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chapter12
燕城近郊，子夜时分
夏夜无风，黏腻燥热，即便走的官路宽敞，蚊虫还是一窝蜂嗡嗡地聚集在队伍上方，肆无忌惮地叮咬游走在每个人的肌肤，享受着独有的夏日盛宴。
有的随行大臣实在扛不住，抬手去打，巴掌拍得啪啪响，却险些一个颠簸从马背上摔下来，赶紧抓住缰绳坐了回来。
“统领大人，何时能停下休息会儿啊？”负责压粮的侯大人赶了五六个时辰的路实在受不了了，赶马跑到谢毓身边拱了拱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毓端坐在马背上，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皇上有旨，需日夜赶路，侯大人这是想抗旨不成？”
“微臣万万不敢抗旨，”他用衣袖擦了擦额边浸出的汗，又试探着开口:“只是只是天黑难耐，微臣担心行路安全，且微臣年老体弱，再走下去恐命丧途中，还请谢大人体谅啊。”
侯大人堪过知天命，在官场也是较为年轻的年纪，说年老体弱有夸大的成分，不过体型较肥硕，走这么一段路已是面如菜色，袖口和脖颈的衣服都被汗浸湿染深，颇为可怜。
谢毓并非酷爱夜里赶路来折磨下属，一直不停是有他的考量在，他清楚皇上耳目多，混在队伍里，他若有言语不当，不遵圣喻之过，隔天估计就呈在了御前。他不愿冒这个险，便打算按照皇上的意思日夜兼程。
如今有人冒出来是件好事，算是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休整的理由，表忠心的流程走完，他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于是侯大人的话一说完，谢毓立马转变了态度，关心地说:“侯大人可得保重身体，前面再走几里就到了燕城，咱们就到那儿的驿站休整一下。”
“谢统领大人。”侯大人听了这话犹如被打了强心剂，不再无精打采，高兴地退到后方，边走还不忘大声呦呵:“统领说前方燕城驿站休整！统领说前方燕城驿站休整！”
像是给无波澜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队伍一片欢腾。
谢毓意识到后面的动静轻笑，对斜后方随侍的石头说:“倒是省了你不少事。”
“爷说得是，不过赶了这么长时间路是该好好休息一下。”石头松开一只握缰绳的手，往身上抹了抹手中的汗。
“再坚持坚持，到驿站冲个凉，就没那么热了。”谢毓收紧了缰绳加快速度赶路。
燕城驿站算是进北地前最豪华的驿站，可以接纳他们近百人的队伍，吃饱喝足不成问题。
这儿的驿丞消息灵通，打头来看到谢毓就忙上前迎着往上房引，饭菜酒肉一应俱全，自带冰块降温，又叫小吏搬来浴桶，说了不少吉祥话才退下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毓见驿丞如此热情，也没有拒绝引路，一路寒暄到了上房才发觉被特殊对待。
他只打算简单在洗浴房冲个凉，却不小心升级成了度假休闲风的高等套房，这被有心人参上一本也是够他喝一壶了。
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驿丞走后他又让石头出去打探一番，清楚同行大人都已经在上房默默开始享受优待，除了他品级高，是驿丞亲自接待，其他条件基本相同，他才放下心来。
随行大人不傻，参他这件事注定是两败俱伤，不如装聋作哑各自安好。就算有别人知道参本，他们这一行的大臣报团取暖能力也是有的，不会轻易被搞。
但皇上的人盯着看，他也不会明目张胆多搞太大排场，洗了手就落座吃饭了。
“石头，你现在出去看看兵士们有没有安排吃饭，还有马匹可是喂了。”谢毓刚准备拿筷又担心起随行其他人的安置问题。
“奴才这就去。”石头听话退下，关好门，留谢毓一个人在房里。
前两天在荣安院用晚膳，从茶饮到主菜，不算多，却道道都对他的胃口，以至于他吃御膳都觉得乏味起来。
他琢磨郑清婉是不是给他下药了？怎么他才吃了两顿饭就顿顿都想着。
哂笑着摇了摇头挥去了不正经的想法，他拿起来手边的竹筷扫视起桌上的菜。燕城并不邻水，桌上却奉上了不少鱼虾，他不觉欣喜，从水路运到京城动辄上百两白银，更何况是更远的燕城。
看得出驿丞下了血本，可惜他对这些海货过敏，吃不得，而且区区未入流连正九品都算不上的驿丞，哪来的财力置办这些东西，背后不知靠着哪家实力，他看破不说破，心里又是另一番考量。
谢毓放弃了海鲜类，转移目标捡了几道肉菜尝。去腥做得不好，羊肉膻味太大，他勉强吃了一口就险些要吐出来，作罢。
旁的的素菜瞧着不算新鲜，吃到嘴里没有惊艳的感觉，逼着自己吃了两口也作罢了。
糕点也是仿着京里时兴的铺子禾悦斋做，造型一样，谢毓吃过真品，软糯香酥具有，这仿的骗骗外人行，骗谢毓这种喜欢糕点的人肯定是要受嫌弃的，继续作罢。
