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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chapter73


谢珣亲自选出来了样卷,诸位大臣又都是人精。殿试结束,原本需要两天才能改完的卷,读卷官和内阁困在东阁仅用了一个通宵就选出了十份,送到了谢珣的桌上做最后定夺。

        无他,一百个贡士,歌功颂德者大半,只占一边者二十,剩下的人里面,大胆涵盖了两者并且词藻遣句还算拔尖的就那么几位,找出十份来都是勉强为之。

        翌日一早,谢珣在明正宫召见了他的老师徐首辅,将那日他在东阁画圈的样卷和另两份一并递过去,“老师以为,这三份谁当魁首为好?”

        徐首辅参与了阅卷全程,扫一眼便知三份考卷的情况,点了中间一份说:“此卷行书文体严谨客正,批判得当,可为状元之选。皇上您选的样卷虽好,微臣总觉得言辞有些过于激进,授予探花为宜。”

        谢珣轻笑:“老师难道不觉,这激进的文风颇有老师当年的风范吗?要不是知道老师您已经多年不开席,朕还以为老师您又得了爱徒呢!”

        “微臣惶恐。”

        谢珣没扶跪在地上的首辅,他招手去了覆在上面的名帖。

        他倒要看看这激进的文风出自何人之手。

        “陆茗瑞?”谢珣拧眉,惊诧出声,觉得此名分外眼熟。

        他看向站在旁边伺候的小顺子,后者忙解释道:“忠勇侯。”

        徐首辅跟着心里也是一惊,陆茗瑞他是有印象的,当年他还在上书房教书,陆茗瑞年纪不大,但是悟性极佳,聪明伶俐,是个可塑之才。后来陆父出事自裁,陆茗瑞自此退出了上书房,他还好一阵可惜。

        忠勇侯一家连过年都不许入皇宫参与众臣朝贺,久而久之,连谢珣自己都淡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赏识的有志之辈会是当年劲敌党羽之子,一时间神色有些微妙。

        君臣二人静默无声,半晌,谢珣起身将徐首辅扶了起来:“是朕错怪老师了。就依老师之言,不强求擢为状元,定为探花,不,传胪吧。”

        谢珣盘算着,陆茗瑞身为罪臣之子,即便当年尚幼,未与其父参与夺嫡,前三甲的担子始终还是担不得的。

        时隔多年,谢珣早就不再忌惮像陆茗瑞这种无名小卒,他只是好奇,先前一直默默无闻,怎会突然想起参加科举一事?

        他连夜宣了陆茗瑞进宫。

        陆茗瑞自接到圣谕的那一刻起,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他赌对了。

        殿试那题不是二选一,而是内外兼得,谢珣之所以那么问,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是真的不畏强权,敢于谏言。谢珣登基十五年,走到今天,尤其是边关正在起战事的今天,绝对不是想要匡扶内政的臣子。

        陆茗瑞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还是太子的谢珣与首辅当堂驳论《鱼我所欲也》,所有人都信了首辅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有谢珣说“欲为皇者,治国道,要么兼生,要么兼死,绝无性命仁义取其一,还能立世之可能。无命,无福消受仁义之益处,空得谥号;无仁,百官怨愤,民情哀落,无命坐稳金銮宝座。孤不选,孤皆所得。”

        所以陆茗瑞才大胆地开头就点明两者都选的用意并早早离场,只有这样,卷子才有可能被谢珣亲自看到。不然,要是读卷官和内阁依照题本意来评判,陆茗瑞是彻头彻尾地跑题了。

        他当时想着,反正都进了这一百名,再不济也能是个同进士出身,不如放手一搏,引得皇上注意,彻底翻盘。

        幸好,他赌对了。

        谢珣并非昏君,他虽有时色令智昏,大抵还是个明事理的君主,当年陆父一事败露,谢珣没有对无辜的谢珣痛下杀手,足可以见得。

        那他何不利用这个昔日同窗的情谊,彻底地让侯府摆脱权贵边缘的阴影,扬眉吐气。

        对于皇上问他为何突然参与恩科的问题,陆茗瑞早有准备,他信誓旦旦地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微臣不想一辈子只拿着爵位俸禄却不能做忠君之事,微臣不甘。”

