,“姑娘说的是,但你是初及笄的年纪,花儿一般,哪能一点儿不打扮呢?”

        这好办,柔摇执起涂唇用的朱色细笔,蘸了蘸胭脂,凑到镜子跟前,细细的在额前画了朵花钿,她下笔极稳,画工又强,出来的效果比一般的花钿更细致精巧,回头看向她们时,黛眉烟眸,丽色逼人,直如画中人般美得失真,这画中人启唇道,“可好?”

        “好,姑娘画的实在是极好,竟衬出了十二分的颜色!”张妈妈满口称赞。

        柔摇也不管她真夸假夸,反正这张脸经得起乱来,那些脂粉实在是太香了,倒容易把她身上的香丸味道冲淡。

        说起香丸,那素樱制香倒是个好手,这香丸闻着提神,味浓且不腻,她从来不假于人手的,旁人要学,她也不肯教,听说婢子们竟无一个人见过她制香的样子。

        许是觉得有一技傍身,便不会被主子轻易抛弃吧。

        但柔摇是铁了心打算找机会处置了她,免得哪天攀扯上二哥哥,二哥哥且不说,恐怕这素樱会被阿娘活活打死的,到时候二哥哥与她岂能不拦,那阿娘定会生气,不如等过几天,把她给旁人算了。

        春月规规矩矩地跟在柔摇身后,一同往老爷夫人院子里去,素荷则带着东西和几个丫鬟婆子去前院了,她们要提前替主子把车厢布置好。

        郑国公江为则与夫人阳澄县主一同住在正院,院门牌匾上写了“乐山乐水”四字,倒是与别家不一样。

        江为则携夫人一同坐在桌子前,正殷切闻着二儿子的功课学业,如今见了柔摇,立刻撇下了儿子,拉着柔摇的手急急地问道,“阿瑶今儿感觉如何,秦太医说你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只要好好修养即可,可我看着你昨日气色还是不好今儿可算是好了些。”

        “你看这脸,都瘦得巴掌大一点儿了”

        江望呵呵一笑,“爹,阿瑶的脸可没你巴掌大。”

        “你还吃不吃饭,要不要爹替你量量,看是你的脸大,还是我的巴掌印大?”江为则脸色都不好了,这个逆子,从来不懂得什么是孝悌之道,成天舞刀弄棒的,动不动就想往外边跑,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了也不肯安分。

        他若是像阮家世子那样是为科举正事出去的,倒也好说,可他分明就是出去浪荡的,一点儿没有把他们这些家人放在心上。

        “行了,吃饭吧,待会儿还要去灵丘寺呢。”江夫人面色嗔怪地看了眼自家夫君。

        江为则便安分了下来,一家人自吃过饭,略喝了口茶,就往外院去了。

        今儿是月初,来上香的人不少,沿路可见叫卖的货郎,各色吃食玩意儿皆齐全,正是人间烟火气十足,江望坐在马车里往外看,神色很是平静。

        柔摇倒是习惯了二哥哥一向的豁达,他从不生气,却也从不顺从。可今日她本以为二哥哥会不愿意坐马车,毕竟很多公子们都不愿意坐在马车里,更想骑着马显得自己气派威风,更有男子气概。

        爹爹和阿娘不想让二哥哥骑马受累,按柔摇往日里的了解,她以为二哥哥会选择我行我素,可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乖乖上了马车。

        江望冷不丁回头,瞧见一双杏眸含着疑惑看他。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就差直接张口问“你为什么上来”了,他笑着说,“坐马车多好啊,这是在繁华都城才能享受的,普通富庶人家亦能坐上马车,而我出门在外,尤其是到了边疆附近,发现很多人能骑马都很不错了,其实大部分人都是靠着自己的双脚,走过几十里乃至几百里路的。”

        柔摇微微睁大眼睛,“走几百里路?”

        “对。”江望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是,许多世家公子们,都说这马车是女子才会坐的。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骑马横扫四方。”柔摇凭着模糊的记忆,提出自己在很多世家公子哥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江望摇了摇头,哂笑道,“女子坐车怎么了,天子出门,不也要乘坐车辇?既然这么瞧不起,那他们行远路的时候为何要坐马车,若真教他们骑马走上一夜,恐怕多半都躺在地上了”

        说到这里,江望倒想起一个特殊的人,他回京那晚,曾与阮世子一同去灵丘寺请崇清大师下山,路上他心焦行路太快,比阵前突围的先锋军也差不到太多,那文雅的阮世子不及能跟上,到了山下,脸不红气不喘的,还能带着他抄近路,倒也是个奇人

        江望突然看向柔摇,“跟你说这话的人,不会是原阳候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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