夜深了，酒和茶不宜喝，还是作罢吧。
罢罢罢，偌大的一桌，看来看去，居然什么都吃不了？
谢毓诧异，来时他以为御膳太好他吃不惯得吃点家常的，如今吃了稍微普通的，又觉得味道一般，他以前只是有时挑嘴，吃了郑清婉两顿饭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莫非郑清婉真给他下药？
他落筷，拿出随身的水壶倒了几口喝，由奢入简难，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就餐方式，他便不自觉对其他方式爱答不理起来。
这可不算是个好兆头！他不想有极依赖的事物，因为讨厌失去，可他偏偏又会产生这种想法，折磨身心。
可惜燕城驿丞花了不少功夫，在他这儿也终究是错付咯。
门咯吱一声推开——
石头迅速查完了队伍情况闪身进来报告说:“爷，差不多安顿好了，每人两馒头加一碗大锅菜，喂马的兵士还没来得及，不过也快了。”
谢毓对这没什么大反应，稍微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正好，休息一个时辰，你把这些菜拿下去给喂马的兵士，听着怪辛苦的。”
“可是爷，您还没吃多少呀？”石头愣住，诧异地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
谢毓按了按眉间，言语似有些疲惫:“不合胃口罢了，你拿下去分吧，浪费了不妥，记得再去厨房拿两个馒头给我就是。”
爷何时喜欢吃馒头了？石头心里泛嘀咕，不过还是遵命叫了门外的小吏帮忙撤下，又自去了厨房拿馒头。
屋里没人，谢毓也不打算枯坐在桌前等，从腰间取下香囊，在里面找出郑清婉给他写的纸条，对着清单在石头拿上来的箱笼里翻找起来。
嗯驱蚊液，澡豆，牙粉，齿刷，帕巾拿得倒挺齐全。
谢毓自身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换作平时他一回府肯定是要先沐浴净身，出门在外条件短缺他也不强求，一直忍耐着想着找个地儿冲凉即可。
到了燕城，好得超出他的预期，看着浴桶里的清水，他也没扭捏，把门关好反锁后便到内室的屏风后褪去衣衫，开启洗澡事宜。
这边石头飞速处理完谢毓交代的事情，回来一看房门紧锁，联想到主子的脾性，心里一片了然，没敲门，自带着包好的馒头进了旁边的小屋等着。
澡豆不是谢毓常用的，他堂堂金吾卫统领，是绝对不会用这种遇水既化，咕嘟咕嘟地冒出许多粉色泡沫，还香气四溢，馥郁芬芳的澡豆。他现在感觉自己泡在花海里，马上就要被腌入味了。
他一般用的白色无香，只有清洁功能。
唉，再买澡豆肯定不可能了，将就一下吧，他认命般搓洗起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用郑清婉给的澡豆洗完之后竟然感觉自己嫩了不少？关键还特香！
香到连石头进屋给他束冠的时候都禁不住感叹道:“爷，您洗完身上真的好香啊，像花儿一样。”
淦！！！！！！谢毓听完这话手里的发簪不小心折断了，声音清脆利落。
他有被冒犯到。
要不是知道石头喜欢腰细腿长的美人，他都怀疑石头对他有意思。
“慎言。”谢毓皱眉，冷冷地拍开石头的手，自己再拿起另一只备选，完成了束冠的最后步骤。
石头一时鬼迷心窍，反过神来发觉自己失言，吓得立马跪到地上认错:“奴才知错，请爷责罚。”
“记着回京自领十军棍，看看院里人都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就得赶路了。”他背过身去走到软榻小几旁，拿起来旁边还略有温热的馒头放在了衣袖里。
他不是很饿，馒头留着路上能吃。
况且他莫名觉得不吃府里的膳食吃什么都像在吃馒头索然无味，不如就直接吃馒头为好，管饱。
“是，奴才这就去。”石头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有些犹疑地问:“爷，那这包裹？”
谢毓注意到被他翻得有些乱的箱笼:“我来整理，你快去通知。”
“哎，好，奴才就走。”
把箱笼拿出来的东西归好位，谢毓走到衣架旁，从架子上拿下来有些皱巴的官服，稍稍整理了一下，不情愿地套在了最外层，没办法朝廷只发了一件，出门办事必须穿，他换也没得换。
绑完腰带不经意往地上一瞥，目光触及不知何时散落在地上的清单，走过去捡起来放在掌心，这字可真好看，他凝视着不禁又在心底感叹道。
罢，清单对折再次被放到了香囊里。
他心里可是记得清楚是哪个不要脸的害得他吃也吃不好，澡也洗不好。
此时远在京城努力立贤妻人设的郑清婉脊背一凉呜呜呜她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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