        “好一个不甘!”谢珣扺掌大笑,他年纪渐长,就喜欢不兜圈子的人,痛快。

        “那你在策论中所说的生财商贸之事,可是信口雌黄,凭空捏造,惯说些好话让朕开心?”谢珣敛了神色,身体略微前倾,坐在高台之上睥睨着陆茗瑞。

        “微臣不敢。”陆茗瑞俯首帖耳,无不顺服。

        谢珣派人查了陆茗瑞袭爵后的一切经历,发现他常去女人堆里过活,只认真准备了三月初次参加会试就考取了第二十名,殿试又是第一个交卷,是个厉害人物。

        忠勇侯府也是单调异常,看得出来,没有反意,老实乖巧得很。就是侯府常与诚王府走动,让谢珣稍微有些不适。他不喜欢大臣们拉帮结派,互相走得很近。

        从前陆茗瑞游手好闲,他不稀罕管,要是他真的对陆茗瑞许以重任,他还跟谢毓走得近的话,他就不得不考虑断了其中一人。谢毓是他堂兄弟,断不了,只能是陆茗瑞了。

        不过,要是陆茗瑞真有才学,是大才,他肯定也不会自断栋梁。

        谢珣又问了陆茗瑞许多国政边防之事,陆茗瑞皆应对得当,和谢珣所想相差无几,谢珣这才下定决心,拍板说道:“你不用去翰林院了,七日后直接进户部。”

        自此,清泰十五年的恩科落下帷幕,状元顾方池,六元及第,乃本朝第一人,榜眼,衢州人士,年近五旬,参加了八届科举终得圆满。至于探花,皇上给了江南盛负才名的蒋氏。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顾方池原本就是京城各大豪门眼里女婿的不二人选,千金贵女们的香饽饽,一朝中状元,打马游街,差点被被掷来的香囊和手帕淹没,真真是万人空巷。

        顾府的门槛更是一刻都没有歇过,上门结亲和庆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直把顾府上下忙了个够呛。

        沈恪媛自上次被顾方池拒绝后仍不死心,上赶着这股风潮自己带了彩礼和媒婆去顾府提亲。

        沈恪媛母亲早逝,父亲在江南本家,京城就她和她哥哥沈恪晏二人,沈恪晏近来忙活与满香阁联名一事,没有管顾她。结果她趁女学休沐自己找了媒婆,登门顾府为自己提亲。

        顾母和顾老夫人虽按礼招待,实际根本瞧不上眼,直接婉拒了。沈恪媛因为这一主动求嫁的失格举动,沦为了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没脸再在京城待下去,回了江南,自立了门户,决意终生不嫁。

        跟沈恪媛同样在京城小有名气的贵女,景妃的侄女,慕唯,自打中了锦鲤券的起名权后,混得风生水起,恩科过后,直接与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宋时臣定了婚期。

        宋时臣就是先前花宴射箭的京城四少之一,对慕唯青睐有加,知道她喜欢才华横溢的君子,即便乡试是最后一个过的,也报了恩科,侥幸得了个三甲。

        他的诚意因此也打动了慕唯的父亲,慕大将军,便准予了这档婚事,同意慕唯下嫁。

        殿试放榜,京城一片欢欣鼓舞,人人都仿佛沾了进士的喜气,全然忘却了此时此刻的边关还在骚乱不断。

        给郑清婉的信已经寄去数日,谢毓每夜掰着指头算还有多久能够受到回信。他给郑清婉传信用的是府里马术最好的护院,配的马也是豢养良好,训练得当,一日疾驰几百里无恙的高头骏马。

        这都几天了,咋还一点回信都无?

        谢毓一面说服自己郑清婉事忙,没空回,耽搁一段时间很正常,一面不停收到暗卫传回来的消息——

        “夫人今日游青州近郊,采野花十朵,随性作画一幅。”

        “夫人今日宴请,席间食烤全羊半只,清酒一壶。”

        “夫人与扬州沈家人会面,共三刻钟,期间有玉画作陪。”

        谢毓不信邪,看了许多郑清婉消遣寻乐的汇报,终让他逮到一条与他相关——

        “今日王府来人,欲拜访,夫人不见,来人称有世子爷亲笔,夫人亦不见,指示玉画赶之,来人张皇,谎称有王妃亲书,夫人见之,后其察信仍为世子爷亲笔,怒而写就并斥之对其曰,回之拿之速滚之,否撕之打之半残之,来人大惊,忙依夫人所言。”

        谢毓读到这,不觉颜面有失,反而轻笑出了声,腹诽道,若瑶,真性情女子一人也。

        那依着来报,郑清婉看样子是回了,这信呢?谢毓苦等。

        这时,正巧石头推门进来,恭敬呈上:“爷,夫人的回信。”

        谢毓一把抓了过来,拆开了信件,入目便是一个巨大的叉,直接将他所嘱托一切注意事项盖过,唯有上首空白处写了大大的哦字。

        谢毓不免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再怎么样都能得到一两句整话。他长叹一声,刚要放下,只听石头扑哧一声说道:“爷,后面还有。”

        谢毓挑眉翻了过来,上面是一个和谢毓装束差不多的小人,耷拉着眉毛,哭丧着脸问道信差模样的马夫:“吾脸在否?”

        马夫大骇曰:“汝竟曾有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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